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细作

营帐内捂得严严实实昏暗无比,莫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陈谏伏在桌上,不知是不是幻觉,隐隐约约听到有些脚步声靠近。

“哗”,一丝光透进来,岑柏端着盏烛火靠近,身旁是向芸和岑远。

“陈谏,你可有何解释?”

素来柔和的女声此时带了些凛冽,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投去探寻的目光,绕了一圈最终定在唯一脸色还算好看的岑柏身上。

后者轻咳一声,偏头躲过陈谏问询的视线。

他们从陈谏帐中搜出来张可疑的字条,恰好能与前不久探子打听到那北越隐语的密钥相对。

说来凑巧,因着疑心张让,他们并没有将探到隐语的消息告知张让,还有与张让相熟的陈谏和延年。

那字条暗含的意思是要陈谏往他们的粮草里下药,使士卒害病,内部瓦解。

陈谏大抵是见他不说话,来人又气势汹汹,明显有些慌乱,

“诸位这是查出什么问题了?我、我这一把老骨头,几位有话直说便是,莫要诓我了,真的经不住吓唬呀。”

岑柏心下一软,下意识就要开口,被向芸伸臂拦下,“我们从你屋中搜出个包袱。”

忽明忽暗的烛光跳跃,陈谏愣了愣,不明所以道:“什么包袱?”

“陈大人。”向芸并没有回应,缓缓踱步到陈谏身后搭上对方的肩膀狠狠一捏,“就不用在我们面前装了,证据确凿。”

“你,就是那个细作。”

女人俯身轻轻往陈谏耳后吹了口凉气,岑柏心知如此是为了清楚观察陈谏的肢体变化,以便推测对方有没有撒谎。

“我?”

陈谏不可置信重复了两三道,约莫是见没人有接话的意思,一时间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眼里泛起红血丝,格外可怖,

“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我陈谏为国十数年,现在是什么意思,来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要定我的罪?”

耳畔是不甘的怒喝,岑柏垂眸,又想起数月来陈谏的为人,心里多少有些偏颇。

再者,按理说哪有细作会把信留在身边,都是当看当烧。

爹娘也觉得此事蹊跷,可万一陈谏是自导自演...可能性虽微乎其微,但仍不能轻轻放过。

眼下陈谏的反应还算寻常,至少他挑不出问题。

“我究竟是哪里惹了你,论为官你在京内我在京外,八竿子打不着!论入营,我对将士们尽心尽力,从不曾仗着职权苛责,更不曾拿乔碍了你们的战事!”

“哼,我当你们打仗的多少有些气概,光明磊落,原也只是满腹算计只敢用这种腌臜手段!”

“证据,给我看证据!凭什么如此折煞我!”

陈谏鲜少发怒,一气之下喋喋不休惹得在场的人皆是面色一滞。

望着面前才泄完气的男人,岑柏莫名涌起股愧疚,可向芸仍是不打算罢休,眉头一挑道:“真会倒打一耙。”

“你!”

几个字四两拨千斤般,轻而易举就让陈谏一锤桌子几乎要拍案而起,奈何双腿被缚住只得不甘地扭了扭身子,

“你倒说说是什么包袱,怕不是有心人强塞给我!还是说想将错就错就这么除掉我!”

“坐下!”岑远扯起嗓子怒斥一声,陈谏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打了个激灵,身子僵硬霎时一动也不敢动。

“你竟敢给将士们下药,若不是我们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岑远甩手直指陈谏,口水喷溅,煞有介事道,“你也有脸痛心疾首说为国为民?滑天下之大稽!”

“什么下药?方才不是说什么包袱,怎地又到下药去了?”

陈谏瞪大了眼,眼神飘忽几圈终是定下来,蠕了蠕唇猜测,“你的意思是有将士中了毒,恰好从我包袱里搜出那毒药来?”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前脚刚发现可能有奸细,后脚我就被栽赃了?”

“是啊,陈大人,太巧合了,一切都天衣无缝。”

向芸接过话茬,不急不缓道,“这么短的时间里要一口气完成这些事可不容易,那恰只能说明是你刻意为之了。”

陈谏梗着脖子支支吾吾好一阵,辩驳的话语在嗓子里打转,始终憋不出来。

“说不出话?”向芸见状一抬下巴,乘胜追击道:“你莫不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真把我们当莽夫了,笑话!”

“这、我要如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

陈谏皱着脸很是着急,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颇有些语无伦次,

“我们讲道理,若真是我,我为何要下了毒还再把那毒药,把那毒药放自己帐里?”

“陈大人不若摸摸自己的良心再问为何要把毒药放在自己帐中,是想借此栽赃谁?”

向芸直接反问,她看不见的地方,陈谏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

岑柏看在眼里,下意识偏头,正正对上岑远狐疑的眼神。

还不等他们说话,陈谏支支吾吾出声道:“向将军,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

陈谏把手臂搭在桌前,五指交错反复揉搓,为难找补道,“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中间定然有误会。”

“我孤家寡人的,自不会收拾太多东西随军,那包袱用得勤,几乎日日都要打开的,也不曾见过什么药。”

“只有前两天张让...说什么打包了点北越边地的油饼给我尝尝。”

陈谏舔舔嘴皮,瞟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但他肯定没问题,指不定是有人想把我与他一起解决了去。”

“前两日?其间你便一点儿也没尝过?”向芸一眯眼睛,道出岑柏心中的疑问。

“这...我不爱吃啊,你就去外面随便抓个人问问,他们都知道我不爱吃油腻腻的,就散了点给将士们尝。这真的是我唯一能想到与下药有关的事了,将军,您明查。”

