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透过敞开的殿门,刮进殿中,惹得殿内烛影姗姗。
冷气划过王氏脸颊,被泪水印湿的面颊一阵凉意,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态了,忙垂眸用帕子抹了眼泪,再抬起头时,便是一张温柔端庄,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脸。
孙倾婉从一进门看到母亲就愣在了那,她是再三确认之后,才确定这真的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那就是母亲!
众人的目光皆被站在殿门口女子吸引,并没有人注意到王氏情绪的变化,因为孙倾婉这一身实在是太过华丽夺目了。
水蓝色的衣裙衬得她原就白皙的肌肤更加水润剔透,再加上这一整套的水晶头面。
启承殿烛灯昏暗,并不觉出什么,可长寿宫灯火通明,水晶折射出层层光芒,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光晕。
有风吹起披帛翩翩,裙角泛起层层涟漪,她如踏雪而来的月桂仙子一般,周身都带着缭绕仙气,美得不可芳物。
殿内众人都看傻了眼,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都窒息了。
纷纷感叹,难怪别的女子入宫活不过三日,而孙大人之女却留了下来。
试问这么好看的姑娘,就是暴君见了,也下不去手啊。
再瞧着她这一身的穿戴,哪一件单拿出来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见陛下对她的喜爱。
孙倾婉并没有在意众人打量她的目光,她的眼神从跨进殿门的那一刻,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母亲的身上移开过。
她看到母亲红了眼圈含泪的样子,也看到了母亲慌忙擦干了眼泪,然后伪装含笑,强做镇定的样子。
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抽疼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却告诉自己不能哭,她要坚强。
这时身后又有宾客赶来,奇嬷嬷在一旁小声提醒:“姑娘,咱们该进去了。”
孙倾婉此刻心里乱乱的,除了心疼母亲之外,她还在疑惑,泠寒刚才不是生她的气离开了,怎么还会让母亲入宫?
女子迈着小步向里走,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女宾席,发现席间都坐满了人,只有母亲的身旁是空着的,那应该就是她的位置吧?
想到这,孙倾婉便驻足到了母亲跟前,刚想要坐下,却被身后的奇嬷嬷提醒,“姑娘,您的位置在那边。”
顺着奇嬷嬷手指的方向,是中间的主位,孙倾婉愣了一下,显然她并没有想过以自己的身份,有资格坐在主位上。
奇嬷嬷以为孙倾婉思念母亲,想要和母亲坐在一处,于是便又多解释了一句。
“宴会后陛下会安排姑娘和夫人相聚,姑娘有什么话想对夫人说,都留在一会再说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孙倾婉见奇嬷嬷这样说,自己自然也不会再坚持,毕竟泠寒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计前嫌,准母亲入宫与她见面,她已经很感激他了。
于是她向母亲微微颔首,便跟着奇嬷嬷去向了主位。
主位上置有三个矮几,一个位置居正中,其它两个依次一左一右排开。
当孙倾婉坐到左边的位置上后,明显引起了底下一阵阵的骚动。
她知道这些人都在议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孙倾婉自己也觉得如坐针毡,她实该坐在底下,和母亲坐在一处,才实至名归。
“嬷嬷,陛下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主位上三个位置都空荡荡的,孙倾婉一个人坐在这实在别扭,她希望泠寒能来,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来承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亦或者泠寒来了,这些人就没胆子再打量她了。
孙倾婉有些期盼泠寒快点过来,不过转念一想,泠寒一会过来,那这殿里的烛火会都熄灭吗?
想着她和泠寒相处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看清过他的容貌,说心里话,内心深处是有一点点好奇的,但她又怕他长得实在太吓人,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她从未想象过他的样子,也从未在意过这些,因为无论他是何模样,这一切也都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算了,还是不见的好,她觉得每天黑漆漆看不见他的样子挺好的。
他可是暴君啊,杀人如麻,冷血无情,若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一张脸,她以后还怎么对着这样一张脸说讨好他的话,只怕吓都要吓死了。
“陛下虽喜暗,但太皇太后的寿宴,还是会如常出席的。”奇嬷嬷站在身后,淡淡回道。
如常出席,那就是说是会看到他的样貌?
就在这时,殿外又响起太监高亢的声音,但孙倾婉坐得远,听不太真切,只是远远看到一抹银白身影踏入殿内。
男子身量极高,披着银狐大氅,虽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清贵高冷。
随着男子进入殿中,席间两侧的人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有资格入宫参加太皇太后寿宴的,都是极显贵的人,而这些人见到他都这般的毕恭毕敬,就连花白了胡子的老亲王见了,都要起身作揖。
孙倾婉有点懵,难道他就是泠寒吗?
她悄悄打量着他,想要看看可能和她脑中的印象有几处重合,却对上了他的眼眸,竟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男子直奔主位而来,孙倾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也确定了此人就是泠寒,如此也就不藏着掖着的看,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去看他就是了。
男子身形消瘦,面容清冷,五官分明,一双丹凤眼漆黑如潭,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孙倾婉松了口气,实话实说,不但不吓人,还挺好看的。
他的眼睛从入殿后便一直看着她。
想着他们刚刚闹了不愉快,可泠寒还是让母亲来了,他应该心里还是有气呢吧?
