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棋局已成好戏将开

穹天庄的谒舍里,药香熏得房中温热,谢承宁正撑着头打瞌睡。

“咚咚——”

听到敲桌子的声音,谢承宁立马惊醒,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擦掉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低头认错:“师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睡了……诶?原来是许前辈,你也来穹天庄啦!”

“嗯,来找林掌门一同查些事情。”许肆言温声道。

“原来如此。”谢承宁点了点头,困意去了大半,这才发现许肆言身旁还有一个人,似乎就是刚刚敲桌子的那位,“这位是?”

“在下沈既望,无名小卒一个,不足挂齿。许兄说要来我就跟着一道来了。”沈既望作了个揖,眨着眼笑道。

好一个无名小卒。许肆言暗自腹诽,到底没有拆穿。

“是这样啊。”谢承宁挠挠头,“那许前辈这次来,是与那位姑娘有关吗?”

“正是。方才我们与林掌门探讨了一番,尚有些疑虑,需要劳烦那位姑娘解答一二。”

“现在吗?现在恐怕不行,她病得厉害,我们救下她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我家师姐此刻还在为她整治。”

谢承宁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不必了。”闻人语掀开帘子,从内室里走出来,神色有些疲倦。

案上的烛火闪了两下,熄了。

“林前辈,我想去素兮姑娘待过的地方看看。她临终前说,她还有好多姐妹染了病,还没到病发的时候,全都捂着不敢说,一旦说了就要被赶出来了。”闻人语似乎是想了很久,眼眶微微泛着红,是累的,也是恼的。等见到林清生的时候,她立即上前说了自己所想。

悬铃城积弊已久,穹天庄的“眼睛”能看到的已经越来越少,此番闹病灾,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眼下正逢多事之秋,百姓内困于病苦,外有妖兽威胁,加上前掌门又被牵扯进来,棘手的事一下子全部倾轧下来,饶是行事干脆如林清生,也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况且,闻人语并不是他本门中人,一旦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免不了又要和云海城交代一番。

“阿语,悬铃城不比其他地方,这里面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纠缠不清,其中水深就连各大仙门都不便随意试探。”仅凭一时冲动就跑到悬铃城的欢场里救人,甚至还是在黑市期间,真是太过天真莽撞了。

“医者立于世间,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己任。若叫我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逝而无能为力,即便日后飞升成仙成为一方大能,我仍会抱憾终身的。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请林前辈放心,入悬铃城救人之事我已传信回去,师叔让我尽管去做,若是死在这里,就算是我的仙途尽了,我不悔。只是到时候要麻烦林前辈把谢承宁这小子送回去,他是师叔的心肝宝贝。”似是看出林清生所忧,闻人语又说。

林清生看了闻人语许久,终于出声:“好。不过悬铃城作为穹天庄的辖区,我亦不能坐视不理。你出发时,我派弟子将随你一同前往,届时有什么需要,你吩咐便是。”

闻人语猛得抬头,眼中尽是感激:“多谢前辈!”

这边林清生派了几名医修弟子同闻人语一同前往悬铃城,又暗中启动了多处暗桩,一面查探悬铃城与北郊密林,一面护着闻人语等人的安危。

这么多人走了,许肆言与沈既望也不便久留,与林清生商议好所有事宜后,便告辞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最后三天的拍卖了。若推测不错,幕后之人必会现身。

在黑市秘境覆盖下的悬铃城与平常大有不同,四处皆是戴着面具的人,大多还都穿着深色衣衫,加之几近无光,很难叫人看出身份派别。

“那闻人语的性子真是难得啊,刚直得很。”沈既望忽然感慨。

“医修总喜欢这样,天真又悲悯,一个个都见不得苦难,抱着一腔热血就想救了所有人,到头来把自己搭进去了,也不知道后悔。”

“许兄似乎很了解医修?是有医修友人吗?”

“我并无友人。只是戏文里的医修大多都是这样。”

“啊,我也算不得许兄的友人吗?”沈既望的声音有些可惜。

“萍水相逢吧。”感受到沈既望越凑越近的呼吸,许肆言不禁有些烦躁。

“真是薄情,分明已经这般熟稔了,还说什么萍水相逢。”沈既望一面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面盯着许肆言拢起的衣襟,似乎意有所指。

眼见许肆言快要恼了,他又没事人似的,嬉笑着合扇指向前方,没头没尾地接了句:“那要看讲的是谁了。若是讲的医仙,还算合理,若是毒仙,就是胡扯了。喏,前面就是说书的,一齐听听?”

