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

梁忱收了手机坐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拉开房门，门外走廊亮着盏夜灯，除此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梁忱怔然，才反应过来骆珩说的应该是民宿门口。

民宿地板是木质的，光脚踩在上面近乎无声，梁忱点进微信给骆珩发消息，问他为什么不进来。

外面很冷，梁忱不欲骆珩多等，迅速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把头发随便抓成一个揪，关上空调出了门。

现在天刚刚亮，天空中蒙着一层雾，路边草啊花啊上面结着一层霜。

梁忱裹紧外套快步打开民宿大门，手碰上大门时还被冰了一下。

骆珩摩托车就停在门口，此刻他正坐在车上，低头在看手机，穿着一身黑，整个人像是要融入这还没来得及亮起的夜色。

梁忱走过去将手揣进兜里：“怎么来这么早。”

“刚到。”骆珩说话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霜，呼出的白汽看着也冷，说了他们认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早上给你打电话没接，想着先过来，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醒了。”

梁忱张了张口，看到骆珩眉眼上结着的白霜：“……那好巧。”

骆珩从车筐里摸出一个保温桶：“爷爷一大早起来榨的豆浆。”

梁忱接过来拧开盖子却没有立刻喝，感受着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寒意，无意识皱了下眉：“一起喝点。”

骆珩摆摆手：“你喝吧，没有带多的碗。”

“我不介意。”

骆珩侧了头，下颌的线条瘦削深刻，喉结似乎在朦胧天色中轻轻地滚了一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骆珩看着他。

梁忱也看着他。

最终，骆珩眸子半阖，在梁忱的注视中，伸手接过保温桶，低头喝了一口。

-

东边一轮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照射下来，天彻底亮了。

骆珩将车直接骑到了五叔院子，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正围在一起烤火。

“来了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后面还载了个人嘞，是谁啊？”

骆家人都是汉族，不说拗口方言的时候，梁忱还是能听懂的，他摘下帽子，目光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这些都是骆珩的亲戚。

正要开口，听见里头不知道骆珩哪个叔叔忽然喊了句：“这个骆珩啥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啥子女朋友，好久有的女朋友？”

“之前咋没听说诶？”

院子里一下热闹起来，虽说经常被错认性别，但这种情况梁忱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骆珩看起来似乎比他还不自在，虽没说话，背影却明显僵了一下。

梁忱拍拍他的肩，从车上下来，主动出声化解尴尬：“各位叔叔姨姨好，我是骆珩的朋友，来这边玩的，叨扰了。”

明明长得漂亮，开口却是男声，众人都愣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不明白是什么情况，直到骆顷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冒出头来，“爸，我说你真是该配个眼镜，那个哪是我哥女朋友嘛！”

一大早被薅起来干活，人还没完全醒过神，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鸡窝一样乱成一团，脑子也没完全转过弯来，还以为真是他哥带女朋友回来了呢，结果一看，嘿，那不梁忱么。

骆顷朝他爸投过去嘲笑一眼，对梁忱说：“梁忱你随便坐。”

他爸尴尬得不行，老脸都丢尽了：“哎我这眼神，老了老了，姓梁是吧？小梁真是不好意思，叔叔不是故意的，你莫要介意哈，吃早饭没有？”

“没事的，谢谢叔叔。”

“哎说这些。”

亲戚们都在笑，最开始说话那个中年妇女笑得最开心：“喊你一天莫乱开腔，你个急性子，活该！”

说完笑着看向骆珩梁忱两人：“珩儿，小梁，走进去吃汤圆，吃完要开始干活咯！”

骆顷抓着没理直的衣领过来央央喊哥、喊梁忱，他哥跟亲戚们打完招呼，顺手把保温桶递给他让他放好，带着梁忱进了堂屋。

很大的一间屋子，中间摆了两张大圆桌，墙面刷得很白，灯也开得亮堂。

梁忱还站着，骆五叔，就是骆顷他爸端着一碗特别瓷实的汤圆过来，笑呵呵说：“小梁，来吃汤圆，莫客气，不够再添。”

碗里的汤圆，不是在超市见的那种，个个体积很大，放了醪糟，应该是农家自己酿的，米看着都不一样，旁边还躺着俩滚大的鸡蛋。

来之前才喝了一肚子豆浆，这一碗汤圆委实多了，梁忱左右看看，想换一碗少的。

“吃不完往我碗里塞。”骆珩端着碗在他身侧坐下。

梁忱视线随着他落下：“你能吃完？”

“吃不完喂猪。”骆珩已经脱了外套，只剩一件T恤。他一坐过来，梁忱就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像外面的霜。

梁忱问他：“你不冷吗？”

“干活就热了，”骆珩递了个勺给他：“汤圆是四婶五婶昨晚亲手包的，有点大，尝尝合不合口味。”

梁忱给出中肯的评价：“看着很有饱腹感。”

“自家做的话就这样。”

想了想，骆珩略低了头，身子也往梁忱这边歪了歪，低声说：“本来想给你拿少的，但五叔非要拿那碗最大的，说是给你道歉。”

梁忱被他说小话似的动作弄得忍俊不禁。

“我也跟你道个歉。”骆珩轻咳了声，目光从梁忱弯起来的眼睛以及眼尾那颗小痣上一扫而过：“刚才的事，你别介意。”

这其实都是小事，没什么的，梁忱没想到他还在在意，摇摇头说没事。

不怪这些亲戚会激动，实在是到了年龄，却没见他带回来过什么人。骆桑上次才说过，这人从上学时起便一直单身。

一直单身……梁忱盯着碗里的汤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骆顷端着碗在另一边坐下，大着嗓门问他为什么吃这么少，把自己的碗推过去欲给他分点。

