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进宫,还入住雪阳宫,应该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归禾担心她多想,连忙补了一句。
沈微渔垂眸,攥着锦帕,轻声道,“也许。”
不管是不是萧庭訚下的旨意,沈微渔并不在意,只是心底纠结的不过是太后会因此事,生出其他想法。
但不管如何多想,太后那里,她还是要去一趟。
太后居住在慈元宫,因吃斋念佛,宫檐下挂了经幡。
沈微渔过去时,恰好看到宫人将经幡拆下,心下困惑。
可领她们进殿内的宫女低垂着头,主动示好道,“太后这几日身体抱恙,夜不能寐。”其余的话,便不再多说。
沈微渔朝归禾使眼色,而归禾也恰到好处来到宫女的面前,迅速将几两碎银塞到她的掌心。
宫女一喜,连忙将银子收回衣袖。
沈微渔莲步轻挪,来到殿内,镏金鹤擎博山炉里青烟袅袅,三三两两的宫人垂头不语,走进内室,太后坐在红酸枝的美人榻上,身边的嬷嬷捶肩捶腿,一旁的案几上还有几叠蓝瓷盘装的糕点。
“姑母。”沈微渔屈膝请安。
太后瞥了她一眼,挥挥手,宫人掇来花凳。
沈微渔顺势坐在花凳上,聆听太后的教诲。
太后先过问了她的近日的身体,沈微渔垂眸说无碍。
两人聊了些家常,太后才不紧不慢说起宋二小姐入宫一事。
“宋二小姐为太皇太后入宫伺疾,孝心可嘉。”沈微渔轻声道。
“陛下让她入住雪阳宫。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宫殿。”太后揉了揉眉骨,神态疲倦,宫女端来一盏茶。
沈微渔温声道,“陛下应当没有这个意思,毕竟雪阳宫多少年没有人入住。”
“世上纷争,谁能说得清楚,听说今日陛下来你宫中。”太后命人将茶水撤走,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似乎想要从中看出她的神情。
沈微渔明白她在试探自己,想到昨日的失态,垂眸轻声道,“陛下惦念我的身子,看了一眼就走了。”
“本宫还以为陛下允许你会成为他的妃子,连续几日,都不曾来见本宫,还以为他政务繁忙,谁知一道圣旨颁发,宋二小姐入宫,甚至入住雪阳宫,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太后轻叹一声。
“雪阳宫历代都是皇后所居住之地。当年仁慧皇后病逝,约莫有五十年光阴,无人入住。”
太后说起往事,语气轻缓,沈微渔旁观眼前一幕,十指交缠在锦帕,没有打断太后的话。
“可是宋二小姐一入宫便能入住雪阳宫,你说陛下是不是都想笼络宋家。”太后一说到此事,忽然咳嗽不住,捶肩捶腿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在一旁。
“姑母。”沈微渔站起身,一旁的嬷嬷连忙搀扶太后。
太后缓了缓,招手让她们下去。嬷嬷见她不再咳嗽,踌躇地退下。
“阿渔。”太后难得和颜悦色,招手示意她过去。
沈微渔走近闻到太后身上的药味,还未思忖,皓腕被攥住。
“姑母,你病得都瘦了。”沈微渔看向扼住自己皓腕的太后,露出心疼之色。
几日未见,太后气色惨白了些,连同眉眼都多了倦意。
“本宫不过是着寒,休要大惊小怪。”太后瞥她一眼,眼底流露不满。
“这几日我闲来无事,要不来伺候姑母。”沈微渔半蹲下身子,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太后。
她的话令太后的不满收了几分,“本宫还不需要你来伺候,你这几日去好好笼络陛下,切勿被人捷足先登。”
沈微渔温顺地垂头,“我听姑母的话。”
看她这般听话,太后内心的一丝不满,也终于消弭。她望着她婉约的面容,轻叹道:“你的容貌性情都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出色,她可不比不上你。”别的不说,沈微渔的容貌出色,也是当年她选沈微渔入宫的缘由。
也正因此,太后找不到比沈微渔容貌更出色的女子,就没想过让其余女子进宫。毕竟珠玉在前。
太后心里有盘算,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寒暄了几句。
