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奉旨来给孙大人诊治,可谓是不敢不尽心尽力。
王氏在一旁看着眉头一会蹙起,一会舒展,一会又蹙起,一会又舒展的胡太医,她的心也犹如过山车一般,跟着太医的表情,上天入地起起伏伏。
终于胡太医收了手,王氏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胡太医,您看我家老爷可还能醒过来?”
胡太医是太医院首席太医,资质之老只看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便得以证实,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太医院,他钟爱的事业。
若胡太医都说不行,那这世上就再没谁能救得了。
“醒倒是能醒。”胡太医捋了把花白的胡须,欲言又止,“只是若要苏醒就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来做药引,滴入药中以血亲唤醒。”
王氏还以为是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人参,林海灵芝这样极难得的神药。
一听只是人血,立即挽起衣袖,没有半犹豫道:“胡太医随便取就是了,要多少都行。”
“你的不行。”胡太医摇头,“我说的至亲并非是毫无血缘的夫妻,而是要拥有至亲血脉之人,上行父母,下行儿女,就算是同胞兄弟姐妹也不行。”
孙仲青已是知命之年,黄土埋半截的人,父母自是指望不上了,唯有儿女。
孙仲青和妻子王氏这一生只育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大儿子孙瑾程两年前弃文从武,远在边关行军。
这些年边关战火连年不断,军队南北调动极大,短时间内很难确定孙瑾程的位置。
就算是能够确定,千里迢迢,消息一去一回最少也要两个月有余。
到那时就算孙瑾程回来了,孙仲青只怕也早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已驾鹤西去了。
“程儿远在千里之外不能赶回,如此那就只剩下婉儿了。”王常之道。
“可……”她的婉儿命已经够苦的了,此刻人在宫中遇到暴君,还不定受了怎样的委屈和折磨。
若是还要她的血来救父亲,王氏抹了眼泪,她舍不得……
王常之知道妹妹最心疼这小女儿,要不当初他也不会默许儿子王槐倾慕孙倾婉,默许两家的婚事。
他这些年仕途上多有坎坷,要不是仗着妹夫是户部尚书给他撑腰,他不知会受到少白眼和欺负。
所以哪怕当初儿子王槐要带着孙倾婉私奔,他也没有反对。
可如今若孙仲青死了……那朝堂上他还能倚靠谁?
“淑之,为兄知道你舍不得,我又何尝舍得。”他的仕途全指望着孙仲青,只能耐着性子劝慰,“婉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更何况她和槐儿还……”
屋里还有外人,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自是不必说,二人也心知肚明。
若没有这天降圣旨,诏孙倾婉入宫侍君,明年科举之后,王家便会向□□式提亲,这是两家早就不言而喻的事。
提起王槐,王氏心里尽是惋惜,只叹女儿与这样一个好孩子有缘无分,最后掉进暴君魔爪。
见王氏动容,王常之趁热打铁,“淑之,这是眼下能救仲青的唯一办法,仲青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若倒下,你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你就算不顾及自己,想想刚刚入宫的婉儿,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程儿,若没有父亲撑腰,孙家倒了,谁还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王氏心口一颤,想着女儿被困在深宫之中,她一个妇人无计可施,不能帮她分毫,若老爷在……
“只是用些血,不会真的伤了婉儿的。”王常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婉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知道她一定愿意。”
王氏当然知道婉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保全孙家宁愿牺牲自己入宫侍君,命都豁出去了,只是要些血救父亲,必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是如今婉儿人在宫中,如何将这件事告知她?”
王常之见妹妹松口应了,忙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后面的事交给我,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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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倾婉不知道泠寒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为自己是什么时候,如何就睡着了。
醒来后她只记得自己壮着胆子,要泠寒免她不死。
他心情不错,说换一个赏赐。
“姑娘请起来洗漱,该用晚膳了。”
一个清冷妇人的声音拉回了孙倾婉的思绪。
晚膳?
“什么时辰?”这屋里黑漆漆的,她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难道已经到晚上了吗?
