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倾婉在出宫的马车里晃神,她以为泠寒不肯让她出宫,结果泠寒离开后没多久,奇嬷嬷就进来问她回孙.府想要备些什么东西带回去?
她下意识说不用,她什么都不用带,只要带着自己这一身血便好。
可奇嬷嬷还是选了四样东西带去,孙倾婉下车时,看到宫人手上拎得四个盒子,有一刻的晃神。
若她正常出嫁的话,三朝回门,便是要和夫君一起,带着四盒礼回家看望父亲和母亲。
想着父亲和母亲看到她和丈夫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他们应该也会倍感欣慰的吧。
可如今呢,她被送到泠寒身边,不清不楚,无名无份,又算什么。
王氏一听到女儿回来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过来,夜色下,她看见女儿消瘦的面颊,那小小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呵护着,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入宫也不知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隐忍了三日,再见到女儿,王氏再忍不住哭出了声。
“娘。”孙倾婉一跨进门就看到母亲哭了,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几步上前,抓着她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娘你哭什么,我好着呢。”
她说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她的笑是由心而发,不带一丝牵强的笑。
王氏仔细打量,除了人瘦了些,其她到没什么伤,精神状态也不错,这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得多,如此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孙倾婉知道自己此次出来,必不会逗留太久,如此便直入主题,替父亲取血入药。
屋里,孙仲青依旧昏迷不醒的躺在床榻上,王常之和胡太医都在。
一把匕首,一个青花瓷小碗静静地放在桌子上。
王氏一见到那匕首,心就揪在了一起,不敢再去看,胡太医说这药需服用十日,这用来做药引的血也要取十天。
考虑孙倾婉如今身在宫中多有不便,如此他想出一次取十日的血,然后将血制做成药丸的办法,来解决这个不便。
所以孙倾婉要一次取出一整碗的血才够用。
王氏一想到女儿要受这么大的痛苦,那锋利的匕首划开手,任血流淌出来的画面,她就呼吸急促,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王常之觉得妹妹在这会添乱,便让洪妈妈扶着妹妹先回去休息。
冰凉的匕首划破女子的掌心,血珠沿着伤口,一滴一滴,最后汇聚成一串血流,以及其低缓的速度低落小碗里。
王常之握着匕首,到底是自己亲侄女,而且还险些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这一刀下去也是心疼的。
那么瘦弱的姑娘,掌心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的不断流出,她却连眉头都没蹙一下,自始至终都没出一声。
“好了,好了,这些足够了。”胡太医实在看不下去了,拿了纱布裹上来,“赶紧把伤口包起来吧。”
他原本还想着稳妥起见,取满满一碗的血,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这血才流了半碗,他就忍不住心疼这坚强又瘦弱的小姑娘,也是被她的孝感动。
纱布上撒了止血的金创药,药面敷到伤口上,一阵剧烈又钻心的疼痛,女子再忍不住蹙眉,“嘶”了一声。
“那就有劳胡太医了。”
她一边攥着手上的伤口,一边看向床榻上的父亲。
三日没见,父亲和母亲都不同程度的苍老了许多,不过没事,有了这药引,父亲很快就会醒的。
“姑娘,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耳边响起奇嬷嬷冷冰冰的声音,孙倾婉知道,她的任务完成,也该回去了。
想着她刚才表现的那么差,甚至惹得泠寒暴怒,她原以为他根本不会放她出宫,如今人已经出来了,她还奢求什么。
“劳烦舅舅费心,这段时间替我照顾父亲和母亲了。”
孙倾婉向王常之郑重的福身,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有舅舅照抚母亲,打点张罗,她很感激。
王常之也是一声叹息,知道侄女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只叫她放心离开便是,他保证照顾妹妹妹夫周全。
刚踏出门槛,外面竟飘起了雪花,地上落了一层薄雪,又很快化掉,湿漉漉的青石路,又小水坑映着天上的月。
这是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在了夜。
洪妈妈听说小姐这么快就要走,喘着粗气跑过来,“小姐,夫人想跟您说几句话。”
孙倾婉从踏进家门起,到现在,与母亲相见也不过起初的匆匆一眼,她哀求的转向一旁的奇嬷嬷。
“母亲体弱,还请嬷嬷通融,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奇嬷嬷依旧是一张严肃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但却没有拒绝:“姑娘快些,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
孙倾婉如获大赦一般,连连应是,又谢了奇嬷嬷,然后跟着洪妈妈小跑着去了母亲的房间。
进门前,她故意拉了拉衣袖,遮住了手心上的伤。
外面方才的对话,王氏都听到了。
王氏看着消瘦一圈的女儿,即使她笑得那么灿烂,可知女莫若母,很多事又怎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她垂眸,目光落在女儿白皙的脖颈上,耳后那一处殷红吻痕是那么的刺眼。
想着暴君折磨女子的那些手段,她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知道女儿在宫中过得定然不好,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也仅是没有伤及性命而已。
“婉儿。”她拉着女儿的手,“找个时机,逃出皇宫,离开那个暴君吧。”
王氏眼神异常坚定,自她醒来得知女儿已经入宫侍君后,她便在想,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为女儿做些什么?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呀,从小当作掌上明珠呵护着,自然要为她做长远打算。
“娘你说笑呢。”孙倾婉下意识躲开了母亲的目光,“事已成定局,就再也不能改变了,再说我在宫中也挺好的,陛下……”
她顿了顿,“陛下他待我也挺好的,不然又怎会许我回家呢。”
她笑笑,将这三日种种经历都一笑而过。
王氏又怎看不出女儿是故意瞒着她,她入宫侍君三日,若按正常来说,早该有个名分了。
侍寝却又不给名分,不是玩弄又是什么?
