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受伤

“我就说要着凉,声音都哑了,快把衣服脱了烤烤再穿。”

岑九安就要上手,却被洛叙应激般地躲开了,“你、你看鱼,我自己来。”

做得过了便是逾矩,他识趣地背过身,不过却支起了耳朵仔细听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岑九安冷不丁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唬得愧疚了一秒。

烤鱼外焦里嫩,散着诱人的香,岑九安伸出小刀往上刮了刮,确认无误后递给洛叙。

“你不吃吗?”

耳后传来洛叙的疑问,他起身摇摇头重新没入夜幕,“这是你的,我再去打便是。”

没一会儿,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岑九安拎着条死鱼往回走,脚下咯吱作响。

“我没那么娇气,不用特别照顾我。”洛叙见着他嘴角微微下拉,面上有些不高兴。

岑九安起先没敢接话,只是坐过去与洛叙并肩。

火光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地跳跃,他随手把插上树枝死不瞑目的鱼翻了一转,火焰温暖,终是驱散了心中阴霾。

“你我一同长大,我定然是要偏袒你的。”他开了口,说得十分自然,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阿叙,你且等着,我多少得再寻个时间狠狠教训你那炮仗大哥一顿。”

大军稍作休整后再次集结起来,一路跋山涉水奔赴边境。五日后,他们终是抵达了目的地。

南阳城依山傍水,可以算是大齐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南阳城破,北越铁骑必会势如破竹南下直捣京都。

从城墙上眺望,远处北越大军如同乌云一片压境驻扎,若不是青江横穿而过充当了隔离带,他们怕是早就兵临城下了,无形的压力蔓延在每个人的心中。

“斥候来报说此次北越派兵约四十万,如今看样子确是倾全国之力了。”

岁月在老将苍老的脸上留下不少沟壑,向山虽然已满头苍白,但眼神仍如鹰隼般锐利,散着坚定的光。

“三殿下,劳烦您去清点下城中粮草和灾民数量了。”

他抚着胡子思索几秒后当机立断,把在场的每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见众人无比配合,洛贤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九安,你去协助三殿下分粮,务必保护好殿下。”

岑九安如捣蒜般点头,他自是巴不得与洛叙黏在一起。

粮仓前负责运输的小卒们来来往往,负责指挥的粮官见岑九安与洛叙并肩走来,忙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行礼。

“校尉,殿下,可是将军有了新令?”

岑九安与洛叙对视一眼,前者率先开了口:“现在还剩多少粮,够坚持几日?”

等战战兢兢的粮官说出那个数字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反问道:“仅存十之二三?”

“您二位也不是不知道,这运粮的人和马都需要吃东西,再加上途中损耗的粮车就...如果路途短到还能节省一些,可南阳离京都实在遥远,所以这消耗才极大,最后只剩了这么些。”

岑九安脸色一变,刚想反驳,洛叙抢先站了出来:“原是这样,多谢。城中粮价飞涨,灾民越来越多,我与校尉奉主将之令来调粮,劳烦您了。”

那粮官脸上为难,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听从了洛叙的安排。

趁他调取粮草的间隙,岑九安把洛叙拉到角落,低声询问:“殿下,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也不可能只剩十之二三!”

这一路既没有瘴气沼泽也没有风霜雨雪,如此大的损耗若说没有人从中作梗...真是拿他们当傻子!

洛叙先是认同地点点头,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腕又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大敌当前不宜打草惊蛇,当场发难不如秋后算账。就算把私吞军饷的人查出来,我们需要的粮草怕是也回不来了,还枉费时力。”

他默然了一瞬,回应道还需将此事禀明主将定夺,洛叙自是应承下来。

等岑九安火急火燎地和向山禀告完粮草的异常赶到洛叙身边时,后者已经被围上来的灾民包围,本应守在身旁的小卒们也被人群冲散。

唯独没被指派做任何事可以四处闲逛的洛贤却抱着手站在一旁看好戏,还不忘了添油加醋:

“他平日在皇宫锦衣玉食惯了,连多分点米汤给你们都不肯。”

“若是拿他要挟军队肯定管用,快上快上!”

无数只枯槁得皮包骨的手如索命冤魂般朝洛叙抓去,混乱嘈杂的声音中尽是让他可怜可怜他们的哀求。

眼见洛叙被人群挤兑得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岑九安拼命拨开两侧疯狂往前涌的难民想去拉处于旋涡中心的人。

“你不是皇子吗,不应该体恤我们吗!”

“我也要大碗的粥,凭什么到我就没有了!”

“我儿子快饿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救他!”

洛叙张开嘴想解释,却被推来搡去,没有人愿意听,他微弱的声音都被人群的质问吞没。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时,一只结满茧的大手终于突破重围,随后那只手的主人挤了进来,胸膛宽阔有力,覆上脊背。

“那人说得对,凭什么他在京都锦衣玉食,我们却要在这里遭苦遭难!”