又牵扯到张让,真是巧了,那乞儿恰好也就指认了张让和陈谏。

回营的路上,岑柏脑中反复思量着陈谏的语气神态,愈发觉得正常。

自是没什么将士中毒,爹娘如此问也只是想套出实话,那包袱究竟是别人给的还是陈谏自己的。

“娘。”他下意识唤了声,正巧见向芸从胸前套出那张信纸条,清晰可见大片油渍浸透。

确实是从个装了油饼的纸包里搜出来的,压在最下层,陈谏没发现倒也能说得过去。

“芸儿,他大抵是没什么问题。”岑远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拍了拍向芸的肩膀,“去审审张让。”

后者点点头,不知为何面色并没有轻松多少。

岑柏一路随二人入了张让帐中,哪知对方直接拒绝回答,不论他们问什么,只一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了事。

再倒回去审那几名乞儿,又咬死了是陈谏。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他不得已想到了奚延年。

奚延年的状态并不算好,当是本就身子虚,又被扣在帐内见不得光,每日的吃食也是极少,所以憔悴许多。

“柏兄,是来问我关于将军的事吧。”

奚延年有些无精打采,几日未梳洗过,长发凌乱沾了些碎渣,声音嘶哑,“啊...还是先给口水喝吧,嘴皮都裂了,怕是说不出来话。”

他把特意带来的水壶和一小块熏肉递过去,搬了张椅子与奚延年对坐。

“唉,还是你心细啊,这水还温着。”

奚延年接过吃食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幽幽问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看样子像是绕进死胡同了?”

岑柏轻轻嗯了一声,把事情全须全尾说了一通。

奚延年边嚼边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就是如此,看起来谁都没有问题,现下将你们押着也不是办法。”

岑柏长叹一声,语气无奈,“前线战事吃紧,爹娘忙得焦头烂额约莫分不出太多精力。”

所以他自觉想挑过担子,但又觉着始终年轻缺了些经验,不太敢笃定,更没有向芸和岑远那般雷厉风行的审讯手段,可以先完全放下旧情。

“柏兄,你是认为那莽夫遇上乞儿是有人故意为之?”

奚延年咽下最后一口肉,指尖蘸了点水在桌面上条条比划道,“可我倒同向将军一样觉得只是凑巧。”

“倘若是有意的,那幕后之人得多了解九安,知晓他一定会把那对杂耍的父女送到破庙。”

面前的人说着突然沉默了一瞬,岑柏见状赶紧追问,前者思索一阵又摇摇头道,

“说来那莽夫巡城途中确实回来过一趟,找我要粮饼来着,可时间还是太紧了。”

他撑着下巴陷入沉思,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

所以若真是有心人,那有可能的便是在这期间遇上小安打听到了消息,再飞速策划一切。

那对父女杂耍最多就一个半时辰,当真能安排妥帖?

若是早早就安排好,就真的有些太神了,算计的每一步都没出差错。

确实,早有预谋的可能性很小。

“柏兄,保险起见你不若去问问那莽夫可曾遇上什么人,但我仍是觉得哪怕那人心思缜密时间上能说得通,也说不通他怎地就对九安这么了解。”

岑柏抿了抿唇,心中隐隐有个疑问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奚延年一眼拆穿,耸耸肩无所谓道:

“柏兄有话不妨直说吧,你我不至于伤了感情不是?”

“有岑九安这小傻子在中间吊着,我倒觉得我们格外有话题聊。”

“你...可曾向其他人透露过小安的身份?”

岑柏有些底气不足,若非张让与延年走得实在是近,很可能从延年口中了解到小安的性子,他也不会如此问。

当面质疑好友的为人,委实尴尬了点。

奚延年否认得利落,一针见血道:“柏兄还是更疑心张将军吧,人总会偏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其实说来我也一样,张将军对我怎么说也有知遇之恩,我抹不开。所以柏兄,你今日来找我怕是找错了。”

“你不愿意怀疑陈大人,和我也是同样的心理罢了。”

心事被一语道破,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坦然道:“延年,我并无让你指认张让的意思,只是归根到底还是有疑虑。”

奚延年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柏兄,此事不如就交予大将军他们,你我既都抛不开私人感情,何必再添乱?”

“依我看,此事事关重大,他们怎会忙得没空管,估摸着按兵不动,放长线钓大鱼呢?”

岑柏莫名觉得肩上一轻,松了口气。

他正要说话,奚延年莫名其妙说了句:“柏兄,兄长的身份框住你了。”

框住...?

可他既是长兄,生来就是要给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

岑柏没接话,起身要走,奚延年突然叫住他道:“罢了,我还说你,没准儿我也被心中偏向蒙蔽了。”

“柏兄,其实张让会同北越人做些生意补贴手下将士。偶然撞见的,可莫要将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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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相关解释来源于百度:

所谓的隐语,就是“军政急难,不可使众知,因假物另隐喻之”。这种隐语起源很早,春秋时就已在军事行动中使用。

政治家曾公亮在和丁度他们根据之前的战争经验,总结了军队常用的40种情况,并用它们做了一套军事情报密码。

具体操作是这样的,把这40个短语作为密码本,另外,以没有重复字,且是四十个字的一首五言律诗来作为解码“密钥”。当部将率部出征时,主将发给部将一本密码本,并约好用某一首五言诗作为解码“密钥”。

举个例子,假如双方约定以杜甫的《望岳》来作为“密钥”。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战斗中,如需增拨箭和草料。统兵部将可以从密码本中查出“请箭”为2号短语,“请草料”为10号短语,然后在《望岳》中找出其所对应的字分别“宗”和“了”。此将领即可拟一公文,文中混编入“宗”和“了”两字,并在这两个字上面加盖自己的印章。主将收悉公文,即可调集箭和草料前去增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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