他看得倒是清楚。许肆言不好再发作,只得随沈既望去了。

恰巧,说的正是医仙聂怜亭。

添油加醋地讲了医仙是如何在尸山血海中救人,如何拿着一把银剑斩妖除魔,又是如何因为意见相左与师门生嫌隙……不过杂糅了太多旁人的故事,听来听去都是同一个套路,甚是无聊。

不得不说,这说书人的胆量是不小的,偏挑着悬铃城最混乱的时候,讲了一个把各方势力都得罪了个干净的故事。不过黑市规矩森严,说书人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也没人冲上去揍他。

沈既望刚开始还装作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听了大半实在是受不了了,拉着许肆言又去看别的东西了。

二人掩着身份,就这样在黑市里闲逛了数天,顺便帮着闻人语和穹天庄的弟子处理事情,又杀了几只在暗中徘徊的傲因,倒也没怎么闲下来。

第六日的时候,沈既望回了一趟谪仙楼,许肆言则又去了一趟穹天庄。

第七日,沈既望放在谪仙楼的傀儡终于快要失效了,二人回了谪仙楼,叫人摆了壶酒和几盘糕点,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静待拍卖开始。

沈既望与许肆言所在的厢房位于谪仙楼的高处,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人,从廊道旁的琉璃窗看下去,四面八方具是黯淡,最远处没有人活动,已经完全不见了光,漆黑一片。唯有谪仙楼,随着越来越多的宾客涌入,比前几日要亮了许多。

毕竟对于众人而言,前些天的散市都是开胃小菜,大都是宾客相互间易物,即便有什么天材地宝也只是相较于外界而言,真正的大头,还得是看最后三天,谪仙楼的拍卖。

酒盏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沈既望似乎有些醉了,两颊泛着薄粉,那骨节分明的手不知怎的就晃到了许肆言面前,将许肆言的酒盏举了起来:“许兄怎么这样,我亲手为你斟的酒,一口都不愿意喝么?”

许肆言看着眼前人,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竟有了湿意,不过多半是醉的,但仍叫沈既望做出了一副委屈的神情。

是了,无论是在王府的那一次,还是此刻,许肆言都不曾动过沈既望备的吃食与酒水。

“是不喜欢桂花酿吗?”见许肆言不答,沈既望又问。

许肆言被沈既望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轻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谪仙楼上的人进进出出,各怀心思。几乎是每一层的暗处,都被沈既望布了符咒法阵,一旦有人在谪仙楼闹事,当场就会被万剑穿心。

许肆言不想与旁人扯上关系,更不想与沈既望有太多纠葛,表面上温和漂亮,实则是条花纹艳丽的毒蛇。能做黑市之主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被引至悬铃城,又被卷入这莫名其妙的复生之术案里,都与沈既望从中推手脱不了干系。但他并没有追究太多,等顺着沈既望的意思了却了这桩事,他便拿着幽冥花回临水镇,从此再不入世。

“可从前在临水镇,乡亲们送的桂花酿,许兄不也喝得欢喜。”沈既望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还是说许兄厌恶我,不喜欢我的东西?可每到那时,许兄从未拒绝过我的东西。”

这话讲得暧昧,若叫旁人听了,指不定以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混账关系。

可只有许肆言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身上的秘密太过庞大,虽然沈既望没有看到全貌,但光是凭沈既望所看到的那一隅,若被世人知晓,就足以让他下半生再不得安宁。他指尖微动,杀意不住外泄。

谪仙楼暗处的符咒霎时颤动起来,闪着血红的光芒,虚空中传来阵阵嗡鸣,似有无数刀剑互相摩擦。

紧接着,方才还嘈杂得不行的谪仙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探着头,想看看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人在找死。

“许兄莫要生气,开个玩笑而已,这酒不想喝便罢了。”沈既望把酒盏放了回去,摊了摊手。

很快,符咒便安分了下去,人声再次淹没了谪仙楼。

显然,沈既望并没有醉。

许肆言不欲与他争辩什么,这人时不时发癫,把他的话听全了只会徒增烦恼。况且,沈既望的血,确实有帮他暂时压制妖性。

“拍卖什么时候开始?”许肆言问。

“还有两个时辰。”

是子时,沈既望每次挑的时候都是阴得不行。

“人来了。”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肆言忽然道。

谪仙楼入口处,一个身披灰黑长袍、头戴兜帽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看不出族群,尽管精心掩饰过气息,但身上还是若无若无地透着丝鬼气,是在坟冢中待了太久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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