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歌舞仍然不休,谢相迎看没人注意,起了身假意出门醒酒。
人刚走到辉燕亭,身后卓萤一蹦三跳的过来。
“主人真是神机妙算,叫我实在佩服。”
谢相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你若对这里的记忆多一些,我也不必自己去探寻。”
卓萤被说了一句,心中也不恼怒,只眨巴着眼睛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主人对我这么好,我若是记得,必定知无不言。”
“我交代你的事做好了么?”谢相迎问她。
卓萤这才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打探到了,东陵王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二皇子几次三番进献美人,在东陵王那儿吹枕边风。其余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各有各的野心。东陵太子此番求亲,是他自己的意思,想必然是为了借咱们北齐的势巩固自己的地位。
“姜姬身份虽不如宜珠郡主尊贵,却是天下第一美人,把她带回去,东陵王必然对太子赞赏有加。姜姬今日现身,名声大噪,远去东陵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主人放心,东陵国力正盛,想来没有人敢公然与之为敌。”
“也是。”
包括北齐在内,各国休养生息没有哪个敢公然得罪东陵国,若是凌琅的皇爷爷还在,也就不必如此费心应付了。北齐的劲敌,已经靠着联姻开始拉拢人心,可他们的小皇帝却是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更可笑的是,把控朝政的摄政王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雷厉风行的人。
谢相迎想到此处,心中忽有一丝无力感生出。他这辈子,肩上的担子从来没有这样重过。
“陛下天资聪颖,主人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北齐复兴指日可待。”
卓萤的话颇为鼓舞人心。
谢相迎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姑娘从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可真叫人羡慕。
“去盯着那东陵太子,有什么动向再给我说。”
此处是皇宫,四面都有人盯着,两人不敢多言,谢相迎待卓萤走后,才准备回去。
人刚转身,一头撞进人怀里。那人的胸膛很硬,谢相迎摸了摸头,一抬头正有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许久不见,谢公子。”
深蓝色的眸子微敛,那人步步紧逼,直把谢相迎逼到石柱上,退无可退。
“你是东陵太子的人。”放才在殿上,谢相迎好像见过这个好看的贴身侍卫。
那人闻言,轻笑一声道:“在下云郎,我们曾经见过。”
“云郎……”
谢相迎对人的样貌不太敏感,但这双带着幽幽蓝光的瞳子和这个名字,让他很快回忆起这么个人。
“我不认得你。”
那日他带着幕篱,又刻意伪装了音声,这人不可能认出他。
云郎听谢相迎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此次入北齐,他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那可能是小人认错了。”
云郎看谢相迎对卓萤的态度,估摸这人心思单纯,也喜欢同娇憨的人在一处,遂后退了一步道,“在下云郎,乃是东陵太子的护卫,认错了人,多有得罪。”
“无碍,宴席将散,我要回去了。”
谢相迎正打算走,却被云郎伸手拦住了去路。
谢相迎抬头看云郎,墨色的眸子微颤,睫毛不安地抖了几下。日光落在人身上,谢相迎整个人显的通透又干净。
云郎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美人,谢相迎这故作镇定的模样,当真别有一番味道。他看着谢相迎的眼睛道:“太傅既有心入庙堂,不若到我东陵国来辅佐太子殿下,届时太子继位,太傅便是功臣。不比在这儿辅佐这个傀儡皇帝划得来么?”
打从谢相迎一登场气定神闲看着百官开始,云郎便什么都知道了,什么第一美人,什么司南,一准儿都是这个谢相迎安排的。这人肚子里的装的东西不少,若留在北齐做帝师,日后必成大患。
谢相迎礼貌地笑了笑道:“云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懂些诗书,教陛下读书识字罢了,又怎么能辅佐太子殿下。”
“太傅谦虚了,都说得姜姬如得至宝,我看,是得太傅如得至宝才是。”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谢相迎低了低头,避开云郎锐利的目光,提醒道:“时候不早,若是东陵太子发现您不在身侧,必然怪罪,云侍卫该回去了。”
“多谢太傅提醒,那咱们改日再谈。”云郎退了几步让出路。
谢相迎头也不回的走了,如同慌不择路的猎物。
云郎看着慌忙逃窜的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谢相迎这样的人,如果不得到,还是早些毁掉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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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声未罢,谢相迎带着红玉往通幽殿去等着。
云郎一早便已到盛京,足足比使者的队伍早到了快两个月,这人暗地里盘查,只怕知道点什么东西。
红玉看着满眼的朱墙绿瓦,问谢相迎道:“公子把那样好的东西给东陵太子,不怕他们如虎添翼么?”
