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挑拨

寒风凛冽刮得脸上生疼,奚延年拢了拢裘衣,勉强感受到一丝温暖。

洛贤的营帐就在眼前,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大跨步过去,“殿下,我可进来了?”

只听里面一阵慌乱的窸窸窣窣声,他倒也不管洛贤应没应,掀开帘帐进去。

帐内还燃了炭火,暖意扑面而来。

洛贤伏在案前满头大汗不知在捯饬什么,桌上一片凌乱,墨汁四溅,脚边的纸篓已经漫出。

他抖抖衣袖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殿下,京中来人了。”

洛贤闻言胡乱抹了把脸,糊上道墨痕,显得有些滑稽。

他强忍下笑意,对方另一手唰地扯起张草纸揉成一团,大抵是心情不好,

“要你提醒?那可是本王让父皇派的救兵,本王当然知道了!”

奚延年挠了挠前额,挑眉讪笑两声,“是是,您说得对,我们速去主帐吧,怠慢了可不好。”

他见洛贤坐在原处没有动作,只背着手,像是在刻意掩藏。

“殿下,您可是还有别的要事?这怠慢了圣旨可是大罪,您”

“本王不要你管!”

洛贤闻言唰地站起身,像是被抓到把柄般干脆将那纸团丢进篓里,

“谁让你进来不通报一声,扰了本王思绪,烦不烦。”

奚延年倒也不在意吃了瘪,耸耸肩挑起话题道:“殿下是太过思念王妃要寄去家书?”

他的目光落在洛贤脸上从未离开,后者先是脸色一僵,而后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没有,本王没事找她作甚!”

啧,死鸭子嘴硬。

他看在眼里,也并不拆穿,冷嘶一声故作担忧,“王妃在京中久不见您,又连封家书都没有,这怕是...”

奚延年抿了抿唇,继续道:“唉,怕是对您二人的感情”

“谁说没家书了,我与静檀好着呢,你胆敢私自揣测!”

洛贤果真沉不住气,当即就抖了个干净,“只是她不让我告诉旁人,你休想激将、激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洛贤愤愤道:“别以为你是我的人,就可以、就可以掺和,静檀还没同意,你也不算我的人!”

这话说得...他隐隐摸到了些。

不过,只凭一个王妃便可拿捏住洛贤?

他眸光一闪,又想起来此的目的,顺着接话道:“那微臣如何才算得殿下的人?唯有王妃同意?”

洛贤突然噎了一下,支支吾吾许久,只红着脸憋出一句当然不是。

“还有我母后啊,再不济、再不济,我也可以!”

奚延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疑惑道:“可您方才说您说了不算。”

“本王说话如何做不得数?”

洛贤这回是彻底被戳了骨头,猛地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肩膀渐渐下塌,“只要本王能...”

他也不急着催,默默垂首站在一旁。

洛贤抓耳挠腮好一阵,终于像是下定决心,冲他挥挥手道:“你,过来。”

他装作犹豫顿了顿,洛贤倒吸一口凉气,不耐烦地重复,“快点!”

奚延年轻咳两声,小心翼翼凑过去道:“殿下,不知是有何事,怎地如此神秘?”

“你笨啊,当然与你说说静檀了!”洛贤上下扫了他好几眼,像是在打量傻子。

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钦佩之态。

洛贤许是见他低眉顺眼爽快得紧,当即便道:“你帮我想想办法,让静檀信了我,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么本王便给什么!”

弯弯绕绕了许久,洛贤终于上钩。

饶是如此,他还是沉住气严肃追问:“不知您与王妃之间有何误会?”

洛贤不知听到那个字不对,一掌拍上他的胸口,压着嗓子斥责道:“怎么说话呢,本王与静檀感情可好了。”

“听好了,虽然这次本王是背着静檀出来的,但必须要占点功劳才没白来。”

“你说,本王回朝后就向父皇揭发向家贪污百年如何?若是收缴了他们的家产充国库,能为父皇分不少忧!”

奚延年抿了抿唇,曲起手指敲敲脑门似在思考可行性。

洛贤定是急于说服,索性一股脑道:“你别傻愣着,我可告诉你,父皇说国库亏空,特意派了二弟去清缴,静檀来信说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非但没收上来还折了名声进去。”

“本王若是踩在他前头,不就让父皇、母后、静檀高看本王一眼了?”

“到时候,静檀信了我,你要成为我的人也不必她同意!”

他心底飞速划过一抹异样,含糊道:“殿下,您既是嫡出又是长子,自是与其他兄弟不同,陛下本就该高看你一眼。”

洛贤瞬间拉下了脸,一屁股栽回椅子上,脊背一弯垂头丧气。

奚延年见状更笃定了心中猜测,嘴上却是表达歉意道:“微臣失言,殿下莫怪。”

坐着的人无奈摆了摆手,脸色很不好看,眼里隐隐还闪着泪花。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他鲜少见情绪如此低落的洛贤,也敏锐察觉到此时不好再开口,垂首站在一旁。

没一会儿,耳畔想起压抑的抽泣声,细弱蚊蝇。

怎地就哭了?他一头雾水瞟了眼,洛贤的神情不像作假。

他素来是不会哄人,况且洛贤平日无法无天惯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者,他连对方为何伤心垂泪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去假意安慰?

