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应星离得太近了，近到元缺能清晰地辨出他唇齿间无声吐出的那句话。

元缺心底“咯噔”一下。

这……怎么回？！

她的大脑瞬间空白。一个声音尖叫着让她快逃：别在男主角这儿留名字才是上策！可另一个声音绝望反驳：逃什么用？容颂就在旁边看着，抵赖得了吗？

这是可以说的吗……

就在元缺天人交战的当口，旁边的容颂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鼻腔里溢出一声低沉且极具压迫感的单音：

“嗯？”

虽然答应过她不公开关系，但私下介绍给朋友认识，不算过分吧？可她这副极力否认的模样……

这声质疑像冰冷的刀锋擦过皮肤。元缺汗毛倒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速快得近乎自暴自弃：“是我是我！没错，是我！”反正湛应星不认识她，但知道她是容颂主角团成员的人还少吗？不差这一个！

豁出去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头，想看看系统是否会有异常反应。

视线恰好与容颂撞个正着，四周静悄悄的，系统十分安静，没有半分违背了人设的提醒。

而始作俑者湛应星，已然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他双手环抱胸前，唇角噙着一抹看戏似的促狭笑意，目光兴致盎然地在两人之间逡巡——那无声的眼风，你来我往间，竟似要擦出刀光剑影。

这两人可真有意思。

元缺不说话，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容颂，容颂正很不高兴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斥着几分受伤和失落。

察觉有人望向这边，湛应星适时打破沉寂：“元缺同学，你是和谢熠辉一起来吃饭的吗？”

“对啊，”元缺顺势指向谢熠辉的方向，“她在那儿呢。”

谢熠辉正背对他们前行，心思飘忽不定。刚才没认出湛应星在，现在不太想过去叙旧……她停下脚步等元缺。

“你要吃自助餐还是牛排？”回头询问时，才发现元缺正被湛家兄弟堵在后头。

谢熠辉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元缺也认识他们。

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嗨，”谢熠辉自然地打了招呼，“聊什么呢？”

“湛应星问你想吃什么，”元缺老实转述，把问题抛回去，“他说可以拼桌。”

谢熠辉挑眉，沉吟。说实话，她也没想好。“那就……”

“那就自助餐吧！”耿雁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凑过来，身后跟着起哄的几人，“湛同学、容同学，和我们班同学一起啊，人多热闹！”

耿雁其实是想拉着谢熠辉她们两个一起的，这还是耿雁最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遇到谢熠辉，也不知道湛应星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感觉转达给她。

谢熠辉只想安静用餐，不想加入z班的班级聚会。她轻轻拉了拉元缺：“我们去西餐区看看？”

“好啊。”元缺对吃什么并无所谓，也不喜欢成为众多人注视的焦点，“我们走吧。”

这怎么行？！

耿雁想要说些什么，湛应星和容颂还未表态，谢熠辉已率先开口：“不打扰你们班级聚餐，我们去那边了。”说完便拉着元缺径直离开。

湛应星眨了眨眼，容颂的一声轻哼打断了他的表情。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故而他也没有阻止谢熠辉带着元缺走人。

“走吧，”容颂这才开口，目光扫过湛应星，意有所指，“去吃自助。”

那边很多z班的人都在一起，他们两个不过去不行。而且元缺也不可能过来和他们一起聚餐，她在学校那副“我谁都不认识，请勿靠近”的面具，她自个儿都快演得天衣无缝了。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可能靠近？

“行吧。”

耿雁端着盘子先行一步，湛应星和容颂也融入了各自班级的热闹人堆。

·

西餐区，人迹稍疏，元缺端着切好的牛排落座。

对坐的谢熠辉正心不在焉地拨弄盘中食物，双手持刀叉的姿势很赏心悦目。

元缺切开一块牛排送入口中，齿间尝到柔韧的纹理时，对面谢熠辉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认识Z班的湛应星和容颂？”

她顿了顿，含糊应道：“今天刚认识。”这不算说谎，容颂在装不熟，湛应星确实是初见。

谢熠辉紧盯着餐盘，嘴唇无意识地抿紧，片刻后道：“我和湛应星、容颂，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

元缺：“哦。”她知道。

谢熠辉讲起他们三人的过往。

简而言之，父辈同属一个圈子，孩子们自小玩在一起。只是容颂性情特立独行，谢熠辉也从不示弱，三人中唯有湛应星像个温暖的小太阳，维系着彼此的联系。

元缺失笑。听到原著里未曾详述的童年细节，颇觉有趣。

在谢熠辉的描述里，三人的性子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容颂表里不一，外面看着随和，内里却疏离，只有对极亲近的人才展露真实；谢熠辉？一如既往的傲娇小公主；湛应星则像个阳光开朗的傻白甜。

“然后呢……”谢熠辉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长大后，我们……渐渐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了。”

这点元缺也知道，原著提过一句。

实际上，这“疏远”更多体现在谢熠辉和湛应星之间。毕竟，容颂与谢熠辉的关系，向来便淡于他与湛应星的交情。

童年的快乐没有性别界限，但青春期的友情却悄然裂变。年岁渐长，世界渐宽，谢熠辉与湛应星的联系日益稀薄。没有争吵，没有嫌隙，只是如同两条平行线，各自前行。

然而谢熠辉发现，湛应星在她生命里占据了一个无法忽视的位置。为何会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何在人群中总能第一眼捕捉到他？为何靠近他时，心跳会失了方寸？为何见他对其他异性笑靥如花，心里便泛起说不清的酸涩？

