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尝鱼水之欢,朱白二人整日如胶似漆,待在桃花阁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缠缠绵绵,打情骂俏,连饭都端到房里吃,如此这般,一晃过了大半月。
这日又温存,门外响起红霞的声音道:“金肆的人到了。”
朱砂道:“请他们稍等片刻。”推白炎道:“快起来了。”
白炎撇嘴道:“怎么来那么早?”又亲了朱砂几口,这才下榻穿衣。
原来二人住进桃花阁那日,就已计划好,在天岁城待一个月,到处走走,开开眼界,顺便备好贽礼,再返回桃花谷。
没想到决定成亲后,二人没日没夜地黏在一起,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就过了半,街也没逛,贽礼也没买多少,若现在出去买吧,二人在房里懒散惯了,实在不愿出门;若打发侍者去买吧,买回来的,未必合他们心意。
还是红霞给二人出主意道:“不如把各大商肆的伙计请来,让他们把货物拿过来,在家中挑选。”
朱砂道:“可以这样么?”
红霞笑道:“买的东西多,商肆有钱赚,都愿上门的,很多人家都这样做。”
朱砂便让她去安排,如今头一个登门的,是金肆的人。
二人梳洗穿戴整齐,一同下到正堂。
金肆来了四五名伙计,他们知朱、白是敬王的贵宾,不敢怠慢,把肆中最好的货物全带了过来,一一展开,待朱、白出来,见到琳琅满目的珠翠铺满整个厅堂,不禁唬了一跳。
众伙计笑道:“这些全是小肆最好的首饰,请二位过目。”
朱砂白炎都是村里人,即便桃花村附近镇上最大的金肆,也没有那么精致的饰品,花多眼乱,二人不知如何挑,拨弄良久,甚是心烦,笑道:“我们也不大会挑,这些东西是买来送人的,你们帮选吧。”
众伙计笑道:“好好好!”问明数目,便细细挑拣分配。
白炎见花花绿绿的钗环很晃眼,待要不看,却在转开眼时,看见一把梳篦,通体殷红,是用红玉制成,想到朱砂喜红,又爱用梳篦绾发,于是伸手去拿,怎知没拿到梳篦,却拿到一只白嫩滑腻的小手。
原来朱砂也看上这把红玉梳篦,没想到白炎也来拿,嫣然一笑,把手缩回来。
白炎拿起红玉梳篦道:“这把红玉梳篦,你喜不喜欢?”
朱砂道:“自然喜欢。”从他手中接过,绾在他髻上。
白炎奇道:“我戴?”
朱砂笑道:“我知你喜欢素净,但咱们成亲,还是得喜庆些。”
白炎笑道:“正是。”
众伙计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分拣好了,挑的饰品各种价位都有,请朱白二人过目。
朱砂毕竟是女子,看着许多精美的饰物,岂能不心动?何况她即将与白炎成亲,自然得为自己挑选几件称心的首饰,婚礼时便可佩戴,如今她挑得正高兴,听伙计唤,就打发白炎去看。
白炎见这些挑出来的,跟那边那些没挑出来的,除了数量外,好像并没什么不同,便道:“很好、很好,就要这些吧。”
众伙计满面堆欢,用锦盒一份一份装好,领头的伙计则随侍女红霄去账房找紫霄取钱。
白炎见朱砂挑出来的首饰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色彩多是朱红、猩红、绯红、绛红……玩心突起,拿起钗簪,往她鬓上一通乱插,哈哈大笑道:“满头都是钗环,美极了!”
众侍女、伙计见了,都笑起来。
朱砂娇嗔道:“竟敢戏弄我!”取下两朵珠花,要去插在白炎头上。
白炎一晃避开,笑道:“插不到、插不到!”
朱砂最厉害的暗器是什么?桃花镖,指哪打哪,区区几朵珠花,怎会插不到?但听“嗖嗖”两声,手中两朵珠花已稳稳插在白炎髻上。
众侍女、伙计这下笑得更欢了。
白炎愁眉苦脸道:“哎哟,我可忘了,你的桃花镖百发百中。”
朱砂笑道:“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
白炎陪笑道:“再不敢了。”
这时,门外有人大声问主人家好。
红府忙出去看,片刻,领着六、七人进来道:“是布肆的人到了。”
布肆的伙计也是受邀前来,一进门,就将带来的上百匹布料在席上排列开。
朱砂一眼就看上一匹绛红色的料子,面上绣满朵朵桃花,还有花枝,她拿过披在身上,问白炎道:“好不好看?”
