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在这里?”刘总管替谢相迎问出了心中所惑。
“其余的人留在洞外,谢公子和刘总管跟着便好。”卓萤没有回答刘总管的话,只是带着阿召先走了进去。
阿召听卓萤的吩咐,在洞穴两侧的石壁上,点了灯。
路不好走,脚下时有积水。山里不似城中闷热,这会儿往深处去还有些发凉,尤其是背后,如蚁行般瘆人。
过了许多个弯弯绕绕,几人终于在一堵墙面前停了下来。
卓萤在墙上摸了摸,那到墙壁便缓缓挪开。
谢相迎沉默良久,正要进去,忽然发现身后的刘总管止步不前。
“刘总管不进去?”谢相迎十分客气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总管的目光有些闪躲,勉强笑了笑道:“既然是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奴才也不好干涉,太傅进去便是。”
“那我可进去了。”
谢相迎踏进那道墙之后的的地面,身后的石墙缓缓关闭。
卓萤和阿召都没进来,谢相迎再去摸那墙,竟然严丝合缝,半点没有痕迹。
心下不由感叹,这古时的能工巧匠当真厉害非常。
没了带路人,谢相迎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第一次用这东西,吹得头脑发昏才吹出那么一抹火焰。
谢相迎借着昏暗的光往里走,耳畔有滴水声传来。
脚步放慢,路过一处狭窄的地方后,视野忽然宽阔起来,眼前是流着水的池子,正中间高高的石台上,有人坐在中间,双手飞鸟般张着。
谢相迎头一次看见这种阵仗,他给自己打了气,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姜姬?”
这姜姬早有盛名,恐怕也不再是十六七的姑娘。谢相迎觉得自己称呼一声前辈,理应十分合理。
那石台上的人没有回应,谢相迎又唤了一声,还是同样的沉寂。
眼睛落在那红衣人的身上,谢相迎看着那人的背影,心头忽然一跳,这人该不会……
顾不得其他,谢相迎直接下了池子,淹过肩膀的水,水底有石阶能通向那石台。谢相迎看了看四周,幽微火光照亮的地方,四面墙上有几个张着嘴的龙头。这龙头张嘴里不含着东西,只怕是用来注水的。
谢相迎登上石阶往高台上去。
一直到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高台之上是个被锁链缠缚的女子。
那红衣女子垂着头,雪白的手臂被镣铐吊着,锁链接着两处的墙壁,腰上也有厚重的镣铐。
“姜姬前辈。”谢相迎拍了拍姜姬的肩膀,那人方才动了一动。
乌发落在肩头,对上谢相迎的是一张妖媚到极致脸。
朱唇雪肌。
那冰冷含霜的眸子,似一潭可以溺死人的泉水。
“你是……”
姜姬的眸中的精神缓缓回来,歪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林间的动物。
只有两个字,谢相迎却觉得心都要化了。心下不由感叹,这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人未施粉黛,未戴珠钗,光是一双眼睛,一两句话,就足已让人沦陷。
“姜姬前辈,在下谢尹,乃是北齐太医令谢省的儿子。”
好在谢相迎还没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
“你来接我?”姜姬问了一句。
两人身处洞中,说话带着回音,配上姜姬这样柔媚的嗓子,实在叫人撑不住。
谢相迎定了定神,郑声道:“陛下有旨意,叫我接您出去。”
姜姬闻言,眸光敛了几分,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当初从被北齐的泾王救下开始,她就明自己这一声难逃沦为他人棋子的命运。如今这皇帝过来请她,必然与那泾王一个意思。
“要把我送给谁?”姜姬启唇问他,朱红色的唇血染一般,叫谢相迎有几分不忍说接下来的话。
“东陵太子求亲,公主尚幼。陛下派臣来问上一问,前辈愿不愿意替公主接见那东陵国太子。”
谢相迎还是说完了这些话,或许残忍,但第一美人的宿命在此,不做太子妃,姜姬一个弱女子,可以送去给任何人。
姜姬闻言,冷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她看着四下昏暗的石壁道:“只怕我见不了那太子了。”
“前辈何出此言?”
“我受了伤,你看不出来。”
姜姬眸中带着些不悦,半怒半嗔,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谢相迎心道这人被困在大牢似的地方,必然身上带伤,他闻言拍着胸脯道:“晚辈的父亲乃是太医令,前辈的伤,可由父亲医治。”
姜姬看这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她看着谢相迎,柔声道:“若是你的父亲能医好我,莫说做那东陵的太子妃为北齐效力,就是做你的妾我也无妨。”
“不用做我的妾,前辈我先为你打开镣铐吧。”谢相迎从袖中取出卓萤给他的钥匙。
那镣铐在人身上不知多少年,许多地方已与肌肤粘连,谢相迎小心翼翼打开,却还是弄疼了姜姬。
姜姬的蛾眉微蹙,始终没有说出半个“痛”字。
谢相迎觉得这女子被囚禁在山中数年,神志却依旧清醒,必然是个内心强大之人。思及此处,谢相迎对姜姬不免生出些许敬佩。
姜姬的身子软,镣铐一去,一双臂膀就那么随意的垂着。玉掌落在朱红的裙上,更衬的人肌肤胜雪。解开腰上的镣铐后,整个人便倒在了谢相迎的怀里。
“背我出去。”姜姬在谢相迎耳边低低道了一声。
谢相迎知道这人身子弱,没有推脱,只低了身子,蹲在姜姬身前。
姜姬顺势依靠在谢相迎的后背,两只手轻轻搭上谢相迎的肩膀。
谢相迎背起身后的人只觉得轻若无物,好似一副骨头。
姜姬把头贴在谢相迎的背上。
谢相迎紧了紧背后的手,往水中去。
两人躺过冰冷的水,在谢相迎快要踏上岸时,姜姬伏在谢相迎的耳边道了一句。
“我的脚筋断了,你治不好的。”
她说的那样轻易,就好似在告诉他昨日中午吃过什么。
谢相迎的步子滞了一滞,像是心口处裂了一道口子,他看着脚下的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时无言。
“你恨他吗?”谢相迎问。
这一次,轮到姜姬无言。
一滴泪落在谢相迎的肩头,话到尽处,是无声。
.
