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期的心魔考验，堪称修士面临的第一道生死劫。

处于心动境界的修士，内魔初生，欲念纠缠、尘缘不尽，最是凶险不过。

心动修士，七成以上不是死于寿元耗尽，不是死于险境或敌人之手，而是心火**，不得好死。

往往他们一次闭关，久久逾期不出，亲朋好友强行叩关，打开大门一看——好嘛，就剩一捧飞灰了。

钟颢问道：“心魔考验是什么？”

“一切七情六欲，都是心魔，就如你此刻的好奇心，也是心魔养料。”

“所有情感都是心魔，那么若不想受心魔侵扰，岂不是要绝情断欲，变成死灰枯木？”

姜桓摇头笑道：“哪有那么简单。就算变成死灰枯木，前欲放下，新欲又生，人心不死，欲念不绝，压抑，岂是一劳永逸之法？将来仙劫之下，依然逃不出问心一关。”

秦雪尘叹气：“这也不行，那也危险，你口中的修行真是太难了。”

姜桓半是玩笑半是告诫道：“畏难胆怯，就是最大的心魔，雪尘你可要小心了。”

秦雪尘脸上一红，没有吭声。

姜桓接着说道：“度过心魔劫难之后，丹田之内会凝结一颗金丹种子。”

金丹一旦大成，可以在金丹种子里融汇自己领悟的神通法则，调动天地灵气，无论施法速度，还是法术威力，都会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姜桓在这里强调了一句：“金丹神通本是需要修士自己修行打磨，但有些旁门左道可以掠夺别人的金丹神通，化为己用。”

“没有代价吗？”钟颢神色一凛，从姜桓这句话里，听出了森然杀机。

修士的世界，或许也是个残酷的世界。

“对于有些人来说，代价惨重。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可说毫无代价。”

不等两个听众质疑，姜桓解释道：“雪尘应该记得，之前我给你灵蕴符的时候说过，每个修士的法力特性都是不同的，一旦不同人的法力在同一人身体里相遇，就会造成激烈冲突。”

秦雪尘点点头，有些明悟：“所以，把别人修炼的神通收为己用，也会造成冲突？”

姜桓道：“正是如此，强行容纳他人的金丹神通，确实可以增加自己的实力，可同时，也断绝了自己更进一步的希望。只有那些贪婪无知之辈，与不指望更进一步，只打算在金丹境界老死的人，会做这种短视之举。”

当金丹凝练到圆满境界，与元神相结合，就会蜕变为婴，摆脱□□束缚，遨游天道海洋，这便是“神游”。

秦雪尘奇道：“蜕变为婴是什么意思，会多出一个婴儿形态的你吗？”

姜桓一怔，才道：“算是吧。”

“那么那所谓的天道海洋里会有许多婴儿徜徉？”秦雪尘越想越奇，“你跟别人见面会打招呼吗？”

姜桓咳嗽一声，打断他的妄想：“元神是无形之物，只有你自己能在意识里观想，外人能看见的，只是元神寄附的有形身体。天道海洋同样无形，大家是不会碰面的。”

“哦……”秦雪尘掐灭了胡思乱想。

姜桓道：“神游期，是蜕变期，若说神游期之前，修士能走到哪一步，完全受限于身体资质，那么，到了神游境界，从前的资质就都不算数。实力强弱，完全只取决于对天道法则的领悟力。

“古往今来，不乏有从前资质非常低劣，千辛万苦侥幸晋升，最后在此境界一飞冲天，成为绝顶强者的先例。”

反过来的例子，当然同样不少。

在姜桓原来的世界里，未达到神游境界的修士，就像路边大白菜，再新鲜，也不值钱。

只有在神游境表现出色的修士，才会被各大宗门重视栽培。

当然，这个规则目前并不适用于灵天之境，没有必要多说。

当神游修士将自己领悟的天道法则融合为一，才有机会突破合道境界。

如此一来，就诞生了困扰修士亿万年的绝世难题。

神游期元神畅游天道海，是最容易领悟法则的时期，一旦合道，这份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若他们为了尽早突破合道境界，而放弃在此时多多领悟，那么一旦合道，他们实力将成为合道真君中垫底的，将来冲击仙人境界希望渺茫。

