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往事

岑九安顺着音的目光望去,小伍胸膛毫无防备地上下起伏,看着便是陷入了沉睡。

若是奸细,哪能如此轻松的。

他霎时减轻了不少防备,哪知音突然出其不意道:

“你有多倾慕殿下,能为他做什么。”

寒风吹过,火光闪烁映在唯二清醒的人脸上。

岑九安闻言,挺起身毫不犹豫地认下:

“阿叙是我极为重要之人,你放心,论付出的话...可以有许多。”

“许多是多少,你可是能为殿下倾尽所有?”

面对音的追问,他难得沉默下来,斟酌一番后开口道: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总归不是随意献上一切。”

音似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嗤笑一声。

他当即握拳敲上左胸,其中脉冲强劲且坚定,

“身为将士,我的性命属于大齐。”

“另外,我的身边还有亲友,不会轻易为任何人舍弃。”

岑九安抿了抿唇,仍是坚持道:“哪怕是阿叙...照样不行。”

自幼娘便是如此告诉他与哥哥的,彼时不懂,现下却是多少能琢磨到其中道理了。

他犹豫地张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捉摸不透,顺着原本的想法说:

“为何一定要计较这个?我的就是阿叙的,我们合该共享一切,一起走向那高处。”

他说完霎时眼睛一亮,心里不由感慨自己敏锐,竟是将别扭的那处找了出来:

“音妹妹,你差点将我绕进去了。”

“不,我并无此意。”

音说完缓缓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道,“既如此坦荡,你可莫要忘了今夜所言。”

岑九安脊背僵直,莫名从那道利落的声音中听出丝异样,还是难得照着礼数回了句当然。

“早年常听殿下提起你,大将军府的小公子。”

女声凛冽全然剔除了掺杂其中的感情,冷冰冰道,

“而我虽生于微末,却从不认为比旁人少了些什么。”

音抬眸望着眼前圆满的玉盘,何曾几时她也是在如此盈月下认识洛叙的。

从记事起,她便是靠着残害同伴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每日都沾染着鲜血睡去,起先不安稳,后来倒也习惯了。

空气中飘来股恶臭,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昏暗中铁锁咔嚓落下,高大的黑影站在跟前笼罩了她。

林音君冷眼斜睨,等人走近突然身形暴起,藏在破烂衣袖里的匕首干脆刺出。

那人还未来得及喊,捂着脖颈直挺挺倒地,眼睛瞪得溜圆。

她长吐一口气收回刀,路过时顺脚踢了下面前的铁笼。

瑟缩其中环肩默默哭泣的小人猛地惊醒,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道:

“我现在把你放出来,不跑就没机会了。”

男孩伤势很重,仍拼命压抑着哭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生怕她反悔。

林音君从高大的尸体上摸出钥匙,本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她原想放弃。

但许是莫名从男孩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终究是好事做到了底。

“你叫什么?”

链条啪嗒落下,她后知后觉地捂着被抽打得皮开肉绽的手臂,有些疼。

笼内小人四脚朝地毫无形象地爬出逼仄的牢笼,衣衫褴褛,

“宫季景,我是家里最小的弟弟,他们都叫我”

“行了。”

林音君没有耐心地打断,眼下要紧之事显然不是寒暄,

“待会儿出去往侧门跑吧。”

她指了指地上渐凉的尸体,偏头道,

“他说过今日要在正堂迎贵客,偏门当时不会严防死守了。”

宫季景吸了吸鼻子,狠狠地点头。

林音君忽略了少年眼里的惊惧,至少于她而言胆小鬼很难活过第二日。

偷摸溜出破败的小院后,她舒缓地吐了一口气。

月光皎洁,约莫有数月不曾见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摸到小门,才踏出去没多远,林音君冷不丁撞上道温热的胸膛。

她唰地亮出匕首,对方却是反手制住,声音带着稚气有些疑惑道:

“这也是母妃的安排吗?”

暗夜中燃起道火光,在风中轻轻摇曳。

林音君分明趁机看清了绑架她来的人牙子,脸上刀疤横生,伪善地挂着一丝笑。

如噩梦般,这辈子也忘不掉。

她下意识怒喝一声,挣脱了洛叙的束缚,匕首闪着寒光直取那人咽喉。

“去你的!”

人牙子抬起膝盖毫不留情地撞上来,小腹骤然一疼,她当即卸了力摔出去。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冲撞了贵客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猥琐的男声嘿嘿一笑,冲着矮上许多的少年谄媚道:

“您见谅,小的定是会好好处罚他们。”

洛叙没有吭声,那人牙子脸色一僵,继续出言补救:

“不若现在便剁了他们二人的手给您泄泄愤,来人——”

尾音脱得老长,林音君自泥泞中爬起,胳膊如两条枯木垂下,糊了大片血色。

哪怕今日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她强忍着疼痛,死死攥着小刀,尚有余热的血汇成一线顺着刃身滑落。

许是饿了太久,她有些头晕眼花,那一刺竟是又空了。

“奶奶的,老子弄死你!”