白炎笑道:“好看。”
伙计笑道:“这是鲁国新产的丝绸,昨日才到的货,这个款式只这一匹。”
红霞笑道:“若拿来制成婚袍,定好看极了!”
朱砂奇道:“用红色制婚袍?”
其时尚玄,男女婚嫁吉服均以玄色为主,并无用红色作婚袍之说。
伙计笑道:“不打紧。”又取来一匹玄色绣花薄丝纱道:“用这丝纱披在外面便是。”
朱砂喜道:“甚好,这两匹我都要。”
伙计立刻递上样板道:“请你瞧瞧,想要制成哪种款式的婚袍。”
在桃花村,无论谁家有喜事,其余人都会一同帮忙筹备,婚袍多由村中年老的妇人制作,甚少找裁缝,朱砂本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我见城里的女子,衣裳款式花样甚多,不知婚袍还有甚稀奇古怪的款式?”于是接过样板,细细看了起来。
众侍女也很好奇,全围过来,咭咭格格,发表意见。
一群女子讨论,连众伙计都说不上话,白炎更难插嘴了,他干脆坐在一旁吃茶,片刻,感觉内急,便去解手。
桃花阁的茅房在后院的花树下,白炎走进去,才关上门,就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一人道:“数目对了。”原是适才随红霄去账房取钱的金肆伙计。
红霄笑道:“多谢你们跑这一趟。”
伙计笑道:“哪里、哪里。”又道:“是了,若夏侯再有吩咐,随时跟我们说。”
红霄道:“多谢,不过……只怕没甚机会了。”
伙计奇道:“为何?”
红霄道:“再过几日,主人就要回桃花谷了。”
伙计道:“这座桃花阁不是大王新赏赐给夏侯、权令大婚用的么,他们不住?”
红霄叹道:“主人要回桃花谷成亲。”
伙计笑道:“他们是桃花谷人,自然要回老家成亲。”
红霄道:“就怕再不回桃花阁了。”
伙计道:“不会吧,这么好的阁楼,不住岂不浪费?”
红霄迟疑道:“权令主人不大喜欢桃花阁。”
伙计奇道:“为何?”
红霄道:“因为桃花阁是大王送的。”
伙计道:“那又怎地?”
红霄悄声道:“夏侯主人跟权令主人是未婚夫妻,但大王很喜欢夏侯。”
伙计惊道:“大王喜欢夏侯?”
红霄道:“正是。”
伙计道:“那……权令知不知道大王喜欢夏侯?”
红霄道:“知道。”
伙计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红霄又道:“是了,你觉得夏侯主人怎么样?”
伙计道:“什么怎么样?”
红霄道:“你觉得她好不好?”
伙计笑道:“好啊,温和大方,挺爽快的。”
红霄笑道:“是不是与那些闺中女子大不相同?”
伙计暗道:“我见夏侯又没几个时辰,至于那些闺中女子,我又怎知她们是什么模样?”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笑道:“这个自然。”
红霄道:“你觉得她跟大王般配么?”
伙计奇道:“她不是权令的未婚妻么?”
红霄道:“我知道,但权令主人是个山野莽夫,跟夏侯主人站在一起,一点儿都不般配。”
伙计道:“是么,我倒觉得他和夏侯挺配……”
还没说完,猛听“砰”的一声,茅房门被人重重打开,白炎从里面走了出来。
伙计刚才就在说他,想必已被他听见,大为尴尬,问了几声好,旋即与红霄匆匆离开。
白炎也不去正堂了,径直回二楼房间。
少时,有人推门进来,是朱砂,她问道:“你怎么了?”
白炎道:“没什么。”
朱砂看他脸色不佳,自然不信。
白炎微一犹豫,就把刚才听见红霄和伙计对话,一一说了。
朱砂哼道:“红霄才侍候我们几日?那伙计更是全不相识,无端对我们评头论足,着实可恨!”
