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宫里怎么这么冷清啊？”

一个小宫女看着这偌大的宫院，景色别致却位置偏僻，除了她们二人就没有其他宫人在，她环顾四周，看到院内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荒草问道。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问道：“你是新来的？没人告诉你来的地方是哪里？”

面对质问，小千尴尬一笑，“我和我表姐一起入宫，她说有份好差事给我，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就行了，我没多问就来了。”

云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开，开口道：“这里是残雪院。”

牌匾上‘残雪院’三个大字用金漆写成，局部有些掉漆，显得有些凄凉。

小千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昨日陛下下诏书废后，将皇后打入冷宫，那冷宫的名字正是‘残雪院’。

小千眼中闪着泪花，她没想到自己满怀欣喜来接好差事却……

“姐姐，以后……”

看到小千眼中闪的微弱又期待的光，她毫不留情地打断：“别想了，以后，咱们都要待在这里了。”

“我是因为被人排挤才被安排了这份差事，没想到你更惨，是被亲人陷害的”

小千眼神暗淡下来，没一会儿就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哭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我们真的没有机会出这冷宫了吗？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一直很相爱的，怎么突然就下旨废后了？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我表姐她……”小千眼中的怨恨还未凝聚，就被一道呵斥声打断了，眼中的怨恨，不甘散去，只剩下迷茫，呆滞。

“放肆！在背后妄加议论皇后娘娘和陛下，还有没有规矩，这皇宫里是没人了？！”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小千的脸上，在她的脸上印下红红的巴掌印。

“嬷嬷息怒，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我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她，嬷嬷。”云儿替小千求情，拉着小千跪下。

双腿猛得跪在地上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小千慌忙求饶，为自己之前无知的话道歉。

王嬷嬷面带怒气，却在听到屋内传来的一声细碎的响声时慌了神，她交代云儿：“好好教教她规矩。”

留下话后王嬷嬷就进了屋，没再管她们。

屋内床边坐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她墨黑的发没有挽起，而是随意散开，垂落在白色寝衣上，寝衣上沾染了血迹，那抹鲜红在这黑与白间格外刺眼。琉璃灯碎片散落一地，她一只秀气的手垂在地上，手掌心是一道可怖的血痕。

“娘娘！”

王嬷嬷一眼就看到了那血迹和受伤的手，她心疼地找来伤药和布料，想要先替她止血。

女子眼神空洞，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整个人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精致却也呆滞。

“娘娘，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让奴婢先为你上药！”

王嬷嬷小心地替她包扎好伤口，又清理了那散落一地，还沾着些许血迹的碎片。

她走到崔雪前，看着她这般状态，心疼又担忧，“娘娘，要换了这衣服洗漱吗？”

崔雪未答，好似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王嬷嬷小心地扶她起来，带她换好衣服到铜镜前坐下，替她梳头。

崔雪看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空洞的眼睛有了焦距，眼中泛起了波澜。

“嬷嬷，你说，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吗？”崔雪问道。

明明半月前的夜里他们还在一起缠绵，温存时她问他会一直爱她，只有她一个妃子吗？

他答，会，会爱一辈子，也只有她一个。

可是这才多久，他就把她打入冷宫，仅仅因为大臣的一句‘妖后’。

“娘娘，你和陛下之前那般相爱，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陛下绝不会不顾你们之间的情分的，都是那些大臣蛊惑了陛下。”王嬷嬷想到传到她耳中的那些大臣在朝堂上的言论，心中愤恨。

“连一个小宫女都知道我们曾经有多么相爱。他却因外人的流言蜚语废了我的后位，将我打入冷宫。”崔雪苦笑，觉得心底发寒。

王嬷嬷见她这样便把自己知晓的所有消息一股脑的话出。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本该广纳妃子，可这后宫就独留娘娘一人。大臣们多次跟陛下要求，可陛下置若罔闻，依旧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独宠娘娘一人。”

“因为这事陛下已经跟大臣们闹翻脸很多次了。这次实在是陛下被大臣们逼急了才会这般做。”

“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这事，我只知道有些流言蜚语竟然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崔雪的眼中亮起微弱的光，憔悴的脸上有了亮色。

“娘娘和陛下那般恩爱，奴婢不希望娘娘因为这些事跟陛下间的感情有了间隙。”

“陛下废后如此突然定然是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未传到后宫。”

王嬷嬷为崔雪带上镶着珠玉的发簪道：“娘娘这般漂亮，陛下怎么可能会抛弃娘娘呢。”

镜中人身着华服，头戴珠钗，满身贵气，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抹笑为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娇媚，但细看之下她的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铜镜中她笑的僵硬。

“娘娘？”察觉到崔雪的状态不对，王嬷嬷担忧地问道。

“嬷嬷，你觉得陛下喜欢的是这张脸吗？”

“自然不全是，但这世间男子哪有不爱女子容貌的，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帝王也是不能免俗的。”

“世间女子千万，容貌极盛者数不胜数，他身为帝王，自然有更多的选择，但他的后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还是爱我的！”崔雪的眼中带着执拗又掺杂了些许痛苦。

她不愿意相信他的爱会消失，哪怕如今她被废除后位，打入了冷宫，她也不愿相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几名太监走来，恭谨地对着崔雪行礼。

“参见娘娘”

见到领头太监正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之一，崔雪眼前一亮，挥手让脸上动怒想要呵斥他们的王嬷嬷稍安勿躁，“陛下可是有什么话传来？”

领头太监拍了拍手，门外走来一个宫女，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摆放着酒壶和杯盏，通身漆黑的酒壶上镶着碎金，闪着光。

崔雪被这光闪了一下，她一眼就被这酒壶吸引，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时，领头太监道：“娘娘，陛下口谕，赐娘娘毒酒一杯。”

领头太监眼中带着怜悯，低下了头，默默拿起酒壶把杯盏倒满酒。

崔雪如遭重击，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陛下说，赐娘娘毒酒一杯”

崔雪的表情僵住了，软倒在地上，身旁的王嬷嬷也被这话惊到了，连忙走上去想把崔雪扶起，却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被触动，伸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崔雪的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她身形颤抖，脊背弯曲，手捂住胸口，眉头紧锁，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眼中交织着痛苦与绝望。

她怎能不痛苦呢？

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在情窦初开时遇到了一生挚爱，并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后来得知他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时她极其不安，她不想与其他人共侍一夫，他看出了她的不安，向她承诺，也真的做到了后宫中只有她一人。可如今他竟要让她死！

他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那些承诺，那些爱意，都是假的吗？

想到王嬷嬷解释说是因为大臣们的蛊惑，可……他要至她于死地！不顾……任何情分。

崔雪闭了闭眼，一滴泪滑落脸颊，滴在衣褶间的阴影里，浸湿了一块衣料，在暗处，无人察觉。

她再睁眼时，眼中暗云翻涌着，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她抬起头，伸手。

王嬷嬷立马会意，将崔雪扶起，动作小心。

崔雪走到那名宫女前，拿起那杯毒酒。

杯盏中的酒液泛着清光，被风吹皱，泛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