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你家大人的脑子被姜寺正的驴给踢了?”有人靠近虞清河用笏板挡着唇低声道。

虞清河和虽跪着却耳朵极度灵敏的姜桓同时偏头瞪他。

虞清河:“你脑子才被驴踢了。”

姜桓:“我家小驴从不踢人。”

殿外小声嘀咕,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刑部侍郎赵大人忍不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今早得亏是没搭理他,不然现在被弹劾的就是他了。

“为何要搭乘姜寺正没有棚子的驴车?”帝王启唇。

凌弋委委屈屈:“臣入狱那日,家当被抄,昨儿陛下赦免了臣的罪责,臣无处可去只能露宿街头,今晨来上朝,路遇刑部赵侍郎,想要搭乘他那豪华大马车,但赵侍郎拒绝了臣的请求。”

赵侍郎猛地抬头瞪向某人:“!!!”这这这……竟然是冲他来的?

凌弋继续道:“虽然朝中官员理应互敬互爱,相互帮助,共同向上,虽然赵侍郎无视同僚,任由同僚在冷风中自生自灭……”

赵侍郎嘴唇发抖,腿迈出去要打断这污蔑之言,却听凌弋大喝一声:“但是!!!”

赵侍郎被突如其来的这声给惊得一抖,笏板差点儿拿不住忙手忙脚乱的捞了回来。

“没关系。”凌弋从地上爬起来,大气凛然,“臣并不怨赵侍郎,反倒是姜寺正……”

凌弋转头怒气冲冲指着殿外跪着的人开骂:“堂堂一个六品寺正,竟然日日赶着一辆没棚子的驴车在街上招摇过市,还将同僚冻得嘴唇发紫……”凌弋又转回来,脸上怒气瞬间散去,仰着一张气红了的俊俏面庞看着帝王,声音凄凄惨惨戚戚仿若唱戏般,“陛下要给臣做主啊~”

寂静无声。

赵侍郎拿着笏板的手激烈颤抖。

他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站在那里如针扎脚底板一样。

依旧无人说话,姜桓跪在殿外只觉恍恍惚惚,他被弹劾竟然无人替他说话?

他人缘这么差的吗?

心寒!!!

真的是太心寒了!!!

果然只有遇到事情才会看清楚人心的凉薄。

姜桓为自己花生:“凌大人,下官赶驴车招摇过市确实不妥,但你堂堂一个四品官,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衣裳在街上拦车就妥当了吗?”

“呵。”凌弋脸又变了,怒气冲冲,“本官家当被抄,身无长物,不过搭乘一下姜寺正的驴车,姜寺正还不乐意了,早知我便坐赵侍郎的豪华大马车了。”

姜桓:“……那你倒是……坐啊。”

虞清河出列,先向圣上行了一礼,才转头怒道:“姜寺正你这是在挖苦凌大人吗?凌大人都说了,赵侍郎不许他坐他的豪华大马车,你听不懂吗?”

“……”姜桓终于拜服,“陛下,臣错了,臣以后定以赵侍郎为榜样,上朝的路上绝不停车。”

频繁被提及的赵侍郎实在是没办法再当隐形人,只得出列跪下:“陛下,臣,臣……凌大人今日未穿官服,臣确实没认出他啊……”

“与赵侍郎无关。”凌弋挂上一副温和的面皮,温声细语,“赵侍郎不必自责,本官没穿官服那是因为家被抄了……哦,对了,当日便是赵侍郎带人抄的本官的府邸吧,那能不能将本官的家当返还?”

赵侍郎忍着怒火,阴阳怪气:“凌大人既然已经官复原职,被抄的家当自然会归还。”

“那就好。”凌弋喜笑颜开,开始掰着手指数,“本官的家当包括白银一百两,绸缎被褥五套,锅碗瓢盆各一套,白瓷茶具两套,楠木八方桌一张楠木板凳四个,文房四宝各两套,其余的……下官再想想。”

这是在列单子要聘礼吗?

赵侍郎怒目圆睁,抖着手指着凌弋:“你你你信口雌黄,你府邸里不过两套衣裳一套被褥外加一两银子而已,哪里有什么白银一百两……”那破了一串洞的被褥当天就给扔了。

凌弋皱了眉,拢着他那打了补丁的破袖子,一张脸皱来皱去,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半晌后,凌弋叹口气:“赵侍郎说没有就没有吧,唉,堂堂四品官抄家抄了一两银子……罢了,赵侍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弋闭眼,一脸决绝:“本官不要了!!!”