梁忱忙用手挡住：“谢谢，但不用了。”

“怕什么，嫌我啊？我这都没动过。”骆顷说什么都要塞给他，还觉得梁忱太过见外，都是男人，又不是女生需要避嫌。

梁忱笑笑，骆顷张口还欲再说什么，被他哥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吃你的饭，哪儿那么多话。”

一屋子人吃完了早饭开始热热闹闹地干活。

骆珩穿上了上次在家穿过的灶衣，但应该不是一件，胸前的图案变成了一只兔子。他个子高，年轻英俊，肤色比一众干惯了农活的叔叔伯伯白出几个度，一眼过去，轻易就被吸走注意力。

骆珩曲着一条长直的腿蹲在地上，跟他大伯一人用砖砌了边灶台。骆顷和他爹把厨房里那两口大锅扛了出来，放在旁边用热水清洗。

边上，一位婶婶搭了把凳子让梁忱坐，她看梁忱看得认真，笑呵呵说：“你们城里没见过这种吧？一会儿杀猪你怕不，怕的话上屋里待着去，弄好了你再出来。”

梁忱觉得骆珩这些亲戚都挺热情的，也爱笑，对他也好。

“谢谢婶子，”梁忱也笑，“我想看看。”

骆五婶也由着他，还怕他无聊，另搬了一个凳子，在上面放了些水果瓜子还有糖果，最后她拎着水壶出来的时候，梁忱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去迎：“这太感谢了，我其实用不着这些。”

“没事儿，就放在那儿，大家都可以吃。”骆五婶拿纸杯倒了杯热水：“喝水啊小梁。”

梁忱忙说谢谢。

灶台砌好已经九点，用火烤一阵子等水泥差不多干了就能用了，上锅，烧水。

梁忱水喝得太多，去了几趟厕所，骆家人太热情了，他反而不好意思麻烦，只想他们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梁忱在厕所里待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外走。

院子里的男人各忙各的，连骆顷都被抓去烧火。梁忱视线在院子里梭巡一圈，没找见人，一回头，看到骆珩脱了灶衣从堂屋里出来，手中拿着手机，一抬头便和梁忱对视上，原本皱着的眉头一下松开了。

“正想给你发消息。”骆珩收了手机，问他：“会不会无聊？”

梁忱摇了摇头，“婶婶们都很热情，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话刚说完，听见院子里人在叫他，骆珩重新穿上灶衣，经过梁忱时匆匆说了句：“有事叫我。”

骆珩是真的忙，一到了这种时候，最忙的就是男人们，骆珩作为骆家现在的顶梁柱，很多事情大家都爱跟他商量，包括什么时候杀猪、做些什么菜，该请村里哪些人来等等。

梁忱坐回原先的位置，不敢再乱跑了。

这个时间点，潘允文已经坐在办公室，门一关就开始摸鱼，连小助理要进来汇报工作都不准。

先是打电话试探梁忱醒了没，方不方便聊，还没响多久，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是醒了，但不方便接。

潘允文理了理衬衫领口，煞有介事地喝了口咖啡，在电脑上登了微信，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挂完电话，梁忱本不想理他，但现在确实想找人说说话，就跟着回了个表情过去。

潘允文：醒了？能聊？

梁忱刚发了个“聊什么”，潘允文立刻就发来一大串问题，仿佛等待已久。

潘允文：你要找的姓骆的是谁？男的女的？你跟他关系咋样？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是不是对他起了心思……

后面的都没法看，偏到哪儿去了，梁忱没懂自己昨晚就说了两句这人能联想到这么多。

梁忱：0.0

潘允文：说话，卖萌没用

潘允文：是不是那天你在成都遇到的？

梁忱：……

潘允文：我猜对了？

潘允文：那天我就想问你来着，被你话赶话插过去了，是不是他？

潘允文算是这世界上除了李青佟外最了解梁忱的人了，有时候连李青佟都不如他，能猜到这里，梁忱不意外。

有些事他不会主动拿出来说，但被人问起，也不会否认。

尤其对方还是他好朋友。

梁忱：嗯

梁忱：在榆原又遇到了

潘允文：我去，这么巧？他也是去旅游的？

梁忱：没有，他就是这里的人

潘允文：哦，所以呢，你打听他干什么？

梁忱出了会儿神，回神后发现对话框里打下了“不知道”三个字。

确实不知道，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就像潘允文说的，他很少打听一个人。只是事情已经做了，否认也没用。

但“不知道”三个字显然没办法应付潘允文。梁忱叹口气，心里稍微有点惆怅，因为骆珩，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

正想着，猪圈里忽然传来震声的猪叫，骆珩大伯二伯四叔五叔还有来帮忙的几个邻居，一起扛着只大肥猪出来了。

梁忱刚要看过去，面前忽然站了个人，起身的动作也因此作罢。

“还是不要看了。”骆珩清沉的嗓音从头顶砸下来。

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就这么对视着。

骆珩的眼珠很黑，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显得很深情。梁忱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看谁都这样，忽然他抬起手，手掌挡住了视线。

骆珩目光动了动。

周遭的一切事物变得模糊，慢慢地，梁忱手往下移，露出了骆珩偶有碎发的额头、锋利的眉眼、漆黑沉默的眼睛。

他歪头看着。

骆珩率先移开目光，低声问：“怎么了？”

“骆珩，”梁忱轻声叫他名字，像是想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什么：“……我们以前见过吗？”

亲爱的们，周日休息一天[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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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