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跑了,更深露重的,为什么坐在外面?”
李胤猴急走到房门前,只见楚羿席地坐在廊下,见李胤来,楚羿赶忙起来,却又不说话,埋着头,不看李胤,只在心里想,他愿意他活着,他便不死了。
“看这模样,应该是不会再逃了。”李胤心想,便道:“不想说,就不说,先进屋里来吃面,再不吃,就坨了。”
李胤边说,就边进去层里。
楚羿默默跟在后面。
到屋里,李胤将红烛置在桌上,桌上仍然摆着果盘和合卺酒器,把桌子占得满当当,李胤便单手把果盘重在一起,腾出空位,放下面碗,就一碗素面,因为没料到楚羿会突然醒来,晚膳剩的残羹剩饭,戚伯都倒掉了。
“来,坐下吃!”李胤回头将箸递与楚羿,道。
楚羿乖乖接过箸,坐下吃面。
看楚羿一言不发,只管低着头小口小口吃面,李胤便在楚羿对面坐下,以手托下巴,边看着楚羿吃,边故意没话找话道:“君子远刨厨,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好吃么?”
“嗯!”
一听李胤同他说话,楚羿更是把脸深埋,整张脸几乎埋在面碗里,惜字如金道。
“嗯,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楚羿不易察觉的顿了下,才点头回道:“好吃!”
“那还要再给你来一碗吗?”
“不用!饱了。”楚羿轻摇了下头,脸仍旧埋在面碗里。
怎么逗都没法让楚羿抬头,李胤不禁头痛,得想个法子治治这小崽子爱低头的毛病。
待楚羿吃好面,李胤找来一双自己的靴子,给楚羿穿,又故意让楚羿跟他去后厨放碗,楚羿不拒绝。
李胤撑灯,楚羿便自收了碗箸,埋头默默跟在李胤身后。
回来时,李胤撑灯先进去了房间,楚羿却站在门外不进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李胤把灯放在桌上,发现楚羿没跟上,回头看,只见楚羿埋头站在门外,便笑问。
“您是王爷,我是奴仆,奴仆应该住下人的住处。”楚羿埋头低声回说,李胤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惶恐不安,害怕这份好会因为距离太近而消失。
李胤一听,啼笑皆非,就怕这小崽子尊卑甚重,才特意让他叫自己名字,为的就是让彼此以平等身份的朋友相处,没想到毫无成效,看来得更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行。
“我府里没有奴仆,也没有下人的住处,要有奴仆,我也不用亲自下厨给你煮面。今晚就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我让戚伯给你收拾间客房出来,你再过去睡。”
“那,那我在您门口坐到明日。”楚羿越发把头低下,更为细声坚定道。
“嘿!我说你个小崽子,油盐不进是吧,执拗得很啊!非要我动手,是不是?”李胤说着,就走过去,一把将楚羿扛在肩膀,进来房中,用脚关上门,直径去床边,把人放床上,才又道。
“赶紧乖乖睡,别再想着出去我门口坐到天明,我明日寅时还要去上朝,没时间抓你回来睡,去晚了,可是要被皇上罚的。”
说完,李胤便自睡在平时睡的这一头,闭上眼睛假寐,看看楚羿会怎样。
然而,一听到李胤会被罚,楚羿马上一声不响,躺下睡觉,从他决定留下,为希望他活着的人个人而活下去的那一刻起,李胤就是楚羿的所有,他决不允许自己给李胤添那怕一丁点的麻烦。
听楚羿毫无动静,乖乖睡了,李胤这才安心入睡。
其实楚羿根本就没有睡着,他怕李胤上朝迟到,一直睁眼听更夫的打更声,一更,二更.....当听到更夫喊:“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时,楚羿便轻手轻脚起来,极轻的打开门,往后厨去了。
常年作战,凭李胤闻落针即醒的警惕性,在楚羿才一翻身未下床时,他便醒了,又继续装睡,看看这小崽子究竟是要怎样?
直待到丑时中,闻房门轻响,李胤悄瞅,是楚羿,只见楚羿进来房中,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红烛,便出去了,须臾端来半面盆水,面盆沿上搭着一块玉白脸帕。
楚羿直径端着面盆走到床边,才将其轻放在地上,低头朝李胤轻喊:“王爷,丑时中,您该起床上朝了。”
李胤一听,在心里忍俊不禁,没想到楚羿这小崽子这么有趣,便心生促狭。
“哎呀!我这边手怎么麻了,起不来了,好像是昨晚被你抬脚压的,快过来,扶我一把!”
