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的春季,沙沙的春雨连绵下了一整个三月,光秃的树干被浸上了些微绿意,渐渐也有了鸟鸣。
何幸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过学校主干道,倒映在地面积水里的树影被踩得稀碎。湿漉漉的春季傍晚老旧的研究生校区连主干道都人烟稀少。
收伞进实验楼的时候师门另一个课题组的硕士由严浩宇带着在开组会,众人听到她哒哒的高跟鞋声纷纷朝她看过来。
何幸冲众人点点头,兀自换了白大褂进去看她的金贵小白鼠。
60只小白鼠都喂了一遍,门口出现个探头探脑的齐刘海。
何幸没搭理,齐刘海自己先开了口:“师姐,我上午听到老板打电话,你那个队列研究王院士那边好像要换负责人,我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里王院说李老师怀孕8周孕吐汹涌澎湃,请假安胎去了。”
何幸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换呗,大过天我就是做不出数据被延毕,姐姐我现在无所畏惧。”
秦珊安慰她:“不会的,老板不会让你延毕的。”
“哎,别提这个,烦人。”
“那什么……”秦珊也想察言观色,奈何老板委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老板让我问你……你啥时候回去上门诊。”
何幸抓着手里的小白鼠翻来覆去地摆弄老鼠尾巴,没说话。
散了组会之后其他人四散开来朝他们这边走,秦珊见状岔开话题,没话找话:“幸姐你今天准备干啥去啊,太美了令我们实验室蓬荜生辉。”
严浩宇比时甜高一届,现在博二,人生赢家硕士结婚博士抱娃,听到秦珊这话在投影前喊道:“师妹儿总算捡起自己的颜值了!!”
“我刚才都没认出来这我幸姐!”研三的刘淄玲夸张地应和,实验室的其他几位硕士和博士学生也都纷纷开启商业吹捧。
何幸心情不好懒得和他们贫,拿着iPad去办公室随便找了个空位看文献。
实验室晚上仍旧灯火通明,何幸被刘淄玲拉去吃了顿甜品,两个前一天晚上还在高喊减肥的人眼都没眨就消灭了一整个8寸蛋糕,外加一杯抹茶奶盖。
从甜品店出来雨已经停了,刘淄玲一边摸肚子一边追悔:“我不该和你抢最后一块的!!”
“上次吃火锅你也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啊啊!!!下次我再吃那么多我鲨我自己!!”
两人手挽手踩着空明的柏油路往实验室走,走到门口何幸拍拍刘淄玲的脑袋:“姐去运动了,你回实验室独自发胖吧。”
“?”刘淄玲拉着人上下打量,“师姐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和我一起饭后瘫的师姐了!!”
何幸冷酷无情地把人往台阶上推,哒哒的高跟鞋声走得毫不留恋。
走到校门口,她在校门口的百年梧桐下停下了脚步,道路两旁的橘色路灯下梧桐树湿漉漉的枝桠闪闪发光。
手机屏幕上是对方发来的酒店和房间号,时甜垂着眼睛好半天,终于迈开步伐去路上拦了个出租往酒店走。
要去做点饭后运动。
酒店的地垫厚实到把所有的脚步声都吸收了个干净,何幸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跳,腿脚都有点麻有点软。
房间号在靠近电梯的位置,何幸跟着指示牌一转弯就是。
站在门前最后一次整理完头发和衣服,何幸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敲了身前的暗红色木质酒店房门。
秦沥夏刚洗了澡出来,转了两趟机才回宁市,一下飞机还没好好倒时差又应院里的要求去做入职体检,爱情使人憔悴。
“害,那你早点儿睡,哥们儿我今天为了肝论文就不睡了。”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秦沥夏正弯腰去拿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唐森耳尖地笑道:“完了老秦,塞小卡片不管你是一百一晚的房间还是一千一晚的房间,你回了祖国就都他妈逃不过。”
秦沥夏捞起手机一边单手擦着头发一边去开门,嘴上回道:“可能是客房服——”务。
房门外何幸向他点了点头,兀自越过他踩着高跟进了屋。
秦沥夏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和走廊站了十几秒,白色的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几缕湿发横七竖八地翘在毛巾外,又被指节修长的大手遮在手下。
外放的电话里唐森喂喂了两声,问他到底是不是room service。
秦沥夏拿手机的手有点不稳,声音也不自觉地发飘:“有点事,我先挂了。”
秦沥夏左手还撑着房门,右手机械地把毛巾从头上拖下来,回身往房间里看的时候心跳得厉害。
他干巴巴地开口:“你——”
何幸已经脱了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和他那件浅咖色的大衣一起挂在衣帽架上。
真正进了门之后——其实应该是看到对方的脸之后,何幸完全出离淡定了。
这个颜值,睡到就是赚到。
唯一的问题在于,门口那位朋友看起来紧张得几乎要休克了,怕不是也是个新手。
何幸看到他那个紧张样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医学狗,我必须肩负起老司机的角色”的崇高使命,于是她主动cue流程:“体检单我看一下。”
秦沥夏眼睛盯着她,站在门口没动。
何幸:“兄弟,你要这会儿告诉我你不行……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就走了。”
不知道是“你不行”还是“我走了”之中的哪个关键词起了作用,总之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那我……关门了?”