她知道于情于理,她都该主动些,如此当男子跨步迈上台阶的时候,孙倾婉笑靥如花的站起身向他福礼,然后甜甜道了声:“陛下。”
这一声陛下简直苏到了骨子里,声音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孙倾婉自己都震惊了。
果然男子也顿住了脚步,神情带着几分打量的凝视着她。
孙倾婉也知道自己这一嗓子有些过了,以她对泠寒的了解,这若是在启承殿,泠寒会把她打横抱起来,然后扔到床榻上去。
可眼下这里是长寿宫,太皇太后的寿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看,着实太丢人了。
看着男子狐疑地目光,孙倾婉顿时羞窘的无以言表。
先白了脸的是身后的奇嬷嬷,她一步走上前,在孙倾婉耳边小声道:“姑娘叫错了,那是淮安王殿下。”
“淮安王?”孙倾婉满脸的震惊,再转瞬回过头去的时候,便是对上了淮安王的眸子……竟在对她笑!
“孙姑娘不识得我了?”他的笑如沐春风般,带着几分期待和亲切。
身后跟随的近卫程青愣了愣,心里暗道怪事,他们家王爷可是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未曾对任何人笑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倾婉很仔细的想了想,她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者淮安王常年居在封地,一年也只太皇太后寿辰才回一次京城。
这样神秘又尊贵的人,她如何能够认识?
再说就算她真的认识,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下,她也要装作不认识来保全自己。
孙倾婉摇摇头,又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小女不识人,刚才错将您认作了陛下,还请殿下见谅。”
泠墨自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失落,刚才她那般直勾勾的看着他,他还以为是她记起他来,结果竟是将他错认成了泠寒。
也难怪,五岁的小姑娘,那个时候还不记事呢。
他笑笑说“无妨”,便在对面的矮几上坐下身,目光落在对面的小姑娘身上,眼中还含笑。
孙倾婉自知自己出了丑,给泠寒丢了脸,懊悔极了,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奇嬷嬷,求助道:“恳请嬷嬷不要将这事告诉陛下行吗?”
她都快哭了,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只是一直隐忍着不敢哭出来,若再哭岂不是更丢人了。
奇嬷嬷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毕竟她没见过陛下的模样,这事儿不能全怪她。
她给孙倾婉使了个眼色,顺着奇嬷嬷的方向,便看见内殿门前站着一位男子。
男子身形笔直健硕,一身墨色衣袍,胸口和袖口上都绣着极其精致的五爪盘龙,他五官深邃有型,俊眉冷目,幽幽的漆眸灰暗不明,只是始终注视着前殿的动向,亦是注视着孙倾婉。
“那才是陛下。”奇嬷嬷叹了口气,“姑娘有什么话,还是亲自跟陛下解释吧。”
很显然,刚才发生的事,泠寒都看到了,瞒肯定是瞒不住了。
他站得并不远,可此刻孙倾婉大脑一片空白,竟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也可以说是她压根就不敢直视他。
男子正在内殿门口等太皇太后过来,等着两人一起入殿,以此彰显皇家孝道。
表面功夫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是泠寒压根就没想到等老妖婆的这一会功夫,竟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太皇太后一身绛紫色宫装,雍容华贵,她笑盈盈的从内殿走出来,由泠寒扶着二人走上大殿。
众人跪拜行礼。
太皇太后叫了“平身”。
泠寒将她扶上主位,然后便径自坐到了孙倾婉身旁。
之后太皇太后说了几句,便宣布宴会开始,四周响起了舒缓的乐声,有舞妓上前献舞,歌声缭绕,水袖翩翩。
下面欢声笑语不断,孙倾婉却觉得身侧有一块千年寒冰一动不动,似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她如坐针毡。
这时有宫人上前为泠寒斟酒,孙倾婉接过宫人手里的酒壶,亲自给泠寒斟酒。
男子瞥了眼献殷勤的女子,直到酒液缓缓填满面前杯盏,她缓缓推送到泠寒面前,小心翼翼的叫了声”陛下“。
男子蹙了眉,冷眼脾着她,“刚才叫皇叔的时候不是挺甜的?”
孙倾婉一怔,刚才她明明是把淮安王错认成了他,她根本就不是在叫淮安王阿!
可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于是软着嗓子,似个犯了错误,乖巧温顺的小猫一般讨饶道:“以后都不会了,陛下原谅我好不好?”
她一边说,手在矮几底下偷偷去扯泠寒的袖角,小小的身子也悄咪咪的往他的身旁靠了靠。
她要讨好泠寒呀,一会她还要和母亲说体己话呢,惹了泠寒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男子越过孙倾婉,幽深的眸子向席间望去,果然看到了孙夫人在偷偷打量着这边。
他将那满满一盏的酒推到孙倾婉面前,慢悠悠道:“把这个喝了,朕就原谅你。”
泠寒:皇叔都瘦成麻杆了,就算不认脸,也该认识朕的身子吧?没心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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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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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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