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词的地址在郊区,入夜后的大路几乎没人。
“高二,在我们还不熟的时候你就骗我了。”以前的事经不起细想,关心越说越愤然,“现在又来这一套吗?”
他那时撒谎就看出关心多半猜到了,在没有合适理由靠近她的年纪,蒋诵无可奈何又经不住感性的驱使,卑鄙地依靠说谎来获取机会。
“高二我没想那么多,光顾着找机会多跟你说说话,抱歉。”
带过唐词的事后,蒋诵深知真正的问题在绯闻上,急不可耐地辩解起来:“我们先解决绯闻的误会,证据都在我手上,我带你去看,没有任何捏造的成分,我不拿这事儿骗你。”
“抛去一切不谈。”关心听腻了,抒了口闷气,“我说我不喜欢你,你听得懂吗蒋诵。”
蒋诵摇头,放低姿态近乎乞求:“我没做过的事该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
他的执着令她无能为力,似乎这件事不说清楚两人翻不了篇。
关心临近崩溃的边缘,蒋诵执拗得可怕,根本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她垂头不愿看蒋诵,脑子混乱地狠狠开口:“可我现在,就是不相信你这个人!”
她在撒气,话音悉数砸在蒋诵面上。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坦白了,他急躁不堪,不懂她为什么不相信他,蒋诵无法抑制地大了音量替自己辩解:“八年来除了我妈跟队里的女特警我连一个异性都没碰过,话都没几句,你说我该怎么证明?”
他话里有数不尽的无辜。
“关心,你不能因为个绯闻一棒子打死我。”
绯闻是绯闻,他们两个之间八年的空缺该怎么解释?!各自都不提就可以当做八年不重要了吗?
“这不是重点,你为什么忽视我的想法!?”关心忍无可忍地颤抖着,“我从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了,很难理解吗?”
蒋诵:“就因为个捕风捉影的绯闻?”
她扭头指责蒋诵:“因为你本身!你不值得我喜欢,你很差劲。”
头一回听她换了个词骂自己,蒋诵才发觉差劲两个字原来这么毒:“一定要放狠话?”
“这就叫狠话?这不是事实吗?”
她重新直视蒋诵眼睛,陌生又熟悉。
蒋诵得以敞开心扉地吐露真心话,他不想关心误会:“八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你,连发消息都要顾虑会不会带给你压力,关心,我对谁都差劲,唯独对你我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犯蠢改志愿,否则我们俩不是今天这样!”
夜风吹下的眼泪冰凉且酸涩,冻得关心短暂忘记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没有愧疚,你一直都只喜欢我是吗?”
“是。”
她哽咽地咽下一口气:“那我问你,你跟华盈淼认识几年了?”
蒋诵愕然一瞬,回答:“六年多。”
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听尤泽霖那个不着调的神经病打趣他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那会儿他就清楚自己要是能结婚,他老婆能不能是关心?
结婚需要戒指,正好他除了课业之外无所事事,便给自己找事儿做,从拍卖蓝钻到戒指设计,他忙得不亦乐乎。
戒指打造方面他只有想法没有操作的能力,于是找到华盈淼,她拥有珠宝行业顶尖的人脉,最终筛选出德国的一位技艺精湛的工艺匠人,专门面向高级定制。
他无法时时确认德国那边的进度,华盈淼收了他的钱主动带着他的设计稿与想法帮他飞去德国商讨。
关心避开他帮自己抹眼泪的动作:“六年多,你们见过几次面?”
他开始回忆,清数,斩钉截铁道:“七次。”
“七次。”关心轻声重复,擦掉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六年见了七次。”
“那我们,八年见了几次?”
她轻声问他,难过到说不利索话,问完后她抬头,不放过一秒蒋诵的神情转换,不安,歉疚,羞愧。
关心噎着嗓音,硬声指责他,拆穿他虚伪的言辞:“一次都没有!”
她喘不匀气,愤然到极致,一字一句:“就这样你凭什么说喜欢我!”
“你……”她嘴唇在发颤,字音破碎,怨恨自己的不争气,“我就是蠢!才会……才让你有机会骗我!”
蒋诵意乱神慌,按住她肩膀,帮她拂去眼泪,丧气道:“不是,关心我找过你,无数次,你听我说。”
他为什么可以毫不费力地说谎话?关心嫌恶地挣开,讽刺他:“找过我见过我?”
“那你人呢?我看到你了吗?”
“你骗我能不能用心一点!”
她完全失控,泣不成声,眼泪挤在眼眶模糊了视线,慢慢细数自己的曾经:“我才应该后悔,后悔我自不量力偷偷跑回腾青找你。”
“找你十四次。”
“每次你都不见人影!”
蒋诵震惊失措的表情很可笑。
她开始责骂自己:“我没想读研的蒋诵,我在牛津三年修完大学所有课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回来见你。”
“结果你人在世纪大厦身边是华盈淼!”
蒋诵被骂得发懵,心脏绞痛,做不出反应。
“当时,网上新闻满天飞你一个字都不提,就这样我还找过你十多次,你怎么有脸说你喜欢我?”
“你靠你那隔几个月微乎其微的问候证明你八年的一心一意吗?”
“哪怕回国了你还要耍我一次……”
她哭得快没力气了,蒋诵听她说完,将她搂进怀里,心情复杂:“关心,这些我不知情,我不知道你回国找我,让你扑了个空,对不起……”
他帮她顺背,耐心道歉:“听我说,你听我说好吗,这里面有太多误会。”
“大三后我多数时间在训练,几乎没回过家,你回来可以告诉我——”
重新拾回一丝气力后,关心推开他站定,拒绝听他假模假式地忏悔:“你告诉我了吗?”