奇嬷嬷回答:“酉时三刻,陛下今日起的略晚,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姑娘还是快起来吧。”
孙倾婉虽看不清这位嬷嬷的面容,但听着她一板一眼的声音,也知她这人不宜令人亲近。
“我什么都看不清,陛下不在,还请嬷嬷能否掌一盏小灯?”她有些试探的问。
原以为这不好说话的嬷嬷会冰冷拒绝,没想到竟很痛快的命人拿来了一盏小烛灯。
许久的漆黑,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这灯不止照亮了她眼前的一切,更是照亮了她的心。
而眼前的明亮也让奇嬷嬷看清了床榻上的女子,女子虽秀发有些凌乱,眸中还噙着一丝倦意,但却掩盖不住那绝美的容颜。
她的眼睛极为明亮好看,五官工整,比例极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年纪尚浅带着些青涩,但已然可以看出是位仙姿玉色的美人。
她的身子和青涩的容貌相比,就要显得火辣许多了,凹凸有致,沟壑分明。
奇嬷嬷在宫中这么久,先帝嫔妃无数,却未能有一人可与她媲美。
只是一张樱桃小嘴被蹂.躏的着实有些下不去眼,再加上凌乱的发髻和那双怎么瞧都含着委屈的盈盈目光,惹人怜惜。
即使再冰冷的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再联想到陛下的魁梧欣长,这般毫不相符的两个人在一起,论谁都会忍不住心疼弱势的一方。
可目光下移,却看到女子穿着完好的亵裤,再扫了眼洁白宽敞的床榻,没有预想的凌乱,也没有预想的落红。
确定女子并未破身,奇嬷嬷也只是微微讶异,眼中并未掀起多么大的波澜,便摆了手,叫宫人进来。
她在宫中数十载,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宫人们鱼贯而入,服侍孙倾婉洗漱梳妆,为她布膳。
梳妆期间,孙倾婉终于有机会,借着微弱的烛光去打量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想知道暴君的寝殿到是一座怎样的宫殿?
原本猜想的骷髅宫殿,到处沾满鲜血,甚至是挂满了残肢断臂的景象没有出现。
这里只是普通宫殿的模样,有床榻,桌椅,书案,衣架,还有各种瓷器摆件,玉石字画,整洁的一尘不染。
除了大一些,极致的奢华外,其它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连半分血腥都看不见,她不禁怀疑之前床榻上那好大一滩血泊是她的错觉。
孙倾婉坐在椅子上,看着一道道山珍海味端到面前,宫廷中的菜肴都是极精致的,若是换做以往,她必是早就垂涎三尺了。
可眼下她却因为这黑漆漆的宫殿,提不起半点食欲。
她喜欢阳光,喜欢明亮,就算是到了晚上,也会在闺房点燃好多蜡烛,把屋子照得灯火通明。
可此刻这里到处漆黑一片,她面前只有一盏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小灯。
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只应付似的吃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碗筷,看向一旁的奇嬷嬷。
“嬷嬷,陛下不在,我是不是不用再继续待在这里?”
她记得宫里的女子都有自己的住处,皇帝召唤会来皇帝的寝殿侍寝,不需召唤时便在自己的住处呆着。
若她能回到自己的宫殿,哪里应该就不会是一片黑暗了吧?
“姑娘还没有位分,暂时还不能分宫。”
有位分封号的女子,才是被皇帝认可的女人,自是先有身份,才能根据身份再安排住处。
孙倾婉知道,嬷嬷这话说得含蓄,若是换得直白一些的话来讲,她无名无分,连个妾都算不上,哪里还敢痴心妄想,想要分宫独住?
但孙倾婉到不是想要这些,她只是想要离开这里罢了。
“可我一直住在陛下的寝殿里,是不是也不太妥当?”
毕竟她从未听说过,历朝历代,那个皇帝的寝殿里常年住着女子的,这着实不合规矩。
奇嬷嬷倒是不觉得什么,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不和规矩的事做得还少吗?
“姑娘多虑了,陛下未让姑娘离开,便是还许姑娘留在这里,姑娘安心住着便是。”
她略微顿了顿,声音清冷:“老奴劝您还是不要想自立宫殿的好。”
孙倾婉背脊一凉,她不知道奇嬷嬷这话是为她好奉劝她的话,还是觉得她自不量力的警告,但她就是莫名的感到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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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微弱的烛光将床榻周围照亮,目光忽然落在地角处泛着银银光亮的发簪上,那是白日里她用来刺泠寒的那根簪。
原是打算收好,结果却被簪尖处点点乌黑吸引了目光。
拿近,凑到小烛灯前仔细去瞧,不由大惊。
这簪尖上竟染了毒,那泠寒他是中毒了吗?
他是一国君主,竟然也有人敢给他下毒!
这个想法袭上心头,连孙倾婉自己都震惊了。
她不懂朝堂之事,可她却也知道朝堂争斗的险恶,暗潮汹涌。
孙家至此,便是得罪了权倾朝野的淮安王,大鱼吃小鱼,这是全百年风云不变的规则。
朝臣尚且如此,那么天家呢?
九子夺嫡这样的事何其惨烈,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手足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可当今陛下是先帝的独子,其身侧未有一个兄弟,夺嫡之事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他从生下来便是太子,是毋庸置疑,唯一继承皇位之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杀戮太多,结仇太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想要害他,那怕是只有仇家了。
而能在皇帝身上下毒之人,必然也拥有着巨大的权利。
无论是谁,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孙倾婉取下头上另一根发簪,小小的身子躲在床榻一角,接着微弱的烛光,悄悄将那一节乌黑消磨掉,然后再吹一吹根本就不存在的银屑,毁尸灭迹。
看着恢复如初光泽的银簪,她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将发簪收好,然后阖眼,睡觉。
婉婉:刚刚被迫吃了暴君的毒血,惊恐的睡不不着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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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诉我自己,别回头,勇敢向前走,坚持自己,一直写下去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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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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