白炎道:“他们说你和敬王般配。”
朱砂道:“他们的甚大人物,胡言乱语,你理了作甚?”
白炎不作声,脸上仍充满不悦。
朱砂道:“你切不可听信妄言,这些闲人,最爱搬弄是非。”
商肆的伙计们还在楼下,朱砂让白炎好好休息,自下去招待。
白炎躺在榻上,又想到红霄和伙计的对话,仍旧心烦意乱。
他初见敬王,只觉对方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落难公孙,懦弱胆小,遇上一点事就六神无主,除了哭外,毫无主意。哪知到了天岁城,他的尊贵身份就体现出来了,一国之君,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人人见到都尊敬,气派得紧!
反观自己,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山野村夫,平日里除了偶尔去大户人家给人画像,就是上山砍柴,挑去镇上卖了换点日常开销。若不是当初师父留下不少家财,朱砂也常做女红补贴,仅靠自己赚的这点钱,根本养活不了二人。
如今朱砂在楼下挑的首饰和绸缎,每一件都贵重至极,白炎从前想都不敢想,若不是有敬王的赏赐,他一辈子也买不起。
想来想去,除了会武功外,白炎觉得自己什么都比不过敬王。
会武功当然不错,能保护人,可他想保护的人只有朱砂,然而,朱砂的武功却在他之上。
白炎心气高傲,觉得武功不及未婚妻,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为了超过朱砂,他常独自偷偷练习。但不知为何,练来练去,非但没赶上,反而越来越退步。
朱砂得知他练功不进反退后,斥责道:“你太急于求成了,贪快嚼不烂,对身子不利。”
白炎习武多年,自然明白个中道理,然一旦自卑心上来,他就克制不住去拼命练功,仿佛这样就能一蹴而就般。
如今他又盘膝练起来,练的叫“红英心经”,这是桃花合又一门绝学,是极高深的内功心法,非常难练。从前白炎总是要和朱砂一起,二人一同思忖琢磨,练之才不至出差错。
此刻白炎心绪烦乱,贸然独自修练,真气全不受控,在他奇经八脉上窜下游,最终冲上天灵盖,冲得他头晕眼花,最终昏了过去,随即还做了个梦。
梦中桃花阁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原来是自己即将与朱砂拜堂成亲!
正志得意满之际,听到宾客窃窃私语:
有人道:“夏侯嫁权令,不过是桃花君之命,她自己根本不想嫁。”
有人道:“可不就是,夏侯功夫远在权令之上,他还要老婆保护,真没出息!”
有人道:“夏侯是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就该配合君主,怎能嫁给一介莽夫?”
白炎大为火光,又久不见朱砂出来拜堂,便去找她。
哪知才踏出大堂,竟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前方有一处水潭,潭边坐着两个人,定睛一看,一个是朱砂,另一个却是敬王,二人正拥抱着亲吻。
白炎怒不可遏,拔剑刺向敬王。
朱砂跳将起来,不顾危险,舍身挡在敬王面前……
白炎被这个梦惊醒了,全身冷汗,衣衫都湿透了,叫道:“朱砂……朱砂!”听见朱砂的声音在楼下,他慌忙滚下榻,爬起就往楼下跑。
朱砂站在楼下正堂中,跟一个寺人说着话。
白炎刚想走过去,却见到一座巨大的盆栽,里面栽了一株通体血红、丫丫叉叉的东西,像枯枝般,模样颇为古怪,不知是甚玩意儿。
朱砂对寺人道:“我已说过不收,你们拿回去吧。”
寺人满脸都是为难之色,陪笑道:“可这株血珊瑚,是大王特地派人去南海寻到的,是很珍贵的宝物,指定送给夏侯。你若不收……小人回去不好交差啊!”
白炎一听,立刻转身上楼。
朱砂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他的背影,心中一惊,撇下那寺人,急追上去道:“权令!”
白炎停下道:“怎么?”
朱砂忙道:“权令,那株血珊瑚……”
白炎笑道:“我知道,是敬王自己要送的,跟你没关系。”
一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
朱砂见他满脸嘲讽,已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心道:“看来还是尽早回桃花谷为妙,远离天岁城,从此再不见敬王,日子久了,他就不会再疑神疑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