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战火

连绵山势的轮廓自眼侧迅速倒退,夜晚凛冽的寒风刮得岑九安脸上生疼。

他只得微微俯身眯起眼抵御侵袭,直到不远处的山垭越来越近。

红色号旗在黑夜中闪了一瞬很快消失,士卒们纷纷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岑九安挤着眼回首努力去辨认那张熟悉的脸却碍于夜色模糊怎么也看不清。

一道黑影越过人群朝他走来,他试探着上前发现确实是洛叙后稍稍放下心,伸手去揽后者的腰。

毕竟还需带人渡河才行,因此现下是万万不能分开。

洛叙却是挣开了他的手,黑亮的眼睛仿佛在说又不到时候。

他心事被拆穿般干咳了声,扯起嘴角,伸手拍拍燎原的头。

高大的战马听话地跪下来,用头蹭了蹭主人的手,很是不舍。

“我们走了,你回去吧。”

他说完再环上洛叙的腰,轻声道:“阿叙,莫要忘了闭气!”

河水激荡的轰隆声完全掩盖了岑九安一等的入水声,水流有些湍急只能凭感觉调整方向。

索性他刻意驭马多走了一段,最大限度保证就算偏离也能尽快回到山垭口。

洛叙很安分,全然没了怕水挣扎的样子,如果忽略那一只紧紧攥着他胳膊的手。

月光暗淡,山峰在黑夜中层层叠叠,犹如潜伏巨兽的脊背,随时可能翻身露出獠牙。

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头便是明湖,岑九安率着兵闷头前进。

他趁此处还尚且没有值守的北越兵,抽出刀为后来人开路。

那是把通体纯黑的长刀,刀刃所过之处藤蔓枯枝遍地。

还是菜刀好使,又快又难反光。

岑九安莫名想起捉拿鸟人时随便找的那把长刀还害他施展不开,愈发觉得菜刀是个好孩子。

阿黄也是个好孩子,水要端平。

他乱七八糟地想,思绪时不时又飘到洛叙身上,却无暇回头说上两句。

汗水混杂着方才渡河时的泥水,岑九安喘着气扒住草根借力爬上高坡。

站定后他抬手擦了把脸,袖口沾着粗糙的沙砾磨得人怪不舒服。

湖边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微风拂过,岑九安闭眼感受了一番,随即转了个方向打算斜走下山。

明湖布防图他早已记在心中,知晓北越每百步设两人轮流值守。

但在草木遮挡的山林人的知觉迟缓威胁倒是不大,最危险的是獒犬。

风是不与他商量的,会不管不顾地把陌生气息送进敏锐的狗鼻子里,所以必须要去下风口。

凭着记忆小心翼翼估算着地避开有獒犬的地带后,岑九安果断直下。

只要难缠的狗不来碍事,悄无声息地杀几个人他还是有把握的。

现下大抵是后半夜,天色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值守的士兵抱着长枪倚在树打着瞌睡,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这林子里多得是长蛇隐鼠出来觅食,大抵是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为过冬做准备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早已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成一团浆糊。

寒风刮过,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惊醒。

罢了,将军说捱过这段时间冬月就能回去与家人团圆,他想爹娘了。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直到感官被重新调动起来这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手中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挥舞,锋利的刀刃就砍断了脖颈,鲜血喷薄而出。

想回家...

遗恨凝固在他不甘的眼中,软趴趴的身体没了支持无力倒下。

岑九安提着刀朝刚从睡梦中醒来不知所以的另一名士兵走去,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连上天都在眷顾他们,这俩守夜的士兵竟如此玩忽职守。

接下来的路都出奇的顺利,他们一路摸下了山脚。

总算有了些微弱的光,岑九安回头看,却发现洛叙已经不在身侧。

他的心狠狠一坠,就差把口中的木棍咬碎。

不,洛叙从不是身娇体弱的人,或许只是行路的过程中没跟得上来。

伏在旁边的人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摇摇头并不敢出声,但仍是眉头紧锁。

不能再拖了,他们翻山时本就因崎岖的山路浪费了不少时间,如今的一分一秒都无比重要,要在天亮之前突袭。

不能因为一人安危误了百人性命。

岑九安压抑着心中担忧,比了个手势,身旁的人意会到后自觉带了一半人往南去,他则是俯身趴在草丛中默数。

头尾分成两派,尽可能地打对面个措手不及。

七十二、七十一...

星星点点的火光仍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进,看来北越没有发现异常,岑九安稍稍放下心来。

五十五...四十八...

