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静心阁。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装病?”王祯声音很轻,她一面为王宓掖被角一面问。王宓没急着回答,只是张了张嘴,王祯叹口气,把剥好皮的金桔瓣送进她嘴里。

咽下甜滋滋的水果,王宓才温吞开口:“如今是肉眼可见的多事之秋,还是乖乖地在阁里呆着为好。”

王祯轻点她额角,语气里似有嗔怪:“整日犯欺君之罪,真不怕官家生气。”

王宓细不可查地撇撇嘴,满不在乎:“官家忙呢。他又要处理国政,又要讨娘娘欢心,又要去别的娘子那儿寻求慰藉,哪有时间精力来管我欺不欺君?”

对面人哭笑不得,“心里清楚就好,哪能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也就是对你我才说啊,”王宓笑了笑,主动从锦被中伸出手指勾住王祯的,“不过姐姐,你知道现在碧才人怎么样了吗?”她眼里有些担心,“她好不好?”

“……没了孩子,怎么能好呢?”王祯抿抿唇,随后无奈摇头,“现在念蕊阁真的是门可罗雀了。从前还有娘子想着她未来的荣华而多加拜访,如今她失了孩子,官家亦没什么额外怜惜。私下里,不知道她该如何神伤。”

“那等我病好,我们去看看她吧?”王宓脑海里还有她身下鲜血的模样,仍觉触目惊心:“…碧才人也挺可怜的,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王祯听了她的话,有点惊讶地抬抬眼:“你这下不觉得是多事之秋了?”

“嗯…说句难听的,她现在肚子里没有金疙瘩,咱们就算去,也不会出什么事了。顺水的人情,做就做了吧。”

王宓对轻碧还是很同情的,在她看来,这姑娘人品不错,就是运气差了点。

王祯思忖过后点头:“可以,等这个年过去,咱们便去看看她。”

就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云雾的声音:“禀告二位娘子,从简姐姐来了。”

王宓瞬时睁大双眼,下一秒,她动作快捷地把整个人窝进被中,声音也有了气若游丝的意味:“快,请从简姑娘进来吧……”

坐她身旁的姑娘无奈地望她一眼,掩下三分浅笑。

从简不是空手而来,除了从医官局里拿出的药材,她还带来了一些珍贵茶叶与历史游记。

玄色衣袍的女官微微躬身行礼:“臣见过二位娘子。今日臣奉娘娘之命前来,看望韶宣郡君。”她立身如竹,袍角银纹雪莲一闪,从容不迫,优雅大方。

“臣妾多谢娘娘…”王宓低声咳了咳,“只是臣妾身子不争气,不能亲自去向娘娘谢恩,望娘娘见谅。”

“娘子好好养病便好,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从简温和应道,“可巧官家下了旨,感念二位娘子情义深重,特许王才人就近搬入附近的澄心阁。日后您二位相伴,也是方便。”

王祯一愣,嘴角不免弧度很小的上扬,她起身谢恩,矜持道:“臣妾多谢官家美意。”

“娘子客气。年关将至,禁中事务繁多,若是六局二十四司一时不察、对两位有所怠慢,娘子们可写下折子递到坤宁殿,届时娘娘会及时处理。”从简一一仔细叮嘱。

把事情交代完,她躬身离开。

“姐姐,接下来咱们该去哪儿了?”一出阁门,随行小内人便被迎面拂来的冷风冻了冻,她打了个哆嗦,出声询问。从简稍稍挺直腰板,缓声回:“应兰阁。”

坤宁殿宫人做事不按位份,只看宫室距离、是否方便顺利。

顾听棠正因为轻碧小产一事心神不定,哪怕身处温暖如春的宫阁,她的面色还是因为心慌而隐隐发白,牙齿无意识地磨着唇瓣,手上也不停地用银叉戳着粉嫩嫩的欢喜团。

从简进入应兰阁时,顾听棠依旧保持着乱戳面团的姿势动作。

“娘子,从简姐姐到了。”梨霜看到从简,眼睛微微一亮,笑眯眯地俯身下来,柔声唤顾听棠。

粉衣女子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禁手抖,银叉猛然落地,声响铿锵。顾听棠被吓到,下意识站起身来,梨霜惊诧又纳闷。

从简见她满面惊慌失措,心情更加复杂。顿了数秒,她主动弯腰拾起银叉,把它放回花梨木浮雕海棠的小几上,“娘子当心,莫要伤到自己的手。”

“…多谢从简姑娘。”顾听棠吞咽口水,又扶着小几、动作轻细地缓缓坐下。

从简心里清楚她在害怕什么。但毕竟牵扯到了贺蕴珠与圆圆,她再是好性儿也忍不住这口气,便不像往常那样出言安慰,只是不冷不热地叮嘱了太后吩咐的话,说完就走。

梨霜自幼时起便崇拜从简,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上,听她这么快就走不免面露遗憾。