她花了许久才明白，心上那个以为空空如也的角落，其实早已被他稳稳占据。

这份悸动，终究只是单向的暗流。

谢熠辉含糊地带过自己的情感。但作为“全观整句”的元缺，自然清楚谢熠辉对湛应星的情愫。整部小说的核心，与其说是争夺男主，不如说是谢熠辉这场漫长而波折的暗恋修行。书中的每一个“记忆碎片”，更像是她心路历程的刻度。

浓缩了十数年光阴的故事，片刻便讲完。谢熠辉语声将尽，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Z班的自助区。那边笑语喧哗，湛应星明朗的笑容，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她眼底。

她忽然没了再讲下去的兴致，话锋一转：“说说我吧。我的情况，你大概也知道些。”谈及自身，她语气里的自信与骄傲重新浮现。“谢家第十女，深得长辈青睐，现在已经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

“哇，”元缺捧场地轻呼。刚才的往事她不便置评，但对“大小姐奋斗记”，她是真心佩服。“看来你以后要当谢家的掌舵人呢！”

“那是自然。”谢熠辉理所当然地应道，眼神明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是谢熠辉！家族的期许与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成为失败者。

她不需要去在意别人是否喜欢她的眼光，因为她可是谢熠辉呀！

这句夸赞显然令她心情大好，连带看这位前桌也格外顺眼：“你眼光真不错！”谢熠辉矜持地点点头，眸中笑意流转。

有了共同话题做引，两人间的疏离迅速消融。来自天差地别成长环境的两个人，意外地谈兴盎然，从天南到海北，气氛其乐融融。

晚餐的意外插曲，最终在轻松融洽的氛围中落幕。

饭后，元缺和谢熠辉决定散步消食。

“啊！吃得好撑！”元缺舒展腰肢，心满意足。

一旁的谢熠辉在外不忘维持形象，没有跟着伸懒腰，但眉眼间也透着愉悦：“我也是。”

两人踏着月色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店门口的喷泉池畔。

月色下的喷泉本是胜景，只是眼下的时机……不甚合适。池水边影影绰绰，多是成双入对的男女。

结伴而来的元缺与谢熠辉倒无意回避，毕竟是公共场合。直到两人信步走近，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闯入眼帘。

来人显然是刚被叫出来的，身上还是晚餐时那身衣服。暗淡月光模糊了他的神情轮廓，只勾勒出伫立的侧影。他对面站着一个面容可爱的女孩，女孩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清亮又鼓足勇气：

“容颂同学，我喜欢你！”

毫无铺垫，直抒胸臆！

围观群众元&谢：“！！！”

实话说，虽然谢熠辉和湛应星更加亲近，但容颂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看自家“发小”的八卦……何止是有意思！简直太刺激了！

谢熠辉两眼放光，拉着元缺悄无声息地躲进旁边暗影里。

“直球啊！”元缺压低声音惊叹，“这可是直球告白！”

月华流转，水声潺潺，氛围唯美得让她这位“正牌女友”都忍不住想给两人腾地方了。

被表白的容颂面无表情，淡漠的目光从虚无处缓缓移到女孩脸上，眸色深不见底。

“容、容颂同学？”女孩被盯得有些发怵，眼前的他似乎和平日温和的形像不太一样？她仰慕已久的少年，无论何时何地都自带光芒，与耀眼的湛应星并肩亦不逊色，言行总是那般温柔得体……除了今夜这个瞬间。

她永远不会知道，夜晚的容颂，才更接近真实的他。

容颂敛起眸光，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换作旁人，这或许是诚恳的拒绝。但说这话的是容颂。谁信？他身边何时出现过暧昧对象？！

大眼萌妹显然误会了这份冷漠是考验，觉得自己尚有机会：“那、那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吗？”她想先站住位置，再徐徐图之。

不料容颂斩钉截铁：“不必，谢谢。”话语干脆利落，他转身便走，不留丝毫纠缠的空间。

谢熠辉和元缺见他走来，赶紧缩回更隐蔽处。

被独自留下的女孩深受打击，捂着脸低声啜泣着跑开了。

“太刺激了……”谢熠辉捂着加速的心跳处喘息，“头一回见真人版直球告白！”

吃瓜的机会不多得，谢熠辉这还是第一次赶上了现场直播。

“谁说不是呢……”元缺也心有余悸。

身为正牌女友，她并不担心容颂，反而担心那姑娘会被伤得太深。还好容颂拒绝得还算是比较留情面了。

说起来，这种场合她也是第一次撞见。

元缺对容颂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剧情设定层面。这些私下被表白的场面，他从不让她知晓。她也确实并不介意，因为容颂给予她的安全感十足稳固。

就像怎么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对他人动心的伴侣也是强留不住的。关于感情的信任，是维系二人羁绊的基石，如琉璃般脆弱的感情是经不起一次次故意试探的，元缺对此有清醒的认识。

况且，别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容颂，可是系统“派发”给她的三年期限限定伴侣，从里到外都烙印着设定程序的痕迹。若如此轻易就能挣脱系统的掌控……那这所谓的系统，也不必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