第84章 刺骨

朝影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了雁王府的门前,站岗的金吾卫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王妃,特殊时期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朝影疏点了点头走回了府内,片刻后她趁着金吾卫不注意迅速翻出了雁王府,街上巡逻的金吾卫比平日多了两队,朝影疏将返璞刀背在了身上,她将头发全部用发带绑了起来,与昨夜一身月牙色宫服、发髻高梳的雁王妃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所以根本不会引起金吾卫的注意。

天琅皇城的长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这给朝影疏打了很好的掩护,她先是去了望江楼点了一壶清茶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周鹤风不在,她只能听周围食客的谈论。

刀疤大汉说:“听说了吗?昨晚宫宴皇帝遇伏,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刺客。”

小厮凑了一句,“这宫宴这么严,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啊?!”

算命人说:“贫道猜八成在宫里有内应!”

带着纶巾的儒生说:“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快打仗了西州又有瘟疫,这世道可怎么过啊。”

刀疤大汉说:“那雁王爷不是去打仗了吗?”

算命的故作神秘地一笑,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那缕山羊胡,“这雁王爷啊可是一条蛟龙啊。”

纶巾儒生蹙眉,“你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指那江先生是虺?”

算命的摇了摇头,“非也,贫道此话是指蛟龙只需再经历一重劫难便可化身为真龙啊。”

刀疤大汉低声道:“我听闻有人算过大胤的国运,这中间断层之后的龙脉是不是就指这雁王爷啊。”

朝影疏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抬手招来了店里的小厮低声嘱咐了些话。

小厮自然是认得朝影疏的,慌忙低首哈腰地应着,随后走到了算命的人面前,说道:“先生这样说,当真不怕引祸上身?”

算命的高深莫测地一笑,“贫道自小游历山川大河,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讲一句真话。”

突然一柄长刀搭在了算命人的脖颈上,“先生当真不怕死?”

刀疤大汉拍桌而起,“姑娘你疯了吧,这望江楼内是禁止动武亮兵器的!”

朝影疏听闻微微一笑,她立刻收了返璞刀,“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小厮慌忙上来劝架,“各位消消气,您这桌的茶水钱今日就免了,各位消消气哈。”

算命人大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好刀,返璞归真。不知姑娘的刀可否容贫道一观?”

朝影疏蹙眉,她虽然不明白算命人的意思,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返璞刀递了过去。

算命人接过返璞仔细观赏了片刻,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刀铭,随后便将返璞递还给了朝影疏,“数月前我派返璞刀被有缘人带走,只剩了一柄孤零的归真剑,我今日与姑娘相见必定有缘,不知姑娘何时能来我观将归真剑取走,好让它们不再受分离之苦?”

朝影疏说:“敢问道人名讳?”

算命人一挥拂尘,“贫道只是曲山派的一名道士而已,道号南阳子。姑娘可否告知贫道你的生辰八字,好让贫道为你算上一算。”

朝影疏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信这个。”说完,她便打算离开。

南阳子用拂尘拦住了朝影疏的去路,“祸福相依,算一算无伤大雅。”

朝影疏见南阳子大有一副不给便不让她离开的气势,只好无奈地说:“大胤一百三十七年,丁卯月……”

南阳子抬手打断了朝影疏,抬手掐算了一番,随后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了后者,“一株双生,千年难遇啊。姑娘本是人中龙凤,奈何一生坎坷,一花陨落才换来的此世安稳喜乐,要好好珍惜才是。”

刀疤大汉笑着说:“人家一小姑娘总要给算算因缘才是。”

小厮刚要阻止,只听南阳子哈哈一笑,“天赐姻缘,白首不相离,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这中间的困苦坎坷、生离死别,你需要忍,姑娘的好日子都在下半生呢。”

小厮抓耳挠腮地想要阻止南阳子,一边又偷偷地打量着朝影疏的神情。

朝影疏笑了笑,觉得这道人根本就是在诓骗人,她方才险些便信了这道人说的话,“道长,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便不该说,你方才的蛟龙之言便不该说于大庭,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恐怕道长性命不保。”

南阳子微微拱手,“谨遵教诲。贫道再送姑娘一句话,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双龙必有一战,这是天命。”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回礼直接离开了望江楼。

小厮追了出来,一边给朝影疏赔不是,一边说:“王妃别介意,那是曲山派的南阳子道人,终日嗜酒,喝完就满嘴胡话。”

朝影疏安抚地笑了笑,“无事,你去忙吧。”

【阮府】

阮臻清正在床上翘着腿,瓜子皮吐了一地,手中拿着一本不知道从何处翻出来的一本皱巴的话本子看着,他听到敲门声便光着脚下去开门,见到人之后先是将房门一关,迅速整理了房间穿好了衣服才重新开门。

阮臻清笑着说:“雁王妃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

朝影疏看了看阮臻清光着的双脚,提醒道:“阮上卿,天凉了记得穿鞋。”

阮臻清低头看了看,慌忙取过鞋穿上,讪笑道:“忘了忘了,雁王妃今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朝影疏走出了廊庭,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世子还在你府上吗?”

