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尊,师父,这二人该如何处置,还请两位定夺。”
到底修行多年,秦雪尘很快调整心境,无论内心如何,表面已然恢复平静。
楚含英的实力,与云孤在伯仲之间。
所以这个处置,主要还是看姜桓的意思。
至于云孤……贴心好徒秦雪尘就假装他也有发言权好了。
姜桓道:“我与他们确实有话要说,不过论及渊源,还是云道友与他们更深,道友的意思呢?”
云孤并不客气,望着楚含英道:“我师母姚梦古,七百年前渡劫时走火入魔,其中是不是有你做了手脚。”
楚含英面色冷肃:“我确实给了风竹一些东西,但也是她本身有隙可趁。楚某自知今日凶多吉少,可怀璧对我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还望这位看在往日情分上,放他一马。”
“大哥!”
“你不许说话。”
感人的兄弟情,可惜云孤铁石心肠,完全不会被打动。
千千万因他们而家破人亡的人,也不会被感动。
在姚梦古入魔自杀这桩仇怨上,楚含英似乎只是帮凶,可云孤才不认什么主犯从犯,一视同仁地报复。
“快人快语,”他讥讽道,“如此,今日你也纳命来吧。”
两人不再废话,风竹仙城遗址上空,大战再度开启,只是参与者完全换了人选。
怀璧实力弱小,若非站得离秦雪尘不远,甚至连在一旁围观都难保性命。
他急得几乎发疯,拉住秦雪尘道:“雪尘,我求求你,帮帮我大哥,放过他好不好?”
秦雪尘却在他失望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不能帮你。”
他此刻内心,同样煎熬。
故人情分,不是说了断就能一下子彻底了断。
但是楚含英对于师父而言,同样是切齿痛恨的仇家。自己又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私心,要师父放弃仇怨?
怎能如此自私?
“对不起,”秦雪尘狠了狠心,将怀璧抓着他的手扯了下来,“我不可以帮你。”
姜桓站得离他不远,心中所想,一时难以明言。
他手臂微动,似乎想伸向秦雪尘的方向,忽又顿住,一时有些茫然。
他修行千余年,不算短,也绝不算长。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是门派的顶梁柱,也是外人眼中新近崛起的年轻天才。
他为修行吃过很多苦头,但人际关系,却十分简单直白。师长倚重,同辈晚辈尊敬,所有人都是既亲近,又疏远。在泰炎仙城中,同样如此。
除了流落异乡,他这一生,竟从未遇到过太揪心太压抑的人情世故。
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为什么要一直强颜欢笑?为什么明明内心有很多想法,最终却只去考虑别人的心情?
为什么一开始只想见一面,满足他的心愿,后来却始终无法放手?
为什么只是见不得他强撑平静的样子,想要听他真实的心意,却一直不得章法,越说越错?
究竟是哪里来的风,一直吹皱心湖,让他无法再像过往上千年那样,继续保持宁静?
战场上的双方,在法力卷起的飓风中,各自如流星被击退千里万里,转眼不见踪影。
这点距离,对仙人而言不算什么。楚含英没有趁机逃跑,一来没用,二来楚怀璧还在对方那里。
他忽然感觉身体被一股令人绝望的伟力笼罩,身不由己地被对方拖拽过去。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会。是姜桓。
楚含英仰面摔落在地上,察觉自己身体里空空荡荡,再没有仙元力流动的感觉。
楚含英终于开始恐惧。自从他少年时跟族里其他少年争斗,弟弟被打得呼吸断绝,这样的恐惧,他再也没有体会过。
“我还有话等着问你。”姜桓在楚含英爬起身后,冷冷道。
“两百年前,是不是你在接回楚怀璧之后,派人追杀雪尘的?”
一直没有插嘴余地,因此许久没有存在感的钟颢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
确实,能命令厉害的修士跨海追杀一个不起眼的孩童,不是有过什么纠葛,谁会做这种无聊事?
他不是没想过这点,只是不知道秦雪尘得罪了谁,值得这样追杀。
“是我。”楚含英直言不讳。
楚怀璧吃了一惊,但相较兄长的作为,他更忧心忡忡其越发渺茫的生机。
“风竹分明不敢对雪尘下手,却还是将他扣押在仙城。是否也是你下令让他追杀雪尘?”
楚含英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
秦雪尘忍住看向楚怀璧的冲动——他未免太自作多情,楚怀璧并没有心思去责备兄长。
姜桓点明道:“你如此不肯放过一个只见一面的孩子,是因为他博取你兄弟的好感,因此你不能容他?”
“是。”
秦雪尘扬了扬嘴角,露出绝对算不上和善的笑:“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大仙人,因为一点点醋意,就能让人跋山涉水,去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性命,了不起!”
这样的一件件“小事”,他们究竟还做了多少?
楚含英僵硬的脸上,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不熟练的笑容:“你说我妒忌?我是妒忌,可是妒忌的,又岂止我一个?”
他扭头直视姜桓:“姜道尊,你说为什么风竹抓到你苦苦寻觅的人,既不如我所愿杀了他,也不愿意交给你,反而想方设法挑他的错处,好名正言顺打死他?”
姜桓皱眉道:“他是你的弟子,当然要遵从你的命令。想来是又怕将来事迹败露,被我问罪,所以找个折中方法,既敷衍了你,又隐瞒了我,有什么可稀奇的。”
楚含英又问道:“请问姜道尊,当初如秦雪尘因为‘与人私通’之罪,真个被风竹下令打死,道尊会因为‘事出有因’,而饶过风竹吗?”
“自然不会,”姜桓断然道,“他既故意隐匿我要找的人,还擅自将人处死,说不得只好以命抵命了。”
楚含英哈哈笑了一声:“这就是了,这些后果,风竹难道想不到?纵然想到,为什么他还执意如此,非但不能两头落好,反而是两头开罪?”
姜桓心中暗思,那风竹,似乎对秦雪尘格外有敌意。
他没有深思过,因为风竹对所有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妒忌秦雪尘,实在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楚含英冷笑:“若道尊以为,风竹只是妒忌秦雪尘的天分,恐怕其日后成了气候,对他造成威胁,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他眼神飘忽,似乎陷入回忆中:“我早知这奴才不安分,在我麾下仍三心二意,想要攀个更可靠的高枝。而此时,姜道尊横空出世,若得大罗金仙庇佑,他才可真正安枕无忧。”
姜桓听得心中直犯恶心,他究竟给了谁错觉,会庇护这种无恶不作的渣滓?
“本来我只是想监视这奴才几时会背叛我,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入得了道尊法眼。他就竭尽全力,去搜寻秦雪尘的下落,好讨了这个人情。”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奴才只见了秦雪尘一面,瞬间改变了主意,非但不肯带他去见你,反而私自将他扣留下来。”
“也不知道这蠢货着了什么魔,非要认定,你想找的这个人,就是你的心爱之人。又或者,就算现在还不是,将来却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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