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泱当了一辈子陛下,最后被乱刀砍死在自己个儿家门口儿,凤泱临死前圆睁着眼睛,什么都想不透……
“昏君!杀了这个昏君!”
她,是个昏君么……
叛军涌进来的时候,整个皇宫都空荡荡的,炽烈的阳光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照射出镜面一样刺眼的光泽,白玉长阶晒得滚烫。
凤泱头戴十二旒冠冕,冠冕前的珠帘被强光照的通透,投映在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她手中执剑,光华耀耀,令人不敢逼视。
“陛下,我求您了,快逃吧!”
逃?还能逃到哪里去?
凤泱的声音从缥缈的烟尘中传来,“你说,他们为何要反?”
此时唯一的内侍伏在凤泱身前,声音泣血,“陛下……”
凤泱神色漠然,刀削一般的侧脸上有一种近乎神明的悲悯,“你走吧。”
内侍仰起头,久久凝视她之后,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长阶上终于只剩下凤泱一人,她面前是黑压压的叛军,那些人面上带着刻骨的恨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
第一刀砍在身上的时候,只是觉得身体里像是进了什么东西,又凉又重,直到胳膊被砍掉了一条,脸也被削了一半,无边的痛楚才袭来,但是也是短暂的,因为她的脖子在这个时候被人砍掉了,整个天地都翻了个个儿,她的头掉在地上,却还觉着全身都痛。
但是慢慢地也就不那么痛了,回首她这一生,在富贵辉煌的宫廷出生,又在这血腥冰冷的宫廷死去,她身为帝王,却从未见过她的疆土,从未庇佑过她的子民,最后国破家亡,碎尸万段,她到死都未曾明白,她的子民为何对她恨之入骨?
她这看似尊贵的一生,稀里糊涂地便画上了句号,走到了终点,为什么?
她甚至还没来得问一问这些叛军,就尸横长阶,那长阶上只有她一人的血,血流蜿蜒而下,一点一点汇入长阶上的凤凰浮雕之上,直至将这个浮雕都成了血色,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仿佛在向长天叩问!
倏而之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轻了起来,好似飘在天上,又好像踩在云间,底下兵戈相撞的声音和士兵杀伐的声音都越来越远,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嘶——”额头传来剧痛,凤泱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身着织金大红凤袍的男子好似在望着她,那男子长身跪在她身前,面目朦胧,薄唇微启,“陛下,你还好吗?”
这是梦吗?想不到死了之后还能做如此美梦?凤泱眼中倒映出男子清隽的身形,他有一双极美的眼睛,仿佛是浓雾中初生的湖妖。
只低眉敛目,便叫人怦然心动。
心中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朕的太华宫何时有了此等美人?”凤泱扶着额角站起身,“果然了,是梦……”
“陛下,我是你的凤君。”男子开口,声音也如泠泠山泉。
“凤君?!”凤泱额角剧痛,瞬时便有些清醒,她后宫人数众多,却从未立过凤君!
凤泱环顾四周,便觉有些寒意,这陈设摆件,竟无一熟悉,再看看自己身上,竟是与这男子相配的一套喜服,大红衣衫,烫金滚边,桌上是刚刚摘下的十二旒冠冕,珠光流转,熠熠生辉,这若是梦,也太过真实了……
“你掐朕一下。”
“什么?”沈云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她头上这伤就是他砸的,这陛下在地上躺了一会子才见醒转,莫不是砸傻了?
凤泱见他还不动,便有些生气,“还不快些?”
沈云和一怔,当即笑笑,“好,陛——下——”
沈云和掐着凤泱腰间的一点儿肉皮,转着旋儿拧了一圈儿,几乎同时之间便传来凤泱杀猪似的嚎叫。
不是梦,不是梦?!
她还活着,还活着!
凤泱喜极而泣,转身欲抱住身后男子,却不料那男子闪身一躲,凤泱扑了个空。
沈云和睫羽扑闪,佯作娇羞,“陛下……”
凤泱一个激灵,她虽是个好色昏君,但是后宫里那些美人都是见惯了的,像这样羞答答的模样她自是见过多次,按说早就应当习惯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转身坐回床上,有些呆愣,她这是活过来了,但是这凤君是什么时候娶的呢?
这里,也不是帝上大婚的太华殿,额角还是传来一阵阵刺痛,一闭上眼便是白玉长阶上血流成河的场景,她陡然睁眼,呼吸急促。
沈云和看着她这样子,生怕她再出了什么事,然后那群人就给他扣上一头弑君的帽子,乖乖,他可还不想死。
但若是叫太医来,一问岂不是漏了馅儿?