赵侍郎白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被身边人撑住胳膊才勉强站稳。

“陛下,臣……冤枉啊。”赵侍郎跪倒在地,他就说今天早上出门遇见御史台的人晦气吧。

萧铭差点儿给凌弋鼓个掌,这演技当初该进娱乐圈啊。

萧铭支着下巴偏头瞧着一旁的苏安邦,懒洋洋道:“六部归苏相管,此事苏相如何看?”

苏相摸了摸胡须,笑了笑:“中丞大人忠君为民,赵侍郎当如数返还其家当。”

“相爷?”赵侍郎眉头紧皱,有些不甘愿。

苏相朝他摆摆手:“中丞大人两袖清风,朝廷本应给予一些贴补,这样吧,由本相出银子给中丞大人还有那位寺正一人一辆马车,中丞大人可满意?”

凌弋立刻屈膝跪倒在地,匍匐大喊:“谢苏相豪华大马车。”

赵侍郎:“……”

萧铭看着跪的丝滑的人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为了一辆马车跪的倒是快。

殿外的姜桓一脸茫然,他招谁惹谁了?非得给他一辆大马车?

他必须得要吗?

姜桓高声呼喊:“谢苏相豪华大马车。”

不管了,先谢为敬。

萧铭眯起眼往殿外瞧了一眼,因为距离过远,也瞧不见姜桓的长相。

想来不会长得太差。

毕竟某些人是颜狗。

倒是脾气相投,什么东西都敢要。

萧铭沉了脸,语气不善:“凌爱卿还要参谁?”

“不参了,不参了,参完了。”凌弋笑眯眯,心满意足。

“这样啊。”萧铭突然笑了起来,“既然参完了,就去殿外站着吧,那位寺正也出去。”

凌弋:“?”

公报私仇!!!

姜桓:“?!”

兴许是因为没了凌弋,所以早朝非常顺利很快结束,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来,路过时朝他俩行注目礼。

姜桓揣着袖子:“今儿下官也是托了凌大人的福了。”

凌弋也揣着袖子:“都是同僚,有福同享不必客气。”

小内侍匆匆过来,朝凌弋行了一礼:“凌大人,陛下宣您御书房见驾。”

凌弋:“……”完了,他的报应来了。

凌弋跟在内侍身后往御书房的方向走,遇到最后从大殿上走出来的苏相,凌弋朝他行了个礼,然后目送他离去,嘴里恋恋不舍地喃喃:“榜一大哥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小内侍:“……”中丞大人有点儿神经。

*

凌弋跟在小内侍身后往御书房走去,小内侍将他引进了偏殿。

“陛下呢?”凌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殿宇。

“陛下让凌大人先将衣裳换了,再去见驾。”小内侍指了指桌上,“这是陛下的常服,陛下说赏给凌大人了。”

小内侍说完便退了出去。

凌弋拎起那衣裳瞧了瞧,是一件白底靛蓝竹叶刺绣的绫锻长袍,下面是绵软舒服的中衣。

凌弋拎着衣裳抖了抖,不会是给他衣裳里放针打算扎死他吧?

……

殿门吱呀响了一声时,凌弋正躬着身蹬裤腿,闻声扭头看过去,便与门口的人对上了视线。

凌乱上衣垂落堪堪遮住臀,下面两条光不出溜的长腿,这场景是萧铭没想到的,不过换一身衣裳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算着时间过来,没成想这人磨蹭到这个地步。

凌弋下意识用衣衫挡了一下要害,萧铭眸子微眯,泛着冷。

到底是分手三年了,不像以前,他在卧室换衣裳见他进去,伸长腿炫耀:“我腿长不长?白不白?直不直?你要不要摸一摸?”

“臣给陛下请安。”凌弋边说边弓着身将中裤提了上去,凌乱着外袍给他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萧铭:“……”

凌弋往他身后瞥,见他身边没人,问道:“那死太监呢?”