暴动的灾民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无数拳脚往中心泄气般地袭去。

岑九安身上配了武器,可这城中百姓再怎么也是大齐的子民,是他身为大齐将士战死沙场也要保护的人。

他怎么也抽不出别在身后的横刀,只能曲起手臂护住洛叙的头,尽量将人圈在怀里。

许是密集的攻击让人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洛叙张张合合到底在喊什么,只看得见怀中人发红的眼眶,他无奈一个劲地凑到洛叙耳旁重复着别怕之类的话。

最后还是某个巡城的小兵自觉难以收场,唤了两什的人来才勉强制住场面。

由于洛贤开了先河,向山不得不重新规划了城中粮食用度平息民怒,谁也接受不了大敌当前自家百姓先反的结果。

倒是也没压消息,让军中上下都对这位皇上钦定的监军充满了埋怨。

只是可怜了岑九安,未战先被自己人打了个半残。

“轻点轻点。”温暖的卧房里,岑九安已经习惯了这幅趴在床沿等人上药的惨状。“大夫啊,您要是再重一分我就得下去见阎王爷了。”

那军医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洛叙来得巧。

“殿下,恕臣告退。”

洛叙不在乎地挥挥手示意,眼里闪着泪光。

等识时务的军医哐啷收拾好药箱退下还不忘了掩上门后,洛叙才满怀愧疚地开了口:“抱歉,是我无能,才让大哥钻了空子,不然你也不能被...”

他的眼神顺着岑九安青一块紫一块的脊背往下移,语气越来越低落。

“若是我没被大哥支开就好了,也不能让他有机可乘,更不至于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岑九安偏过头,抓起洛叙发凉的左手哈了口气,“阿叙,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反正我皮糙肉厚总耐打些,你没有伤着就好,再说他们饿了这么些天倒也没多大力。”

“还是着凉了?怎地这么冰。”

他说完就要带着那只手往压在身下被体温捂得热烘烘的被窝里塞,却被挣脱了出来。

“我不冷的,你好好养伤。”细白的手指沾着乳黄药膏顺着伤处一圈圈涂抹,倒是让他觉得身上没这么难受了。

“下次别逞强了,不拦便不拦吧。”洛叙说着,一滴热泪脱离掌控般滚下,打在他发烫的伤处。

岑九安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捧起洛叙忧郁的脸,一字一顿道:“我要守护的不仅是大齐的百姓,还有你啊。”

两人离得极近,呼出的气息交错缠绵喷洒在对方脸上,莫名的情愫悄然蔓延。

洛叙乱了呼吸,岑九安目光幽深,自上而下一寸寸扫过面前尚有些婴儿肥的脸。

捏捏,还是如从前那般舒服。

洛叙浑身一颤,仿若受到了惊吓。

突然,岑九安也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眸光一闪,悻悻缩回手,略显局促地磨了磨虎口的茧。

定然是洛叙长大了不喜这样的触碰,疏忽了。

“我没别的意思,阿叙你别多想。”

洛叙闻言垂了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对啊,你是大齐的将士,自然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

说这话时洛叙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或许是凉得,岑九安心想。

“无关职责,只是你而已,以我俩的交情我有些私心也没什么可责难的。”

他认为自己的话并无冒犯,只是不知为何洛叙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人。

岑九安正想追着询问,就听见洛叙如梦呓般的呢喃:“当务之急是城中粮草短缺的问题,我们撑不了多久,应当快些商量出对策再说其他。”

忽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吸引了两人注意,岑九安大喊了一声进。

看清来人后,他惊喜地挥了挥手,唤了句哥。

岑柏见着屋内是这幅场景踌躇两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掩面咳了一声,“殿下若有要事与小安商议,我不便打扰了。”

言罢他转身要走,被洛叙一语拉了回去。

“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岑将军你,可是主将有新的召令?”

岑柏尽量偏过头不去看暧昧的两人,洛叙见他沉默许是心里明晰了几分。

余光中,洛叙任岑九安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布帕擦干净手后,理了理衣袖站起身道:“即是主将召令必不可怠慢,岑将军,我先去了,你们后来吧。”

岑柏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等那抹青色从身边经过直至完全消失,他才上前粗略检查了一番岑九安的伤势。

“幸好伤得不重,走吧,我拉你起来。”

岑九安的手臂被狠狠一扯,连带着后背也泛起疼,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道:“哥,你温柔点。”

“穿好。”

还不等站稳,白色里衣扑面丢过来盖住他的脸。

岑九安三两下套好衣服,还在摆弄鞋袜,岑柏沉稳的声音冷不丁从头顶响起:“爹娘去世后我忙于朝中事务疏忽了你,全靠殿下两年的陪伴才将你从悔恨中解脱,你若是喜欢殿下尽管去便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总归不会拦着你。”

岑九安一抬头,正对上岑柏满含笑意的眼,他嘶地吸了一口凉气,“那是自然,不过哥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我什么时候不拿殿下当好友了?说得我与他像新交情似的。”

岑柏颇有些无奈地叩了下脑门,大手按上他的头揉了揉,“愚钝。”

岑九安:“...”

“凭什么说我笨...你慢点,给我等着!”

长廊里,岑九安追着岑柏的背影上蹿下跳,却没得到哥哥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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