王氏压根不听孙倾婉的忽悠,“你父亲有一个朋友是江湖术士,会许多玄幻之术,等你父亲醒了,或许可以让你父亲找他来想想办法。”
凭空消失,大变活人吗?
这些玄乎的事,孙倾婉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一直以为是假的。
王氏又道:“你入宫,你王表哥第二日就要入宫去做太监,陪着你。”
“什么!”孙倾婉大惊,“表哥他!”
脑海里浮现王槐儒雅的面容,若这样的人因为她而做了太监。
罪过罪过,那王家的香火岂不是段在了她手上……
“还好被你舅舅给拦下了。”
孙倾婉觉得,母亲说话不该这般大喘气,她险些要自责死了。
提起王槐要做太监这事,王氏也心有余悸,这可是王家独苗啊。
王氏道:“婉儿,等你父亲醒了,我们想个办法把你接出皇宫,你跟槐儿离开这吧,你王表哥说了,这辈子他只认定你,除了你,他谁也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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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倾婉浑浑噩噩的坐在回宫的马车里,她拒绝了母亲,也让母亲转告表哥,让他断了这份心思,好好找个姑娘成家立业吧。
她既选择了入宫这条路,便不打算在后悔。
可是真的不后悔吗?
这一路都在问自己,她之所以毅然决然的坚持留在泠寒身边,其实她心里清楚,她是为了保全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而已。
可若她有机会可以在不牵扯任何人的情况下,如果那幻术真的如大变活人那般,凭空把她变走。
她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泠寒,离开这可怕的皇宫,她要不要走?
耳侧传来高耸宫门开合所发出的沉闷声,马蹄踩在青石甬道上,“哒哒哒。”
没一会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奇嬷嬷的声音:“姑娘该下马车,换乘步撵了。”
车帘掀开,方才的小雪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白皑皑的雪落了满地,到处都是银色得,将原本漆黑的夜照得通亮。
鞋子踩在地面上吱吱作响。
孙倾婉上了步撵,宫人为她披厚厚的披风,又有宫人撑伞为她遮雪。
她抬头望着皎洁的圆月,步撵移动,一步步渐渐向启承殿方向而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这深宫,这高墙却无时无刻不压得她喘不上起。
她收回思绪,心中的那个疑惑似也在一瞬间有了答案。
若是可以,在不牵连家人的情况下,她想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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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倾婉回到启承殿后就叫退了宫人,她想一个人呆着,自己摸着黑走向床榻。
三日下来,她在脑海里已经大概记下了这宫殿大致的轮廓,只不过很笼统,还没到驾轻就熟的地步,于是就不小心绊到了桌腿。
她“诶呀。”一声,脚尖传来阵阵疼痛,刚才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好像脚指甲都掀开了一般。
她知道绕过桌子,再往前走就是床榻了,于是抿唇忍着疼,单脚一蹦一蹦的向前。
着实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到达床榻的位置。
结果她蹦到最后腿没了力气,脚又绊到了床榻下的踏脚上,一个跟头,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床上。
“——疼。”她下意识用手撑着床榻,却忘记了手上的伤。
脚趾和手心两处的疼交替得着袭上心头,疼得她冷汗涔涔。
厚厚纱布因为方才的撕裂,又重新染上了绚丽的殷红。
夜色里,她如一只受了伤,偷偷舔舐疗伤的小猫一般,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榻上一角。
泠寒原是站在书案前提字,却被这小人打扰。
幽深的眸子注释着她的跌跌撞撞,一直看着她滑稽的躺在床榻上。
刚准备收回目光,却隐隐听到了微弱的哭泣声。
孙倾婉哽咽着,哽咽着,缠着纱布的那只手火辣辣的疼,脚下的指甲又发出钻心的疼痛,小腹这个时候也跟着一起凑了热闹,一阵阵的绞痛。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倒霉过,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仿佛之前所有的霉运都聚集在了这几日,让她又无助又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要给她安排这样的命运,那一刻,小小的姑娘躲在漆黑的角落,卸下所有伪装,卸下一身的坚强。
她终是崩溃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漆黑深夜,四周一片静谧,女子的哭声仿佛鬼哭狼嚎一般,在泠寒耳边清楚回荡。
他蹙眉静默了许久,终还是决定先放下写了一半的字,落了笔,向床榻上的女子走去。
卑微作者压字数等榜单,周三不更,周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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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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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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