“……”这是个什么样呆萌的弟弟啊!这么呆技术差很影响体验的……
她冷着脸:“或者你也可以一整晚站那撑着门。”
秦沥夏犹犹豫豫地收回手,房门自动地轻轻关上,“哒”的一声扣了锁。
何幸已经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体检单,坐在沙发上隔着几步远给对方看,“这我的传染病证明,甲肝乙肝梅毒艾滋都阴性。你的我看看。”
秦沥夏愣了愣,然后快步走去床尾,从打开了的行李箱最外层抽出个红本本,蹲在箱子前举着国际旅行健康检查证明书回身看向何幸:“我只有这个。”
何幸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从他手里抽过红本子,扫完皱起眉:“我之前不是明确跟你说要输血前八项的检查吗?”
秦沥夏委委屈屈,小声嘀咕:“什么时候说了……”
何幸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翻记录,我强调了几遍!”
多说无益,长再好看没有体检单也白搭,何幸转了身想走,经过电视柜的时候看到个眼熟的图标,低头看过去赫然是他们学校附院的体检报告本。
屎黄色的封面上贴了个一寸照片,底下是体检人的姓名、年龄、性别,何幸翻开往后看,别说输血前八项,就连胸片心电图乃至肝胆胰脾肾彩超都做了个全。
何幸向男人看过去,“你不是查了么?”
秦沥夏欲言又止,对眼前的状况还没有完全理解,半晌讷讷地应了一声。
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外头这会儿又沙沙地下起了雨,身后的白色窗纱被风高高吹起又缓缓落在他的肩头,飘荡的白纱那一面是雨中的宁城,万家灯火在他身后闪耀,头发还湿漉漉乱糟糟的男人穿着蓝色浴袍,有些手足无措。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这人实在有点傻。
何幸看在颜值的份上决定来都来了还是勉为其难试一试,忍着想走人的心情继续cue流程:“你要是不准备反悔的话我就去洗澡?”
秦沥夏立刻条件反射道:“不反悔!”
何幸进了浴室,秦沥夏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捧着手机删删打打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扔了手机把头埋进被子里晾尸。
何幸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在床上鼓起的一大团,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一言难尽。
洗澡前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这会儿突兀地响起来,秦沥夏听到声音从被子里坐起身,被子从脑袋上落下去的瞬间和穿着浴袍的何幸看了个对眼。
就真的……仿佛地主家的傻儿子。
何幸收回视线转而去接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你到哪了?怎么还没来?”
何幸冷着脸,“打错了。”
那边明显有点郁闷:“你临阵退缩也直接说一声啊,打错了算什么借口……”
何幸脑海里灵光一闪,看看床上那位紧张又一脸傻相的弟弟,当即去翻手机聊天记录。
对方给的电话号码就是现在给她打电话的这个。
那——
何幸看着床上那位帅哥:“你谁?”
秦沥夏还没张口,何幸第二问又砸过来:“你为什么在这儿?”
秦沥夏仍旧还没来得及张口,何幸又对着电话道:“你不是在1801吗?为什么这房间里的人不是你?”
“我……”电话那头一时气短,“我他妈在1810啊姑娘!”
“……”
何幸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举着手机溜进浴室想换回自己的衣服,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的男人拉住了胳膊。
秦沥夏眼睛乌沉沉的,手上紧紧拽着她的胳膊。
约X走错房间还自顾自把澡洗了离玷污无辜的纯良小朋友就差了一步之遥是一种什么样的窒息体验?何幸觉得自己已经当场死亡了。
这回磕磕巴巴的人轮到了何幸,她也顾不上被拽得生疼的胳膊,先道歉道:“那啥……对不住兄弟,我走错房间了。”
秦沥夏抓着她没松手,表情一反刚才的忐忑紧张,有点凶,像是原本可以随意rua的小奶狗被撸到了禁区,一瞬间就变了脸现出獠牙。
“你想去哪?”
“我……”
“想约X的话,我不行吗?”秦沥夏紧紧盯着她,像是凶猛的狼盯住自己的猎物,说出口的话却语气轻柔带着哄骗的意味,“你能保证那个房间里的人比我年轻好看吗?”
何幸是《万古同他》那篇文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但是某天构思万古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很多年以后的事情,那些曾经的学生总会一点一点长到主角们的年纪,也会在人生的各个分岔路口遇到独属于他们的迷茫和绝望。
所以就开了这篇文。(不是X友变真爱剧情)
祝愿每一个因为对未来的迷茫无措而在深夜里独自徘徊的人都能拥有选择的底气和被选择的幸运。
希望你哪怕真的被痛苦掩埋,也仍旧有人对你说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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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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