阿召和谢相迎守在洞外。
不知是想看谢相迎是不是全胳膊全腿的出来了,还是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见谢相迎出来,一群人都围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谢相迎背后的红衣女子身上,唯有卓萤的眼睛始终看着谢相迎。
卓萤看得出谢相迎眸中的惊诧与愤怒,更看得出谢相迎的无奈。
“主人。”
“无事。”
两个字,没来由的让人心安。
姜姬在洞内许久,终于出来,只觉得寡淡的日光也十分刺眼,她懒懒靠在谢相迎的背后,眉眼微垂,谁都没有看,却已经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阿召整个人呆在路边,他没有见过这神仙似的人物。
“走吧。”谢相迎说罢,背着姜姬往山下去。
.
太后与皇帝未见姜姬听刘总管说起姜姬的境况,未曾接见,直接把人交给谢相迎照料。
谢相迎知道是太后知道姜姬双脚已废,所以不抱希望,但他却不愿放弃姜姬。
入夜,太医令谢省着箱子连夜从谢府赶往竹篱小院。
谢省今年正当壮年,太医院的日子却把人折磨的略显老气。
谢相迎在门外等着谢省。
谢省打远看到谢相迎,上来第一句不是父子情深,而是喊了一句“逆子”。
谢相迎不知自己何错之有,只站在门外一脸无辜的看着谢省。
谢省早听说儿子被一帮人举荐入宫,没成想不过几日就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心中是又急又气。
“两国之谊,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懂什么!”谢省举起手中的药箱,忽又想起谢相迎是自己的独苗,又放下药箱苦口婆心道,“我在后宫之中,稍有不慎就要拉去陪葬,你可倒好,直接把棺材板都打好了,来年你坟头落了土,可别让我这个当爹的费力去扫!”
谢相迎看谢省的火气大,忙拉住谢省的胳膊道:“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逞强,只是这活儿接都接了,您来都来了,还是先去看看里头那位。”
“我不去,我哪里敢,那可是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三个字,谢省说的咬牙切齿。
谢相迎看谢省这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这人知道摄政王和自己的儿子是同一个人,该如何作想。
“医者仁心,那姜姬被摄政王折磨的断了双脚,你不救她,让她一个弱女子死在屋里吗?”谢相迎知道谢省人好,一番劝说想必这人已然心软。
谢省的眸子垂了垂,他摇着头道:“我若是救了她,我怕你这条小命……”
他抬眸看着谢相迎,这十几年来在宫中勤勤恳恳做事,为了保护谢相迎,一直把这孩子养在将军府。十数年转瞬之间,如今谢相迎居然长这么高了。
这是第一次,谢省认认真真打量自己的儿子。
“罢罢,你带我去。”救不了姜姬,只怕这孩子不会放过他。
“多谢父亲。”谢相迎脸上带了些笑,他先行一步带着谢省来到客房。
谢省来小院之前,以为姜姬久在暗室,伤了身子,派他来调养。进屋才知道这人的脚筋,居然已断了大半。
“治不了。”谢省出门时道了一句。
“父亲……”谢相迎追着他道,“人之血肉本就有再生的能力,骨头折了都能长上,为何宗筋不可?臣听闻父亲常为沙场上的将士们续骨疗伤,艺术精妙,必定也能治好姜姬。”
“谢尹!”谢省高声喝了一句,他看着谢相迎道,“她是什么人,将士们又是什么人?将士们为国效力,她呢,我医好了她,让她蛊惑你吗?”
“父亲,姜姬答应孩儿,若是治得好她,她愿意为北齐效力。”谢相迎道。
谢省没有说话,他不知谢相迎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敢替姜姬做担保。这女子是乌徕圣女心思本就不可测,摄政王又害得她如此惨状,她说自己与北齐同心,谢尹居然信了。
“你年纪小,你不知道其中的险恶。”谢省的目光带了些泪光,似乎想到什么事,无奈又悲凉。
“父亲……”谢相迎看着他,郑声道,“儿臣已入庙堂,再不能独善其身了。姜姬其人不止乌徕圣女那样简单,北齐得姜姬,如得至宝。还请父亲,成全儿子。”
“你!”
明天修文不更新,后天接着更ov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