楚羿登时一愣,为不触碰到李胤,他昨晚半个身子都担在床沿边,怎么可能会抬脚压到李胤,但只要李胤要求,他都会做,便把头埋得更低,去扶李胤。
看楚羿真来扶他,李胤更是戏精附体,假装揉着一边胳膊,任由楚羿把他扶起来,一边道:“这手麻得没法动了,要不你给我洗脸。”
楚羿听言,心猛然一紧,这太过于亲昵僭越了,他没答话,唯退至面盆处,双手端起面盆,再返回床边,至李胤面前,骤然俯膝跪下,把面盆稳稳当当托到李胤面前,道:“还请王爷自己来。”
这一下,可把李胤惊得不轻,本只是想促狭一回这楚羿,谁知这小崽子尊卑之分如此甚重,急得赶紧扶起人,接过面盆放在地上,立
无比郑重其事道:
“你记住了,小楚羿,本王府上没奴仆,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跪天地君亲师,你不需要跪着侍候任何一个人。还有,以后你也无须如此早起,在军营习惯了,这些日常小事,我都是自己来,让人来伺候,我反倒不习惯。”
“过来,坐下——”
李胤把楚羿按坐在床上,再道:“再睡会儿,等我退朝回来,让裁缝给你量身做几套新衣服和鞋子。以后,就把王府当自个儿家,这王府就只有你,我,戚伯三个人,戚伯是王府的管家,人很慈祥,所以你无需拘束,由心而行,听到了吗?”
楚羿坐在床上,头埋得更低,默默听着李胤的话,眼泪在眼眶打着转。
楚羿的母亲是随胡人出征的营倡,至于父亲是那位将或卒,楚羿不得而知,楚羿的记忆里,只有受尽欺凌的画面。
军营里的将卒们喝醉了,就拿马鞭打他,练箭时,拿他当靶子,心情好时,赏他两口剩饭,心情不好时,把他当成狗,让他学狗啃骨头给他们看,供他们取乐子,他之所以没被弄死,是那支胡人领头说:
“碧瞳,天生主杀伐!这小杂/种非池中物,谁都不准弄死了他。”
那支胡人战败,北境王把他捡回去当养马奴,是不是因为“碧瞳,天生主杀伐!”这个空穴来风的胡言,楚羿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楚羿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曾经遭受的所有恶运都化为恩赐,使他遇到了眼前这个人。
“我给您熬了粥,我去给您盛来。”楚羿没躺下,埋头低声,试探着说。
“哟!速度这么快,还给我熬了粥,那我必须要先吃了再去上朝。”李胤笑着说,他在楚羿回忆的间隙,已经洗了脸,换好了朝服。
听李胤愿意吃,楚羿赶忙站起来,道:“那我去给您盛来。”
“盛什么盛?”李胤一把拉住楚羿,再次将楚羿按回床上坐下,道:“我说小楚羿,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都说了让乖乖睡觉,这些事我会自己来,睡吧!退朝了我就回来。”
说完,李胤便自端着面盆,吹灭了桌上的红烛,出去了,并轻轻带上了门。
楚羿并没有睡,看门关上,楚羿这才把头抬起,蹑手蹑脚走到门处,悄从门缝中窥李胤远去的背影。
正是月落参横,唯能勉强看到一个黑影,不过才走出四五步就看不见,楚羿仍然定定的朝黑夜中盯了半晌,方退回床上,躺下。
既然决定留下,那他就必须要成为对李胤有用的人。
楚羿并非躺下睡觉,而是在心里构思一副面具。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猜想李胤应该已经去上朝了,楚羿随即起床,点了烛,去了后厨。
在给李胤熬粥时,楚羿记得后厨里有刀和木柴。
楚羿蹑手蹑脚去到后厨,李胤果然已经去上朝了,楚羿便大胆的在木柴中挑选了一块略比两个巴掌宽一点,且平整的木,按心里构思之样,刀刻斧凿起来。
至卯时,天光微明。
戚伯起床,忽听得后厨似有声响,以为是李胤没去上早朝,便去看,只见地上一堆木屑,摆放着刀斧,木屑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挑,身穿红衣之人,双手正微吃力的往后脑系带子。
看这瘦弱的身形,不像是李胤,戚伯便一声大喝问是谁?
闻声,楚羿猛然回头,才见楚羿脸上戴着原木色的半脸面具,面具尤为贴合,把楚羿鼻子至额头整个上半部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面具上无任何花纹装饰,打磨得光滑无比,若描上眉,施以铅华,足已以假乱真为真人肌肤。
“你的眼睛......”
透过面具,戚伯看到了楚羿幽深的碧瞳,骇然不能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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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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