谢相迎看着这小丫头道:“磁石易寻,这东西并不难做,若是我军先用这司南,不多时也会被那东陵的探子知晓。与其被人窃走,不如大大方方送出去做个人情。你放心,你家的你家公子会造的东西,可不单单是一个司南。”
“公子真是厉害。”
红玉脸上满是仰慕之意,打从谢相迎造出七香车,红玉便时不时能见到谢相迎房里多出的东西,他们家公子果然是绝世的奇才。
两人等候许久,凌琅的车架才缓缓过来。
孙良玉见谢相迎等候在殿外,吩咐下人停了步辇。
凌琅并未起身,只双眉微蹙静静看着谢相迎。
谢相迎心里纳闷儿,他这事办的挺好的,不知小皇帝又被谁招惹到了。
孙良玉扶着谢相迎起身,一行人跟着进了通幽殿。
一路的气氛很沉默。
凌琅进内殿后往矮榻上一坐,整个人一言不发。
小小年纪倒是学会让人揣摩自己心意了。
“臣今日可做错了事?”
谢相迎问他,今日姜姬大放异彩,那东陵太子看着稀罕极了,想来也不会执意要公主去和亲。
凌琅闻言,抬头去看谢相迎,偏偏就是做的滴水不漏才惹出了麻烦。
“那司南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凌琅问他。
谢相迎听见这个,笑道:“臣这里有更好的东西。”
他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圆盒子来,那圆盒子里,有一根悬起的磁针。
“这是。”
“如那司南一般,只是将调羹状的东西做成了针状,这东西小巧,若是做的多些,可随身带着,倒是候即便是海上作战,咱们……”
谢相迎正说得起劲儿,并未注意到凌琅的脸色已变。还是孙良玉提醒了一声,人才住了嘴。
“陛下。”
谢相迎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漆黑色的眸子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凌琅把玩着谢相迎递给他的东西,道:“帝师有通天的智慧,今日当真让那东陵太子印象深刻。”
谢相迎不解。
凌琅看了孙良玉一眼,孙良玉道:“太傅神机妙算,让姜姬向东陵太子献宝乃是好事,只是司南这样的东西,实在太过于精妙,那东陵太子长于谋算,只怕很快会知道是谁制出了司南。”
“这……”
凌琅这是怪他显摆。
谢相迎被挫了锐气一般,愣在原处,他一心要姜姬出彩,还以为只要自己不说话就没事呢。
凌琅见谢相迎不语,对他道:“朕没有责怪帝师,只是希望帝师能够敛藏锋芒保全自己。姜姬是天下第一美人,许多人羡慕她的容貌和才情,却不知这天下第一美人国破家亡,流落各国受了多少侮辱,又遭了多少苦楚。朕不希望帝师和姜姬一般。”
这些话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让谢相迎不禁有些惭愧。
凌琅说的对,要保全自己,在没有保全自己的能力之前,他的莽撞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今日之事一过,先不说东陵使者如何,光是在朝中,就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了,他竟然忘记这一点。
“是臣思虑不周。”谢相迎垂眸,秀清的眉毛微蹙。
凌琅心中早不怪他,只怪自己,倘若他不是九岁的孩童,能一手撑起北齐的天,又何须让他的帝师遮遮藏藏。
墨色的瞳子浓郁的如同漆黑的夜。
这是头一次,凌琅颇有些痛恨自己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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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太子到来不过短短几日,姜姬献宝的故事便已在盛京广为流传。
美人与宝物尽归东陵国所有。朝中对此事是议论纷纷,不少人卸磨杀驴,敬佩完谢相迎的计谋,便开始上折子说谢相迎此举乃是为他人做嫁衣,东陵本就强大,又得姜姬与司南二宝,实在如虎添翼。
凌琅静静看着手里的折子,良久不语。
这些臣子关键时刻一个屁都不放,这会儿谢相迎把事办完了,又跑出来指指点点,实在让人头痛。
“陛下。”孙良玉把茶盏放在案上,道,“百官进言也是为北齐着想,谢太傅虽足智多谋,只可惜为人单纯,心思简单。向东陵献出司南,没有事先向陛下禀告,本就不妥,此刻若是陛下袒护太傅,只怕这样的折子会越来越多。若是被太后与摄政王盯上,谢太傅进宫的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良玉的意思是……”
凌琅听到“到头”这两个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不希望谢相迎离开,更不想自己的帝师受到伤害。
“小惩大诫,以示皇威。”孙良玉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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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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