人牙子轻而易举地拽住她的胳膊,肩头撕裂般地疼。

巴掌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空气,林音君拼命扭动,却始终无法摆脱大力。

她蛰伏多年从没想过放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点点破灭。

心中强烈的不甘蔓延开来,唤醒了沉寂已久的躯体。

体内仿佛被烈火灼烧,覆盖了每寸肌肤。

她怒喝一声,闷头撞去,落下的手掌擦着后脑勺而过。

人牙子发出句闷哼,利刃高高举起又狠狠刺下。

肮脏的血喷溅到脸上,她胡乱抹了一把,看着那具身体软趴趴地倒下。

还没死,她眼神一凝,如往常那般刀刀见血,直到血肉模糊。

“你们——”

是宫季景带着惊惧的喊叫,勉强将她从杀戮中拉回。

林音君回头望去,眸子里闪过一丝绝望。

十数个闻声而出的大汉早已把她与宫季景重重包围,大抵是跑不掉了。

余光中那片沾了点点血迹的青色衣角动了动,少年嗓音清冽道:

“就他俩了,从此他们是我的人。”

那群人牙子面面相觑了许久,勉强放开宫季景。

其中一个上前行了一礼,“您可是想好了?”

洛叙轻嗯一声,那人随意踹了脚被按在地上的宫季景,又指着她道:

“男孩您大可带走,这小妮子杀了我们的人,是要留下来算账的。”

“怎么算?”

林音君循着那道清朗的声音望去,夜色模糊中少年分明握紧了腰侧的佩剑。

不过掩在斗篷下,只有她所在的位置能看见罢了。

“一条人命,五百两。”

“成交。”

宽袍大袖下那只攥紧剑柄的手松了劲,爽快地掏出一张银票。

那人欣喜若狂地接过去检查一番,又凑到鼻尖嗅了嗅确认无疑后,眉开眼笑道:

“那您慢走?”

少年依旧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唯有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舍,还有那句飘进耳里几不可闻的呢喃——

用了他送的银两...可他若是知道了,当是不会怪我的。

林音君知晓自己终究会被卖予别人,等着她的可能是无尽凌辱。

哪成想,她竟是被好吃好喝地供在了一处别院。

每日除了练武便是练武,自相残杀也有,但总归比饥一顿饱一顿困兽犹斗强。

她与院内众人皆要唤少年一句主子,初识那日洛叙无意间唤了句母妃,她便一直都知道所谓主子许是宫中哪位殿下。

她常常冷着脸,营中人胆小的退避三舍,胆大的鼓着气找茬,只有宫季景时不时往身边凑。

“音,你教教我拳法吧!”

彼时她正专心致志地磨着匕首,锃光发亮刺得眼睛有些疼,微微眯起才能适应。

一小捧水从宫季景指缝漏下,浇在锋利的刃身上,手下动作畅快了几分。

“没空。”她冷漠道。

宫季景大抵是不乐意了,上来要抢着帮忙,只求她教他打拳。

林音君掀起眼皮不悦地瞟了一眼面前的拖油瓶,骂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哟,又在磨刀啊?你一介女子如此卖命作甚。”

胖少年叉着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约莫十五六岁。

那双小眼睛被脸侧肥肉挤成了一条缝,渗着让人恶寒的光。

“就你这样的瘦猴我一只胳膊能拧断脖子。”

胖少年曲起手臂,展示道,“全都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不然...”

“不然什么?”

轻蔑的语气倒是让宫季景先沉不住气了,窜起身怒目质问。

林音君并不想理会,换了个方向沙沙磨刀,仿若一触即发的大战与她毫无关系。

“音很厉害的,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衣料摩挲声在耳畔响起,她猜测大抵是宫季景不要命地叉腰挺胸与人叫板。

胖少年突然拔高嗓门,一脚踢开她手边的磨刀石,

“你长得像个听话的,等老子混出头娶你做妻如何?”

“能把你从这破地方带出去,你走了狗屎运了。”

她手下一顿,缓缓站起身来。

“放你娘的狗屁!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许是这人恶心得让宫季景都受不了了,后者扯着嗓子愤愤不平。

某些好事者见争端将起,纷纷侧着耳朵往她们这处靠拢。

胖少年眼睛微眯,彻底成了一条缝,攥紧了拳头深吸口气。

拳头带着力敌万夫的气势破空袭来,宫季景下意识双臂交错试图抵挡。

却是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一脚跌坐在林音君面前。

她低头瞥了一眼,难得泛起些杀意,

“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需要谁来拯救。”

说完,她反手攥紧了还微微有些锈迹的小刀,寒光一闪,已然窜至胖少年身后。

血线喷薄而出,对面死死捂着手臂,迅速扭动肥胖的身躯调整姿势。

她呼出一口冷气,刀尖滴滴坠落鲜血,

“找死的话,我成全你。”

林音君弓起身扑了上去,胖少年仗着皮糙肉厚竟是硬生生接下一刀,趁她拔刃的间隙环住腰朝地上摔。

宫季景见状怒吼一声,抄起地上的磨刀石袭向胖少年后脑。

那胖子闷哼一声,动作有了些迟缓。

林音君抓住机会利刃划下割破血肉,温热的液体四溅到脸上。

胖少年嘶嘶两句后捂着手上的脖颈,垂下头彻底不动了。

“主子来了!”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冷眼围观的人们瞬间熙熙攘攘躁动起来。

她顿时心里发沉——营中除开训练外,最忌残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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