沈微渔看她眉眼浮现疲倦,温声道:“姑母身体抱恙,阿渔先退下。”
太后轻咳了几声,松开手道:“你回去吧,不过本宫听说你这几日都给陛下抄写佛经。”
“只是一时兴起,陛下那边并未多说什么。”沈微渔轻声道,看到太后眉眼舒展。
“陛下没说什么,那便好。你记住,无论宫里来的是谁,我们沈氏一族都落在你身上。”太后例行敲打她,见沈微渔垂眸沉思,还以为她听进去了,满意地吩咐宫人送她出殿外。
沈微渔来到殿外,经幡已经撤掉,露出宫檐的雕梁,身后是太后压不住的咳嗽声。她多看了几眼雕梁画栋,方才离开慈元宫。
归禾跟随她的身侧,低声道;“小姐,雪阳宫多年未有人居住,况且还死……奴婢想,陛下应当不是有意想纳宋二小姐为妃。”
她担心太后那番话,令沈微渔伤心,于是劝慰一番。
沈微渔抬眸,凝视琉宫檐的琉璃瓦,栉比鳞次,“阿禾,我不难过。”她唯一在乎的便是朝梣,还有萧庭訚的脸。
归禾不知缘由,还以为小姐强撑难过,毕竟进宫几月,她看得出小姐对萧庭訚的在乎,如今听小姐此话,还想再劝,忽然余光一瞥。
“小姐,那是陛下。”
她们不知不觉来到御花园,正巧看到身着金丝黄袍的萧庭訚,身后还簇拥一干宫人。
沈微渔听到她的惊呼,眺望看去,“阿禾,我们……”
她刚想对归禾说去觐见萧庭訚,却不承想一道纤细的身影,抢先一步来到萧庭訚的面前。
“陛下。”来人规规矩矩行礼,在听到萧庭訚说“起身”后,仰起头,露出容貌妩媚的脸。
来人一袭红衣罗裙,面容娇美,披着鹤袍,眼波流转,妩媚妖娆。
“小姐,是宋二小姐。”归禾一眼就认出她,心下一惊,担忧地看向沈微渔。
沈微渔气定神闲,望着宋芷珩那张娇媚的脸庞,想起两人曾在去年三月见过一面。
彼时,烟雨霏霏,没有油纸伞的宋芷珩与婢女躲在铺子避雨,沈微渔路过,邀她们一起上轿子,之后两人便没有交集。
说起宋芷珩,就不得不说她的身世。
她出身宋氏,名门望族,奈何一出生遭黑心接生婆的调换,将自己活不长的女儿跟她对换身份。
后来将她送入乡间。五年前,宋氏主母路过一间破败寺庙,看到骨瘦如柴讨饭的宋二,心生怜悯,将人带回家,留在府邸。谁知养了几月,眼看她的长相跟宋家主母一模一样,府上的人起了疑心。
宋氏主母立马下令,查了几月,才知道亲生女儿竟被调换一事,震怒之下,将当年的接生婆还有养育多年的假女儿一并赶出了府。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沈微渔也知道一二,只是没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是在下雨天。
如今相见,宋芷珩一颦一笑透着妩媚,施施然走到萧庭訚的面前,吩咐跟随的婢女将携来的金丝楠木提盒打开。
“臣女听说陛下近日政务繁忙,特意下厨熬了参汤。”她巧笑嫣然,美眸盼兮。
沈微渔伫立不远处,旁观这一幕,身边的归禾闻言,冷不丁道:“陛下可不喜欢喝参汤。”
她听到归禾的话,并未动容,双眼凝视萧庭訚,双手攥紧了锦帕。
沈微渔这么多天给他送过参汤,萧庭訚一次都没有收下,连同上次说的那番残忍话,她都当萧庭訚不喜欢。
可——
萧庭訚似乎察觉她的窥视,审视的目光扫来,乌黑的眸子,一如之前觑见的残忍还有危险。
她心中顿感不安,后退几步,风声鹤唳,归禾的惊呼声传来,“小姐,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沈微渔看到萧庭扶手而立,颀长的身影,稳稳屹立在秋风中,金丝衣袍,尤为惹眼。
她抿着唇,犹豫要不要去觐见萧庭訚。
却恰巧听到萧庭訚道,“送回未阳宫。”
随行的宫人闻言,将楠木提盒收下。
沈微渔窥见,想起她之前送的参汤,萧庭訚为何不收。眼下,他却收下宋芷绗的参汤,难道是真的想要纳宋芷珩为妃?一想到他用这张与朝梣相似的脸,与他人成亲。
沈微渔胸口一疼。
寒风簌簌,归禾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沈微渔在发抖,血色不知何时褪去,以为小姐被陛下此举伤到,心疼地不敢多言。
宋芷珩那边听到萧庭訚此言,含情脉脉地笑道:“也不知臣女的手艺,陛下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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