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意微仰头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攥住曲迟垂在身侧的手,另一只手堵在薄唇前,目光向旁边的柜子移过去。
唔!没闹鬼!
还好还好。
不对!不对劲!
为什么谢观意能碰到她?!
还没来得及深想,她便下意识顺着谢观意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在接触到一个巨大的人偶后,曲迟心里顿时了然。
可此时陈江已经举着油灯往这边凑了,符纸烧得越来越旺,曲迟只觉头昏脑胀,魂魄像是硬生生从身体里被抽离一般,浑身的精力好似都消失殆尽,使不出丝毫力气。
看来符纸发挥作用了。
她艰难地睁着双眼,强迫自己攥紧谢观意宽阔的手掌,后撤一步……
陈江绕过柜子,那摇曳的火光瞬间便照得柜子后狭小的缝隙亮堂堂的,这里空无一人,更无鬼魂现形。
符纸迅速燃尽变成灰烬洒落在地上,陈江皱了皱眉,举着油灯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还是没发现任何异样。
奇怪,难道是错觉?
可密室的门为何开着?
刚这么想着,那道火化过的符纸便化成一道金光笼罩了整间屋子,陈江下意识抬胳膊挡在脸前,刹那之后,金光消散,屋内又一片祥和,只有油灯上火红色的火苗仍孜孜不倦地窜动着。
若真有厉鬼,定会被这金光照得原形毕露,当场就魂飞魄散。
符纸不会说谎,看来是他太过谨慎了。
陈江摇了摇头,从柜子上随手取下一物后便转身离去。
可刚迈出密室,他便想起什么似的,匆匆折回走到柜子后面,看着那正好能容纳一人高的人偶眯了眯眼。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把油灯放在柜子上,摸了把刀出来,没有任何废话便狠了力直直捅向人偶——
血溅四方的场景没有出现,他低头看拔出来的大刀,没有血。
陈江拨开人偶,仍旧是空空如也。
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胸口隐隐发痛,陈江又看了眼密室,没有办法,拿着油灯匆匆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细微的柜门抽拉声响起,曲迟终于松了口气,她从墙上跳下来,又出了谢观意的身体,对着他抱拳感谢。
“仗义,刚才要不是你我就完蛋了。”
想想还是一阵后怕,那符纸的威力太大,要不是危急关头谢观意扯她入怀,强制让她附身,曲迟今日便可能交代在这儿了。
那股抽离感令人毛骨悚然,像是把活人绑住硬生生剥皮一样,恐惧却无能为力,曲迟抱了抱胳膊,发觉自己渗起一层鸡皮疙瘩。
谢观意扶着柜子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有些发昏:“不碍事。”
曲迟见状扶住他的身子,刚想起来什么似的:“为何我能碰到你?”
谢观意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不知。”
“也是,”曲迟被甩开手也没生气,高高兴兴地庆祝自己劫后余生,逛了一圈儿密室,开口感叹道,“幸好你身体素质不错,要不然那墙我都爬不上去。”
谢观意闷闷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是没看到刚才陈江拿刀捅人偶那劲儿多吓人,幸亏时间不够没躲在那里面,不然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曲迟飘到陈江方才取物的柜子旁,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后,摸了摸下巴。
陈江方才匆匆离去说明他回来不过是取物,可惜陈江藏得严实,她并没有看到陈江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这间密室和昨日相比整洁不少,可还是处处透着森然的鬼气,曲迟走到最中间的桌子旁,瞧着这张桌子陷入沉思。
“他弄这么多人偶做什么?”
还是不死心?妄图用这些人偶以假乱真,强召鬼魂?
这人偶做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普通木匠根本做不出来,想必价格也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
那陈江为何要把钱砸到人偶身上?
太奇怪了。
正想着,额前一冰,曲迟动作一滞,眼睛眯起来迅速抬起,却看见谢观意手握一只毛笔抵在她额前,眉眼深邃,一举一动皆矜贵高雅。
“干什么?”曲迟偏头躲过。
“发热了。”
一个鬼还能发烧呢?再说你也没用手摸啊,一个破毛笔抵在人额头上,职业病犯了她还以为是手枪呢!
“没事。”曲迟把那毛笔从谢观意手上拿过来放到桌子上,过了会儿才一愣,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不可置信。
“我还能碰到毛笔?”