可如果贪心于领悟各种法则，好加强自己合道后的资本，结果贪多嚼不烂，直到寿元耗尽，仍然无法将法则合一，踏入合道境界，那就太悲剧了。

因为贪心而夭折的天骄弟子比比皆是。

所幸对绝大部分修士而言，这个选择完全不需要去做。因为光是被寿元问题追在脚后跟，就足以逼迫他们做出“还等什么，能突破不突破等死吗”的决定。

垫底的真君也是真君，大家寿元差不多，不会因为你更强就能活更久一点。

讲完这修士五大境界，钟颢想了一阵，问道：“如此说来，像老国师小国师那样**深重的人，岂不是走火入魔定了？”

姜桓道：“修士死于心魔爆发，不是什么稀罕事。**浅淡的人，未必就比**深重的人心魔来得轻松好过，各人自有各人的执念。若看不破，就没有什么分别。”

秦雪尘道：“难道**浅的人，会反不如**深的人看得破吗？以我往常所见，越是贪婪的人，越是割舍不下自己拥有的和追求的东西。”

姜桓道：“因为修行，本就是执着，我们对抗心魔，同时也是对抗我们的生存目标与最大执念。”

这话让两个少年悚然而惊，但细细一想，又并非没有道理。

姜桓续道：“我常听修士清谈，称长生外一切都是虚妄，是追逐长生的阻碍。唯有一心向道，心无旁骛，才是合格的修行者。

“不知你们将来会如何想，在我看来，如果人心中只存在长生这个念想，长生难道就不是执着，是心魔，是修行的阻碍？

“人之欲念，可疏不可堵，既然无论如何，欲念都不可消灭，我倒以为，不如正常看待它，问心无悔，就是最好的修行心态。

“不然，修仙之人彼此相见，个个都是意志坚韧心无杂念的模样，也无趣得很哪。”

两个听众少年默默无言，各自思索，或从中确定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好半天，钟颢第一个开口，好奇问道：“既然修士最多只能活四千年，那么想要与世长存，永生不灭，是不是只有渡劫成仙才可以？”

姜桓摇头，钟颢惊讶道：“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姜桓道：“你误会了，仙人并非都是超然物外，与天地同寿。其实仙人也分飞仙、金仙、太乙、大罗等层次。飞仙寿命是有数的，大约为十万年。只有更进一步，成为金仙，才可称永恒不朽。”

“十万年！”钟颢惊叹，“那与永恒不朽有什么区别。”

姜桓叹道：“天地自混沌初开，已过去何止十万个十万年，十万年于这宇宙，亦不过是蜉蝣一瞬。”

又道：“其实金仙已号称永恒不朽，又何曾能够真正不朽。劫数一来，不知多少号称永恒的人灰飞烟灭，亘古长存的，唯有天地宇宙而已。”

秦雪尘与钟颢听得似懂非懂，以他们加起来才堪堪二十载的阅历，又怎么可能生出岁月催人之叹。

其实姜桓自幼光环加身，备受瞩目，成长速度之快，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都属于顶尖的水平。他能生出这些许感慨，还是拜这数百年颠沛流离所致，感慨也不十分深刻。

说了这话，他也自觉矫情，转而说道：“钟颢，你体质特殊，易遭人觊觎，需得拜入一个作风较正派的宗门，才更有可能活命。”

钟颢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叹气：“我如今想到那些什么门派、修仙者，就没法生出仙风道骨的印象，总觉得他们像一口口大锅，等着我这份食材自己走进去。”

秦雪尘拍拍他：“没关系，多挑挑，总能找到不拿活人炼丹吃的地方。”

姜桓神色一动，道：“你说那两个国师，要拿你炼丹？”

钟颢道：“对啊，我是鼎炉之体，在他们眼里，就是熬煮丹药的丹炉。”

姜桓低头想了想，才道：“贵地民风，倒是颇为质朴。”

钟颢心中嘀咕：什么质朴，是野蛮、原始吧。

暗自唾弃了一番，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目光炯炯，盯着姜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