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和主簿一进来就瞧见跪在地上的县令。
县丞大吃一惊，疑惑地看向座上的两人：“县令，这两位是？”
县令闭口不语，同样凝望陈郁和程添。
他也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来头。
林裴见众人对他们的身份起疑，忙推了推一旁的陈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哥们儿，你不想暴露身份，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官职？”
陈郁心里也在打鼓，伸手压下林裴的肩，两人俯身，小半张脸都埋在桌子下：“我也不知道。你去用手机查查古代断案的官员叫什么。”
闻言，林裴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对他俩行注目礼，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掏出手机？于是他站起身，脸色极其不自然道：“那个，人有三急，我先上个厕所。”转身跑进里屋。
众人一脸困惑？厕所为何物？怎么断案断一半跑了？
陈郁尬笑，试图缓解气氛：“他上茅房，稍后再来。咱先中场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林裴就兴冲冲地跑出来，清清嗓子，神采飞扬：“他是新晋的大理寺卿林郁，我是大理寺少卿方云瑾。”
哦，原来是大理寺的人。
可听闻大理寺卿一职空悬多时，如今竟由一少年郎执掌。
众人皆惊，可很快又将视线落在林裴身上。
林裴回到陈郁身边坐下，只是奇怪，众人为何用复杂的神情看他。
陈郁汗颜：“你在里面呆久一点啊，哪有人上厕所几秒钟就上完的？”
这么点时间，连茅房都走不到，怕不是拉裤兜里了。
林裴浑身一僵，重重地拍了几下惊堂木以掩饰内心的尴尬：“继续继续。嫌疑人说，你们三人今日一直在府邸商议赈灾，可有这回事？”
嫌疑人？在说县令？
县丞对上县令的目光，自然道：“是啊，我们三人今日确实一直在县令府上。”
主簿也在一旁帮腔：“县令和县丞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才得空聚在一起商讨政务。小人跟随杜县令多年，竟不知他犯下何等罪行，还望少卿大人明示。”
大理寺卿·林郁掷地有声，指控道：“我和方少卿以及两位尚书大人，奉皇上之命前来凉州城赈灾。见凉州城内残破不堪，路过你的县令府，却瞥见内里奢靡无度。你放纵享乐，根本无心赈灾，你失职渎职，还贪污！”
县令哇得一声就哭出来：“大人所言小人放纵享乐之事，实乃误会。小人深知清廉为官之本，岂敢以身试法，辜负朝廷的信任？大人明察秋毫，若有任何疑虑，小人愿全力配合调查，以证清白。恳请大人明鉴，还小人一个公道！”
“不可能！我二人同僚多年，杜县令什么品行我还是很清楚的。”县丞一甩袖子，为县令鸣不平。
主薄蹲在县令身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顺气，悲愤道：“大理寺断案向来实事求是，还请两位大人拿出证据。”
门外的百姓见县令如此坚定，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主意。
这年头，做官哪有不贪的？只是论大贪还是小贪罢了。平日里凉州城内赋税不算重，县令虽有压榨他们，但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勉强维持个生计。
在他们看来，能活着就是好事。万一这个县令倒台了，换一个更加过分的怎么办？
“那啥，你有证据不？”林裴侧身询问。
他不是不相信陈郁，只是面前这三人老奸巨猾，一丘之貉，他怕陈郁被他们玩儿进去了。
“证据？证据就在你的家里！”陈郁信誓旦旦，“走！”
此言一出，县令丝毫不见慌乱，在主薄的搀扶下起身，跟在两人身后。
林裴可没错过那三人一闪而过的交汇的视线。不安地对陈郁说：“我感觉，这三人不简单。”
陈郁抛给林裴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么大个华丽富贵的宅子，他本事再通天，还能一息之间推翻重修不成？别开玩笑了。
事实证明，真的能。
眼前的宅子虽规模较大，却一点装饰都没有，朴素之极。原本绚烂盛开的娇花，此刻枯枝败叶，花坛上掉满了焦黄的花瓣。凌乱的枯叶随风胡乱地飞扬，一个小厮拿着扫帚清扫小路，可越扫，枯叶却不减反增，看起来命苦至极。
众人傻眼了，原来自家县令竟过得如此困苦，偌大的宅子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
陈郁也傻眼了。
种在那里的名贵花草呢？摆在亭子里的白玉瓷器呢？来来往往的侍女和美娇娘呢？
陈郁不信邪，冲到里屋。
里面只有布满灰尘的橡木桌子和分布两侧的两把太师椅，连一旁的屏风都缺失了一个大角。
县令对着众人歉意俯身：“实在是不好意思，仆从基本走光了，所以很多别院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两位大人还请快快出去，别让里头的腌臢之物弄脏大人矜贵的身子。”