还是就这样等等吧,看那伤口都有些凝固了,应当不碍事。
凤泱在床上握着衣角出神,沈云和实在是困了,帝后大婚本就是大事,重重礼数一直行到了亥时,眼见着这都快子时了,这陛下竟然还不睡觉也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他想起出嫁之前家中教的那些规矩,又撑着眼皮坐到凤泱身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端庄地笑。
可沈云和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屁股刚着床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累的不行,本来就累了一天,现在好不容易脱了凤冠霞帔换了喜服长袍,这陛下又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
“陛下。”沈云和拿出在家里学的架势,“该就寝了。”
你不睡我还要睡。
虽然凤泱额角的伤便是因为想要与沈云和同房而招致,但是她现在也不记得这档子事儿,更不知道原先的短命鬼皇帝已经一命呜呼了……
凤泱听见耳边声音,一转头便对上那含水的眸子,可是她今晚很乱,没有心思做那事。
“你先睡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沈云和按捺住可以睡觉的欢欣,柔柔道,“陛下不一同来吗?”
你要是敢来我就让你另一边脑袋也开花!
凤泱摇摇头,走到桌边,烛台上的喜烛将要燃尽,烛火映在她的瞳底,明灭交替。
沈云和动了动眼皮,这陛下好似换了一个人,看起来也不想与他做点儿什么,他慢慢地打了个哈欠,将龙凤锦被裹在身上,爱睡不睡,反正他是要睡了。
沈云和很快便睡着了,凤泱一人在烛台前枯坐,身死又复活,红烛蓦地淌下一滴烛泪,她抬眼看着,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次日,第一缕天光倾泻进来,沈云和打了个滚儿,听见外边内侍催了,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元胡,这才什么时辰你就叫我?”
没听见元胡熟悉的声音回嘴,沈云和一个激灵坐起来,嘴里一直嘟囔着,“坏了坏了坏了。”一边手忙脚乱地套上两件衣服,便想要起身去开门。
在起身之前,沈云和目光扫到床上那一块已经被揉搓地不成形的白色蚕丝帕子上,差点儿忘了这事儿!
沈云和从发间抽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将自己的小指刺破,一粒血珠冒出来,他往帕子上胡乱一抹,将银针别回发间,用拇指压着小指就下了床。
经过桌前,凤泱还是昨夜他睡下时的姿势,眼下乌青说明她一夜未眠,沈云和暗骂了句有病,便赶紧将门开开,放元胡进来。
“公子,您怎么还不梳妆?衣服也不穿,面也不洗,您昨日怎么跟我保证的?”元胡一进来嘴上便没停过,虽然嘴上 不停,但是手上也没闲着,他极为利落地为沈云和梳洗装扮,“等会儿您还要去永福宫拜见太后,怎么还如此贪睡!”
“元胡,嘘——”
元胡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凤泱,自知失言,当即便跪下行礼,“奴参见陛下,奴一时失言还望陛下饶恕。”
凤泱便是这个时候转了转头,一个小侍跪在地上,她的凤君正在看着她,好似是想要求情。
凤泱站起身,坐了一夜,腰软腿酸,这一起来更是头昏脑涨,她压根儿没听见这小侍说了什么,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向着床上走过去。
沈云和微微疑惑,他怎么看着这陛下的样子,是要去睡觉?
“陛下?”
凤泱已经脱下喜服,将被子裹在身上蒙住头,听见他叫她,露出半个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
“陛下,等会儿咱们便要去永福宫拜见太后。”沈云和道。
你现在睡觉是几个意思?
“太后?”凤泱眉尾微微挑起,“太后不是早就仙去了吗?”
沈云和瞠目,“陛下,太后如今年方三十,正值壮年呢。”
地上跪着的元胡也悄悄地抬眼,这陛下怎么觉着不太正常?
凤泱怔了一怔,“那便去吧。”
说话的这当口已经有内侍进来,恭敬地立在一旁,“参见陛下——”
“陛下,奴来为您更衣。”为首的内侍一挥手,便有人拿着托盘上来,那托盘里是一队对帝后礼服,玄色为底,缀金色凤凰纹路,旁边还有头冠腰带各饰物。
元胡已经站起身来,有些庆幸地呼出一口气,幸好他先来一步,没有让公子的那般形容被这群内侍瞧了去。
旁边沈云和已经挂上了端庄温和的笑意,同样有内侍前来为他更衣,不过贴身的东西都被元胡接了过来,亲自为沈云和穿上。
凤泱觉着,这若是梦,一夜了,也该醒了,可是眼下非但没醒,反倒接着做了下去 。
也好,凤泱用冷水浸了浸脸,立时便清醒了几分,既然来了,那边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她要活的明白,再不能被人掀翻在长阶上,任长刀落下,毫无反抗之力!
新文开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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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身死,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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