“我不想听,今天说开了,我们扯平了。”
网约车正好开到。
“我们还没说开。”蒋诵这辈子没这么郑重过,攥紧她的手不放。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她掰开手毫无留恋地上车。
蒋诵跨了两步要追,转头回去开车。
回家途中大雨倾盆而下,毫无预兆。
关心回了半个多月没打扫的家,把所有与蒋诵有关的东西整理出来,连东西带箱子全部拖到楼下。
她搬起纸箱子出电梯,却碰上阴魂不散的蒋诵,雨水在他身上留下狼狈的痕迹,他专门在等她。
“你是警察,不要让我用跟踪尾随之类的字眼形容你。”她单手撑伞要走,“让开!”
蒋诵不让,像个顽固的小孩,她看清蒋诵眼里蓄的泪。
他嗓音不再平缓理智,透着浓浓的颓败:“关心,我该怎么做?我不能不找你。”
“我很想你,我真的找过你,很多次,机票都在,我没骗你,关心你相信我……”
蒋诵垂首告诉她:“不敢当面见你是怕你有压力,怕你更厌烦我,你不想见我……”
他弓着腰藏眼泪,压抑不住汹涌的愧疚和懊恼:“你骂我打我都可以,我以为你在英国很忙,我以为你不会想我……”
蒋诵把脸埋在关心肩膀,一手小心翼翼地缠上关心的手指摩挲求助,萎靡又消沉地道歉:“我们不能这样,关心……是我自私,我忘记你对我的好了,我让你受委屈了。”
“除了家人,你对我最好,你再关心我好不好?求求你,我错了……”
“你别,别赶我走。”
她无法否认蒋诵当下歉意与后悔,但太晚了,时机不对,道歉也显得廉价。
他哭很久,关心忍耐许久,准备彻底脱离这种无休止的纠缠,出声道:“你弄脏我衣服了。”
“我手里是你以前送的东西,正好还给你,避免以后闹出误会。”
“我有喜欢的人,你影响到我了,请你尊重我。”
她看蒋诵不接纸箱,将伞收好一并放进去,俯身放在墙壁角落:“留给你处理,不要的话明天会有保洁阿姨当废品卖掉,或者,楼外有垃圾桶。”
蒋诵:“关心……”
“我特别感谢你高中对我的帮助,真的,但也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她进了电梯。
座谈会在11月2号。
关心乘车来到腾大的活动中心,跟随领导老师去往休息室等候,她得以与初中就读过的书的作者老师交流探讨,激动的心难以言表,见到偶像的心情原来是这种感受。
不多久,门从外推开,一身板正笔挺西装的蒋东渊踏步进来。
她看见腾大的楚校长在前迎着蒋东渊进门,门内的他们当即起立,她甚至不需要反应,蒋市长天生自带的气场就能使人收敛三分松散。
蒋东渊得当自如的谈吐全然没有架子,向在座的各位一一问好,临到她时,蒋东渊夸了她一句以表鼓励:“你的书我看过,能代表国内年轻作家接受外媒采访着实优秀。”
“谢谢蒋市长,您过奖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摸索。”她弯腰,双手回握。
座谈会开始,台上的设备在进行最后一次调试,关心莫名感到紧张,她何德何能坐在这里向底下的听众分享小说写作的经验。
主持人开场,介绍座谈会的主题与本次活动的目的与意义,随即开始介绍嘉宾。
蒋东渊有场简短的发言,言及腾青市的文化宣传与发展,对文学人才培养的重视等。
她的发言被安排到了压轴,只因另外几位老师互相争抢先上台的顺序,她一开始想不通,听第一位老师滔滔不绝激情分享了四十分钟才顿悟。
按流程,每位嘉宾发言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
轮到她时,早过了发言环节的预留时间,底下听众并无半分不满,反而个个活力满满精力充沛,她的紧张不复存在,随心随性地分享自己的想法与方法。
活动结束她回到出版社,想尽快结束手上工作以便配合尚教授的安排。
她网购的频率不高,即便有快递也不会填出版社的地址,此时办公桌上出现的快递她毫无印象,定睛一看收件人是她无误。
寄件人——蒋诵。
她突然后悔只把蒋诵的联系方式折叠屏蔽了,是她表达得还不够坚决吗?
“快递早上就到了,我放你桌上了。”齐若弦说了句。
“嗯,谢谢。”关心边说边拿美工刀裁胶带,打开包裹。
映入眼帘的是厚厚一沓机票,按时间顺序排好,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照片,背面是圆珠笔标注的具体时间。
照片里没有她,照片里是她走过的地方。
例如她住所的楼下,常去的咖啡厅,看时间是他大一到大三的寒暑假。
她以为蒋诵仅仅是向宁盛风打听她而已。
每一张她都检查得细致入微,机票照片按时间对应,她费力地核查证据的真实性,不放过每一个日期,寻找任何有可能的破绽。
最后,她走出门办公室门外,站在走廊拨通航空公司的客服电话。
她随机挑了近几年的几个日期,向其询问比对机票上航班的准确性,间隔两天的往返航班,据国内外航空公司的查询告知,确认无误。
可是蒋诵,你寄来的四十二张机票拿在手里如同废纸。
她重新整理好包裹联系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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