顾听棠有所察觉,却莫名松口气,在对面女官告辞时大着胆子喊了梨霜的名字:“你亲自送送从简姑娘吧。”

从简不应,只温和道:“梨霜奉命看顾娘子的胎,还是贴身侍奉您为好。小霜,务必好好照顾娘子。后宫中不能再出事了。”

原本跃跃欲试的梨霜也反应过来,在女官眼神看过来后立时应和:“姐姐说的是,臣明白了。”

顾听棠不禁苦脸,眉头紧锁:“是…我明白了。那姑娘路上当心,我便不送了…”

“谢娘子记挂,臣告退。”从简躬身,转步离开。

应兰阁在诸宫阁中占地面积最广,生人来来进进的都要一阵时间。

行至路口拐角,从简突然听到一声压不住的训斥声:“玉荷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是投不中?都教过你多少次了?”

她脚步一顿,皱眉向声源处看去,应兰阁宫人主动指了指:“不过是小孩子玩游戏,偏偏总是输,姑娘别见怪。”

“……嗯。”从简略略一瞧,只能看到位气馁的蓝衣内人的背影,而一旁的青衣女子正烦躁地戳她额头。她皱眉,不加深思地收回目光:“游戏而已,不值当训人的。”

“姐姐说的是,奴会告诫她们的。”

双脚踏入坤宁殿时,从简刚好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心下一紧,加快脚步。

“珠珠你冷静一些!”身着淡黄色圆领襕袍的赵淮宴眉心紧锁,连忙拉住又要砸东西的贺蕴珠,“禁中因圆圆没了一个孩子,对它总不能什么处罚也没有。如今大娘娘说只送出宫,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贺蕴珠眼眶绯红地甩开对方的手,鬓边金步摇闪出刺人的光芒,她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泪:“可这根本不是圆圆的错!香粉一不是它做的、二不是它涂的,说到底要怪也是怪顾听棠和那个轻碧,关我圆圆什么事?”

赵淮宴怕她乱走动又伤了自己的脚,干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顺着她的后背,好让她平静下来:“这当然不是圆圆的错。可人言可畏,若不把圆圆送出去,宫里宫外对此事的流言都不会断绝。”

原本红润的唇瓣被自己抿到发白,双拳攥紧,贺蕴珠愤怒不已:“宫里宫外能有什么流言?我根本不会害人,我的圆圆更不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要说就随他们说!我只要和圆圆在一起…”

她越说,眼泪蓄得越多,薄薄的眼皮终于负担不起,泪珠滚滚而落。

手指触到她的眼泪,赵淮宴心里也不好受,只能默默抱紧她,柔声劝道:“珠珠,把圆圆送出宫去真的没什么,咱们让江夫人养好不好?就连她,你也不放心吗?”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让别人养?就算是扶英也不行的…”贺蕴珠抽泣,肩膀因漫天委屈而轻轻颤抖,“把圆圆送到宫外,我怎么见她陪她?她到新地方,要是害怕、不熟悉怎么办?时间长了,她会不会又忘了我?”

赵淮宴听得无奈,一臂搂着她的腰,低声哄人:“你是圆圆的孃孃,它怎么会忘了你呢?日后又不是不出宫了,每逢节日朕都许你去学堂看它好不好?不哭了,乖。”

话是如此说,可他心里实在不解。狸猫再怎么通人性,说到底不过是一只小宠。

把它送走,至于这么难过么?可这话注定不能当着贺蕴珠的面讲出来。

“如果我要是又把官家惹生气了,你不让我出去,怎么办?”贺蕴珠低下眼睫,还有点抽噎,白皙细长的手指攥住他的袖口。

赵淮宴觉得好笑:“你每天都在惹我生气,我什么时候当真气过?”

他心里确实无数次的怨过怀里人的冷漠无情与恶毒嚣张,可若贺蕴珠不这么着,那反而不是贺蕴珠了。

她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犯的错也并非大过,说起来都是慕澈之的蓄意引诱。

怪不得她。

女子略有迟疑地问出声:“……真的么?”

男人轻笑:“自然是真的,不骗你。”

听到内殿哭声渐止,从简与静好对视一眼,随后齐步上前,领着宫人轻声入殿。送热水的送热水,递帕子的递帕子,收碎片的收碎片,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少年帝后已经坐回主位,皇帝垂眸,轻轻用热帕子为皇后擦去眼泪,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可皇后并不看他,咬着唇一言不发。

从简不愿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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