“你去看看那边,副将说要加强警戒。”

一名小卒听了差使的话,举着火把转身朝岑九安的方向走来。

后者心里一惊,缩起手臂完全伏在地上。

脑袋贴紧地面,脚步声通过厚实的土地传来。

心跳似乎也与之同频共振,如沉重的鼓声一下下砸进耳里。

跳跃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越来越近,再走两步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岑九安轻轻地把手放到了刀柄上,手心早已渗出了一层薄汗,冰凉的触感并不能缓解紧张。

“你,过来帮我顶着,爷爷去撒泡尿。”

“啊?成。”

岑九安见来人调转方向,稍微松了口气。

真是烧高香了,爹娘保佑,回头带点好酒好菜祭坟去。

哪知那要撒尿的爷爷似是憋不住了夹着腿就朝他们小跑过来,竟是忘了移交手里的火把。

如此这般是想展示光屁股么,那白花花的两瓣肉谁稀得看!

岑九安在心底怒骂了一声。

半数人藏身的草丛被唰地掀开,虽然他眼疾手快当下就将人一刀封喉,可火星子已然落下。

火势在枯枝败叶的支持下越来越大,北越巡夜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大叫道:

“是敌袭!”

寂静的营地霎时躁动起来,脚步声几乎要震天响,让人心惊。

人倒霉起来喝西北风都堵嗓子,方才还感慨运气好,夸不得。

事已至此,除了打还能怎么办?

岑九安心一横,甩起大刀率数十人破林而出。

不少跑出营帐的士兵连战甲都没来得及穿,其中甚至还有光脚衣袍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的。

兵器相击声很快缠在一起,岑九安趁着空隙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打开往身侧的营帐甩。

火星子遇上篷布瞬间将其点燃,火苗舔得老高。

不知道粮草具体在哪些营帐里,都烧了总归不会出错。

他大喝了一声,顿时一呼百应,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

四处都是火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和刺鼻的血腥味,土壤已经被血浸透。

地面散落着不少残肢断臂和碎肉,死不瞑目的战士眼里映着冷凝的光。

不断有温热的鲜血喷溅,岑九安已然杀红了眼——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偶尔有人的利刃能划破他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最后却是被反手劈开了脖颈。

皮连着碎肉,肉带着断骨,入目尽是腥红,不断刺激着他的感官。

杀——只要杀光了他们,杀光北越的士兵就能为爹娘报仇。

岑九安抱着这个想法,完全不要命地冲进人群,挥舞的长刀已然失了章法。

“南边也有敌袭,是夹击!”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北越军本就混乱的军心更为溃散,场面一度混乱。

他被血模糊了的脸上莫名扯起一抹笑,高举起长刀眼里尽是戾气,“杀——”

可当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时,一丝茫然自眼底划过。

嘹亮的号角声突然间响彻夜空,慌乱不堪的北越士兵们如同断线的珍珠,被重新串起,纷纷举起武器向营地中央靠拢。

岑九安瞳孔一缩骤然回神,知道他们是想集结布阵反扑。

他抄起捆在腰间的兽角,绳索绑得太复杂索性一刀割开了事。

口中的木棍早已在被发现时吐了出来,他鼓起一口气。

绝不可能纵容北越摆好阵型!

两声,是全力进攻的意思。

看这样子,北越的多数粮草当是在中央了。

岑九安重新举起长刀,虽还是在杀敌,可每多一个刀下亡魂,他觉得手上就沉重了一分。

为什么?他们与北越本就该是敌人啊。

回答不上来。

形势紧急也让他只得暂时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等哪日得闲了再来思索便是。

纵使他们来回冲杀,终究是败在人数上,北越军的铜墙铁壁已经渐渐成型。

如此密集防御的阵型,只能抓住相对薄弱的侧翼集中攻击。

但他偏偏为能前后夹击,将本就人数不占优势的小队分成了两派。

小瞧北越的反应速度,轻敌又失策。

岑九安眼神一凝,又吹了一声号角。

众人停下来向他靠拢,北越军为了维持阵型竟是硬生生不追击,眼见着稍微深入的士兵暂撤出去。

如此被动死守,定然是在拖时间等救兵,难道哥哥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校尉,糟了!”

一名小卒飞快冲到他面前,那是被指派去放风的人。

对方焦急道:“北越的援军正在朝这边赶,看样子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儿都上杆子一起来了。

半个时辰他们绝无可能放火烧了粮草再撤退,来不及的,甚至一个都做不到...

方圆阵型只适合防守,机动性很差。

岑九安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着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攻击侧翼定然是行不通,若是队伍没有被他分开大可以搏一搏,现如今只能想别的法子。

用蛮力?不,他们既没有火炮火铳更没有投石机能压平对面。

倘若火箭能当火炮使就好了。

他脑子里无缘无故浮现出与洛叙烧船那日的光景,火光漫天,烟雾缭绕。

空中衣袂翻飞,刺骨的寒意如针扎般穿透身体,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变向了,方才一直没注意到。

他知道该怎样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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