谢观意点点头,又补了句:“查完快走,你发热了。”
“都说了没事。”曲迟有些敷衍。
发个烧算什么啊,轻伤不下火线,就剩一口气也无所谓啊,活着就行。
谢观意闻言点了点头,盯着她垂眸沉思的模样,知道拦不住,索性也搜起这屋子来。
拐人的首要目标是孩童和妇女,这些人往往手无缚鸡之力,反抗不了,市场前景还好。
陈江掌管着这一片区域的买卖,还和官府有勾结,花钱如流水,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原本也不过一介农夫,怎么会和官府攀上关系?
再说这买卖利润就算再高,照着他一日只交易一个的德行,怎么支撑起三四十个人的匪帮?
除非……
曲迟眯了眯眼,越觉棘手。
陈江上面肯定有人,而且这人一定位高权重。
这么说来术士也不是陈江找的。
他们做这一行买卖,既想赚钱又惧鬼怕神,一定会害怕被他们虐待致死的人变成厉鬼肆意报复。
所以他们要请术士安魂。
陈江便是钻了这个空子,为了个人私欲,囚禁术士,从他们那儿获得大量符纸,还逼他们复生全全。
如此一来,便全说通了。
曲迟回过神来,刚想说些什么却闻到一股若依若无的火药味,她拧着眉当即起身,鼻子嗅了嗅,围着屋子绕了一圈儿,最后回到柜子旁。
“怎么了?”谢观意问。
“不对劲。”曲迟走近那人偶,确定了火药味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她划开人偶的肚皮,伸手进去掏了掏,脸色登时一变。
“炸药。”谢观意眯起眼。
这什么架空世界观啊!这时候就有这么成熟的炸药了么!
曲迟甚至已经无力吐槽了,她小心翼翼把炸药放回去,十分庆幸刚才没躲在这里面。
这样的剂量炸飞一个密室简直轻而易举,那陈江也是个傻子,没事把炸药放人肚子里干啥啊!
等等……陈江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活腻歪了吗?
不……不。
再想想,再想想,曲迟闭上眼睛回忆起这两天发生过的事,一切细节都不能放过,要仔细想……
不消片刻,她猛然睁开眼睛,身形飞快地飘着划开柜子上摆放着的人偶的肚子,伸手进去掏,果不其然,又掏出来一个。
曲迟冷汗都要下来了,她不死心地继续掏,却发现每个人偶肚子里都放了炸药,有的剂量大,有的剂量小,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这些人偶一齐爆炸,那这村子定会被夷为平地。
陈江想……报复社会?!!
自从昨日全全魂魄散去后,陈江便向换了个人似的,成熟稳重了很多,曲迟当时虽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深想下去,现在想来,莫非陈江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昨日之事只是让他更加坚定。
这可真是损人不利己,可崔蔷还在这儿,被拐的人还在这儿,曲迟可以放手不管,但她做不到。
陈江大张旗鼓地张罗招魂之事,是想掩盖这个最终目的吗?
曲迟把炸药一一放回去,把娃娃摆好,对着那张桌子,又陷入沉思。
这张桌子昨日还摆放着全全的尸骨,今日便被洗刷干净了,还配了一张凳子。
凳子?
毛笔?
曲迟忙看向谢观意:“毛笔哪来的?”
谢观意挑了挑眉,将毛笔递给曲迟看:“就在桌子上。好笔。”
陈江曾在这写过东西么?
想到这儿,曲迟就借着两侧微弱的火光弯下腰平视着这张桌子。
如果毛笔穿透力强的话,他们说不定还能用这张桌子看出陈江写过什么字呢。
谢观意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一提长袍摆在身前,微微弯腰凑近这桌子慢慢看,嘴里念着:
“今日……最……交易……已完成……请……”
“只能看清这些。”
曲迟闻言眯了眯眼:“今日交易,陈江连村都没出,哪里来的交易,最又代表什么,最好?最后?”
“我倾向于是最后。”
“给他老板写的么……”曲迟沉思。
“最后的交易已完成,其余的字虽辨认不清,但大体上便是这个意思吧。”
曲迟点点头:“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糊涂了,招魂的事儿感觉还迷迷瞪瞪的呢,这下又来交易了。”
“陈江藏炸药是真,其余可以先抛在脑后。”
“也是,拐卖人口案牵扯很广,也不急于这一时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两日后该怎么做。”
“村子进来过人的事藏不住,陈江可能会发现我们的存在,怎么样,还去找崔蔷么?”
曲迟一咬牙:“找,至少要先确定崔蔷的位置,如果陈江真准备炸村子,我们必须得保证崔蔷和其他人的安全。”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虽然来前他们只是想再找找线索,推测出陈江的意图,但现在他们不得不再多行一步,避免准备不足,被陈江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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