阮臻清也跟着走了出来,“在啊,现下全程戒严,每个人都被关在屋子里接受盘问,那小孩昨夜送我回来便没法再回去,现下估计还在睡。”

朝影疏说:“听闻阮上卿医术不错,不知道阮上卿知不知晓一种皇室的秘毒?毒发之时会让人双腿难以行走,接着便是四肢,等毒蔓延至全身之时,中毒之人可能一睡不醒。”

阮臻清一愣,随即笑道:“雁王妃好歹出身于江湖,我还是蛮喜欢雁王妃的性子,竟不曾想到你也是这么无聊之人,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跟我闲谈的吧。”

朝影疏抿唇一笑,低头掩去了眸中的失落,“阮上卿是聪明人,我今日为何来此恐怕阮上卿已经心知肚明了吧。”

阮臻清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烦躁地说:“你平日里怎么说话便同我怎么说话,若是雁王让你来打探消息的,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影疏听闻,随口道:“并非江衍让我前来打探,我今日来只是来寻世子的。”

“早说嘛,何必绕这么多弯子?”阮臻清伸手唤来一名侍女,腻着声音道:“小翠,去看看那小孩醒了没有,去把他喊来。”

小翠倩笑一声便去寻孟归凡了。

朝影疏说:“阮上卿医者仁心,为何要委.身于朝堂而不云游四方?”

阮臻清眨了一下眼睛,“不瞒雁王妃我也正在寻求时机辞官。现下城内形式这么严峻,不知雁王妃是如何出府的?”

朝影疏说:“会些拳脚功夫。”

阮臻清说:“那王妃跟随雁王去西州,岂不是个贤内助?”

朝影疏轻笑一声,“阮上卿无心朝堂,居然还对朝堂之事如此上心,当真令人惊讶。”

阮臻清说:“好歹我也位居上卿,即便不关心也总会有人在我耳边说道上几句。”

朝影疏听闻,进一步问道:“那不知上卿立场如何?”

阮臻清冷笑一声,“雁王无心皇位,雁王妃便已经着急做皇后了吗?”

朝影疏无奈地笑了一声,“上卿又是何出此言?”

阮臻清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说:“朝中之事雁王妃不曾听说过?有些大臣生了二心,以陛下后宫无所出之由翻了陈年老账,觉得他无能,想暂时立雁王为帝,等下一代成长起来再逼迫雁王退位,让帝位回归正统。雁王妃今日前来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套我的话嘛。”

朝影疏笑道:“那恐怕上卿误会我的意思了,上卿所说的我还真不知晓。”

阮臻清神情一凛,“那你想知道我什么立场?”

朝影疏说:“风朔来势汹汹,大胤此战凶险,到时候战败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怕铁骑长.驱.直.入.逼.攻天琅。皇帝昏庸无心朝政,西州大疫南邑天旱迹象明显,风朔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阮臻清随意地笑了笑,“这些事情我不懂,我只是对查案感兴趣才做了大理寺的上卿,兵部的事情,国家大事我一概不懂。”

朝影疏问道:“那阮上卿还留在此处做何?”

阮臻清沉思了片刻才说:“等一个贤主。”

朝影疏勾唇,“很好,既然如此想必不用我说阮上卿也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

阮臻清问道:“你是吟游或者怀殇中人?”

朝影疏摇头,“都不是。”

孟归凡佯装刚睡醒地走了过来,先是抬手施礼问了安随后才坐了下来,小翠及时端上了点心供他垫饥。

朝影疏说:“世子昨夜睡得可好?”

阮臻清替孟归凡回道:“大概不好,我这人酒品不好,他估计也才睡了一两个时辰。”

朝影疏说:“今日前来是有事想求世子帮忙。”

孟归凡点头,“朝姑娘有什么事尽请说。”

朝影疏说:“世子手下的侍卫都是面生的人,我想请世子的帮忙寻一个人。”

阮臻清的眼珠微微一转,试探道:“不会是昨夜行刺之人吧。”

朝影疏微微一愣,她掐了掐掌心说:“阮上卿似乎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阮臻清大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莫非是吟游或者怀殇的人?”

朝影疏摇了摇头说:“我觉得并不是。”

阮臻清继续道:“那是西域的神龙教?”

朝影疏有些无法招架阮臻清的步步紧.逼,她不动声色地按在了一旁的返璞上,警惕道:“不知道阮上卿还知晓些什么?”

阮臻清见状慌忙道:“王妃别紧张,我不会说跟别人说的。想当初是我接诊的穆先生,我不是什么也没说?”