陈郁又一连跑了好几个宅院，无一例外都是同一副光景。
这怎么可能？明明自己亲眼所见，还是跟江抉一起……
对了，江抉呢？
林裴见陈郁四处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便问了一嘴：“怎么了？”
陈郁失魂落魄：“没什么。”
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人就不见了？老师你能不能靠点谱？
“大人，您究竟在找什么证据？”主薄上前，俯身拱手，“如果大人已经调查完了，那能可否还杜县令一个清白？”
“恳请大人还县令一个清白！”县丞也跟着拱手，慷慨激扬。
一旁的县令“娇弱”地掩嘴咳嗽，脸色煞白，却依然顽强地挺立。活脱脱古代版的“坚韧小白花”。
陈郁气得牙痒痒，不想就这么放人，却苦于三人伪装得太好，找不出破绽。
僵持不下之际，沉默已久的方尚书开口：“那我问你，先前朝廷送来的赈灾粮明明足够你们城内百姓存活至少一月，为何如今还是有这么多饥民？那些粮食都去哪里了？”
县令闻言，心酸地掩面落泪：“方大人，京城距凉州城甚远，赈灾粮几经周折，到小人手上时已经所剩无几，小人悉数发下，仅能勉强维持七日。”
方尚书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推了推旁边的工部尚书，眼神疯狂示意。
快说点什么啊！没看见陛下骑虎难下了吗？
裴尚书努努嘴唇，正想说话却被陈郁打断：“今天就先查到这里。”陈郁微顿，“不过，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清白！”
三人屈身作揖：“大人明鉴。”
“欺人太甚！”回到客栈的陈郁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陛下息怒。”四周没有别人，两位尚书还是遵守君臣之礼。
林裴盘腿坐在床边，愤愤道：“这三人肯定串通好的，咱只要找到他们藏匿起的金银，定让他们辩无可辩。”
“陛下，臣以为，要不直接罢黜他们算了？”裴尚书摸摸胡子，犹疑道。
陛下心思单纯，又没学过权谋之术，哪里斗得过身经百战的老狐狸？
却不成想，不仅是陈郁，连方尚书都瞪了他一眼。
方尚书：“陛下是这种不讲理的人吗？”
林裴也十分不赞同：“咱要以理服人，别把我们的小皇帝塑造成一个昏君好不好？”
陈郁狂点头：就是就是。
裴尚书的胡子都快被揪没了：“那怎么办嘛。”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陈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这么多沉重的珠宝玉器，他肯定搬不了多远，说不定还在他宅子附近藏着。明晚我就去探查探查。”
“陛下，还是我去吧，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方尚书担忧道。
要是陛下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要以死谢罪。
林裴也说：“要不我陪你去吧？”
陈郁摆摆手，拒绝道：“我之前溜进去过一次，两个人目标又太大。放心，我不会逞能，一有不对就开溜。”
明晚去碰碰运气，实在找不到罪证就只能先放过那人渣，等灾情过去，他再好好处置他。
方尚书还是放心不下：“陛下，那我让侍卫在门外接应您，遇到危险您就大喊。”
陈郁没再拒绝。他还是比较惜命的。万一真抓住对方把柄，对方想杀人灭口，他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月黑风高，小心盗贼。
陈郁身披夜行衣，带着两个侍卫悄悄咪咪地摸到县令府的后院高墙前。他活动活动手脚，果断对两个侍卫说：“你俩蹲下，我踩着你俩的肩膀上去。”
陈郁刚踩上侍卫的一边肩膀，哪知他下一秒就直起身子，陈郁重心不稳，往一边倒去，幸得另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他。
冷白的剑光乍现：“谁？”
陈郁扶着差点闪到的腰，怒瞪握剑的侍卫：“你要死啊？！”
侍卫没有回应，只是一脸警惕地看向自己剑指的人。
借着月光，陈郁也看清了那道人影：“江抉？”
陈郁示意侍卫把剑放下，走到江抉面前：“白天你去哪儿了？那县令老奸巨猾，竟一点错处都抓不住。”
江抉听着陈郁疑似撒娇的埋怨，嘴角微勾，手掌抚上那柔软的黑发：“我去跟踪了小厮，知道他们把名贵都藏在哪。”
侍卫见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对自家陛下动手动脚，下意识就剑光出鞘，但看陛下没有生气，他又讪讪地把剑按回去。
陈郁没在意江抉的逾矩，上前推着他的肩膀：“走走走，快带我去。”
江抉轻笑：“好。”
陈郁：？谁撒娇？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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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代版小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