洛贤一人捂脸抽噎了许久,双肩剧烈耸动。

静檀说,让他别想着整功绩,安安分分把这一遭过完就罢了。

连她也如此,从小到大,父皇、母后、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与他讲的。

他曾问过外祖为何——他总固执地认为能教出帝王的人同他的老师不一样,定是多几分能耐。

老爷子早已头发花白,却依然精神矍铄,抚着稀疏胡须慈祥道:

“因为有些东西注定就是你的,所以不需要费尽心力去争抢。只要稳住不犯错,大逆不道的就会是别人。”

外祖错了,其实哪怕他刻意惹了事,母后也会为他料理好一切。

包括身边侍奉的宫女、太监也会为他打掩护,他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迫于无奈。

不过日日被娇惯着长大,他总觉得乏味,每天以逗弄人取乐。

其实洛贤忘得很快,总归那些人也不敢记仇,只要好处给足他们反而会自己贴上来,最次也是保持表面关系。

唯有洛叙,他不过骗人跳了一次水而已。

他哪里知道那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不知者无罪啊,所以他又没错。

只要洛叙好好跟他低个头,就当这事儿过了,以后还能带着一起玩。

谁知道对方骨头硬,宁肯次次吃亏也不道个歉,后来更是勾搭了条自愿忠心耿耿守在身边的狗。

凭什么他没有?

什么大将军家的小公子,这世上能有人比他还显赫?

他在岑九安手上讨不了好,也从不去跟母后告状,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不比岑九安差。

这么急着为洛叙出头,好似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是那罪无可恕的人。

若他真是那种人,那为何别人会轻而易举就罢了,还对他赔笑?

这么多年只出了洛叙和岑九安两个,所以定是他们俩有问题!

洛贤越想越气,转念又想起王妃,心中顿时委屈。

连静檀都不相信他能干出番大事...

他趴上案前彻底把头埋进肘间,酸涩烧得胃里难受至极。

就在奚延年以为洛贤还会再僵持时,对方突然抬起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袖,“你、你怎地就站着看!”

那道墨痕被染开,脏了大半张脸。

他装模作样摸了摸胸前,遗憾地撕了半张废纸,“来,殿下,您将就将就。”

洛贤拧着眉躲开,满脸嫌弃,“你离我这么近作甚?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去去,走远点。”

一股大力将他推开,洛贤难得理了理衣袖正经道:“你出去之后,就把方才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记住了?”

奚延年用力点了点头,连连应声。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哭,也不打算讲些悲伤的过往,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那日,他听洛贤叨叨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与岑九安的纠葛。

巧了,只与三殿下有关。

他还顺嘴提了一句为何如此厌恶洛叙,洛贤的回答是“本宫讨厌谁需要找理由?”

耳旁突然想起笃笃声,他恍然间回了神。

洛贤生气地缩回扣桌的手,质问道:“你到底听没听?”

奚延年掩唇轻咳一声,对方露出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拔高音量重复:

“父皇虽宠我,但我不能做个废物,所以你要帮我想办法!”

“我说了,条件你开!”

洛贤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他稍稍往后推了一步,正色道:

“殿下,臣以为您的法子不妥。您想想,那向家百年名声在外,咱们如何能动手治罪?怕不是让百姓觉得您才是那个庸才,空口污蔑英烈。”

“再者,那向国公可是说了,要拿自家府库的钱慰藉将士,咱们不好与他们背道而驰不是?”

“臣以为,咱们先拿一个人开刀,不至于留下这么大把柄,这重点也并非拿钱充国库,落在贪污上便好。”

奚延年不等洛贤应声,作了个五指成爪聚拢的手势,胸有成竹道:“就先针对岑九安,逐个击破,最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洛贤唰地一亮,挽起袖子得意道:“好啊,倒是我倒要看看他和那个吃里扒外的还能跳多高!”

他脸色一滞,似有些为难,洛贤抱臂环胸满脸狐疑:“怎地,你还有话没与本王说?”

奚延年被一语道破,露出尴尬之色,“殿下,此法坏就坏在这处,只能对付岑九安一人。”

洛贤唰地横眉冷眼,他抿了抿唇接话道:“这您就有所不知,那岑九安和三殿下...闹掰了。”

面前的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嗤地一声,虽未言语但一眼便知对此说法极为不信。

他垂眸正在想该如何挑拨,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好的法子。

结果洛贤倒是出乎意料地大度,自己开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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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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