朝影疏一愣,“那穆先生是几个月的身子?”

阮臻清拂了拂衣服上的碎屑,“很短的日子,若不是我医术高明根本看不出来。穆先生日夜操劳,身子不大好所以初怀反应特别的强烈,经常感到乏累。”

朝影疏笑了,如实道:“昨夜行刺之人大抵是我的旧相识。”

孟归凡说:“朝姑娘是想送他们出城?”

朝影疏说:“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安全。”

孟归凡点了点头,他取出了一条狼牙挂饰递给了朝影疏,“这是大汗送给我的东西,我的部下都认得,他们现下在驿站落脚,朝姑娘拿着这个去找他们,他们任凭朝姑娘差遣。”

朝影疏接过狼牙,“多谢世子,将来有世子有事我必定尽心竭力。”

孟归凡笑了笑,没再说话。

阮臻清说:“方才王妃说的那种毒,我也只是在医书上提过一提,并不知晓解毒方法,只知道这种毒叫做刺骨,不知道是何人中了此毒?”

朝影疏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口道:“阮上卿也说是闲谈了,并无人中此毒。”

【雁王府】

朝影疏翻墙回府的时候江衍已经回来了,当她看到一身戎装的江衍时,突然神情有些恍惚,宽阔的肩背上披着铁灰色的铠甲,乌发全部束了上去,初见之时的温软和煦和握着长剑刺入她胸口时的目光决绝一下子涌了上来。

朝影疏顿时百感交集,她上前接过侍女手中护腕仔细地绑在了江衍的小臂上。

江衍顺手捏了捏朝影疏的脸颊,“去哪了?我回来居然没人知道你在哪。”

朝影疏垂眸说道:“出去走了走。”

江衍发觉出了朝影疏的不对劲,他抬起后者的下颌,强迫朝影疏抬起头来,“你最近似乎格外的心思沉重,怎么了?”

朝影疏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看到这副铠甲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江衍的手顺着朝影疏的下颌一路滑了下去,指腹在她的左胸上按了按,“这里疼?”

朝影疏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之前还不曾觉得,现下想起来却发觉原来长剑破开心脏是如此之疼,她的眼圈倏地红了一周。

江衍屏退了周围的侍女,一言不发地看着朝影疏。

朝影疏转身用指腹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你不用管我。”

江衍轻叹了一声,从后面搂住了朝影疏的腰身,“我不管你管谁?虽然我也不知晓以后会发生何事,但是上辈子的事情是不可能再重现了。我们不会再兵刃相见,你也不必再体会当反贼的艰苦。你所有的被逼无奈从现下起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影疏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没有办法像月夫人说的那般接过你肩上的担子,似乎都是你在帮我。”

“那怎么办?我可没打算让你走。”江衍轻笑了一声,他蹭了蹭朝影疏的颈窝,“她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你需要做的就是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朝影疏轻声说:“我没打算要走,只是你能不能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江衍握紧了朝影疏的手,“我需要你,是作为我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属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你明白吗?”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江衍欣慰地笑了笑,朝影疏总归还是在一步一步的成长之中,加以疏导也能保证在偏差之内,“你在家睡一会,我去城郊点兵了,等我回来一起吃午饭。”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朝影疏长舒了一口气,她取出怀中的狼牙准备去驿站走一遭,到那里是一个叫萨达木的人接见了她。

萨达木看着朝影疏手中的狼牙,先是施了一个格尔木的礼节,随即道:“有何事,姑娘敬请吩咐。”

朝影疏将狼牙递给了萨达木,“我需要你们乔装在天琅城内找一找神龙教的教徒。”

萨达木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双眼珠黑白分明极具有威慑力,他曾经是大胤人,身怀绝世才华却无人赏识才开始四处游历,到塔格尔时被大汗所接引便留下做了孟氏兄妹的先生。

萨达木听闻,“虽然姑娘是世子的朋友,手上又有世子的信物,我还是想向姑娘讨一些东西。”

朝影疏眉毛微挑,“先生请说。”

萨达木看向了朝影疏,低声道:“姑娘能给出什么?”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我听闻世子来大胤要待满三年才能回去,现下一年未满,但是大胤皇帝的所作所为想必你们也在筹谋了,不如两个月后我助你们回塔格尔。”

萨达木双眸一亮,“姑娘此话当真?”

朝影疏说:“只要先生肯尽力。”

萨达木笑道:“今日黄昏之时会有人去给姑娘送信,姑娘记得将心思放灵巧一些。”

朝影疏点头,“那便静候先生佳音。”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

萨达木突然出声道:“慢着,听闻公主生前与姑娘交好,在公主一事上多谢姑娘费心了,我由衷地向姑娘表示感谢。”

朝影疏垂眸,“先生言重了,其实我并未帮上什么忙。”

萨达木说:“公主曾经说过能认识你们她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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