“朕打发他做旁的事情去了。”

凌弋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将殿门关上,转头看着萧铭:“那正好,我抓紧时间说。”

“说什么?”萧铭瞥他一眼。

凌弋靠近他,压着声音用气声道:“说你现在的处境啊。”

“我的处境?我的处境怎么了?”

“当然是很危险了。”凌弋声音很小,越说越往前,就差脸对脸了。

萧铭伸手抵住他凌乱衣袍遮掩下的胸膛,止住他的动作,冷声:“你有话就说,总往前凑什么?”

“隔墙有耳。”凌弋撇撇嘴,往后退了一小步,“你都不知道古代有多恐怖,电视上的那些飞檐走壁都是真的,你现在身边全是虎狼,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为我好?”萧铭伸手推开窗子,转身抱臂倚靠在那里,唇角带着明显的讥讽,“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

自从见面以后凌弋一直在被动接受萧铭的各种情绪,至此时此刻有些绷不住了。

当初是和平分手,他没劈腿没出轨没对不起他,他提分手,他答应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谁还没个脾气了。

凌弋抿着唇拿起外袍恨恨往身上套。

他们都穿越了,难道不应该抱团取暖商量着怎么回去吗?

三年了,还那么小心。

凌弋穿好衣衫,深深吸了口气后面无表情转头,然后一恍。

帝王立在窗边。

一支玉兰横在窗棂处,衬得帝王的脸如润玉一般。

帝王伸手拨弄着那洁白的花瓣,宽大的袍袖堆叠在小臂出露出精瘦的腕。

那上面坠着一颗熟悉的小叶紫檀木念珠。

凌弋视线黏在了上面。

那念珠他曾经戴了三年。

*

凌弋和萧铭的恩怨要从他大三那年说起。

大三时,学校邀请历届成功人士回学校做讲座,萧铭便是被邀请的其中一位。

而凌弋是负责招待的学生会成员。

直到今时今日,哪怕过去了六年多,凌弋依旧经常做梦梦到第一次见萧铭时他的样子。

中式立领的深蓝色衬衫黑色西裤,剪得有些短清清爽爽不需要打理便板板正正的发型。

这样一身打扮的人不过二十多岁很年轻,袖口卷到小臂,腕骨处挂着一颗用明黄色丝线串着的小叶紫檀木念珠。

说话清清冷冷,举手投足却又带着些懒散洒脱。

凌弋瞬间沦陷,讲座结束后送人上车时便撑着车门表白:“师哥有对象吗?我能不能追你?”

那人坐在后车座上,闻言抬了抬眼,浅茶色的眼睛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在凌弋脸上一寸寸扫过。

那一眼凌弋不记得看了多久,或许几分钟,也或许只有短短几秒,分不清了,因为当时他沉浸其中跟失了魂一样,眼前全是影视剧里的慢动作。

直到那人轻轻淡淡一声:“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那天晚上凌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萧铭看他的那个眼神,是那截凸起腕骨上的小叶紫檀木的念珠……

凌弋彻底被蛊惑了,夜半床上猛坐起,发了誓要把人掰折。

凌弋追萧铭只用了三天时间,三天里只见了两面。

第一面,凌弋站在他面前笑眯眯朝他摆手:“师哥,又见面了,我来追你来了。”

萧铭又用那种眼神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扭头走了人。

第二面便是三天以后了,凌弋跟在人身边,热情洋溢:“师哥,我来掰你来了,你考虑一下呗。”

这次萧铭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开始考虑,三分钟后就点头答应了,再然后便摘下腕骨上的念珠给他戴在了手腕上。

当时的凌弋都震惊了。

直男都这么好掰的吗?

但无论怎样,总归是追上了。

自此以后两人就成了恋人关系。

这个恋爱谈了三年多吧……

回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剧情。

因为大多数都是……床上那点儿事儿。

凌弋当时还在念书,而萧铭已经工作且非常忙,经常到处飞,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一见面……就是干。

这个嘴上说着自己是个直男冷酷如冰山一样的男人在床上那叫一个精力充沛……哪里还有那副不染尘埃的谪仙样子。

要不是自己死乞白赖掰弯的他,凌弋都以为他是在演他了。

后来……他就提了分手。

凌弋视线再次落在萧铭的腕骨上。

这念珠他曾经戴了三年,后来是他亲手摘下来还给了人家的。

……这么一想,难免又开始心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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