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差点没被吓死。
她原本以为上军营只是站着看看将士操练就行。
况且昨晚也没跟她说还要自己亲自上阵实操。
褚玉望着赵临川,这是怎么回事?
他同样错愕,我也不知道。
赵临川试探开口,“先前也没听赵将军说还得实操,怎如今……”
宋川平大大咧咧拍了褚玉的肩膀一巴掌。
“少夫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大伙儿连夜商量出来的。”
连夜商量就商量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洛青少将之前留守望山城,在望山上发现了蛮子的踪迹,所以斗胆猜测定免不了在望山上作战,丛林战将军从前跟着孙将军的时候常负责丛林战斗很是拿手,军中熟悉丛林战的将士少之又少,前期的训练必不可免,所以为了日后我们才决定让将军为我们示范讲解些。”
想法很好。
换做以前的赵临川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给他们上一课,但是现在要面对这些的不是他赵临川,而是褚玉。
别提丛林战了,就连最基本的日常实操训练都难。
赵临川寻思该怎么帮她,但宋川平压根不给机会,拽着褚玉就将她往校场带。
褚玉哀叹,这宋川平一定是沈家派来给她使绊子的!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赤霄军个个严阵以待,神色期待。
望见他们心中所向无敌的赵将军,洛青更是带头起哄。
“赵将军来了!赵将军!赵将军!”
将士们一下又一下得举起手中长枪,鲜红的红缨在半空中随风烈烈,呼喊声响彻云霄。
“赵将军!赵将军!”
面对台下的将士褚玉心中肃然起敬,眼下也不是她敬佩之时。
若再不想点什么办法混过去,就要暴露了。
赵临川尝试解围,“宋副将,不然由我代劳如何?”
宋川平摆摆手,拒绝得争议言辞。
“少夫人你就不想看看将军在校场上的飒爽英姿么?想当年,包括现在,望山城里谁人不夸一句好,保准能让你心中更加喜欢我们的将军,今日这出戏不光是为了打蛮子,也是诸将士为了让夫人更了解将军想出来的办法,惊不惊喜?”
褚玉和赵临川在心中不约而同得翻了个白眼,惊是有了,喜从何来,这明明是惊吓。
宋川平讲得眉飞色舞。
“我们都是行军打仗的人,盛京城里的风花雪月不懂,知道少夫人是高门闺女,初来边关怕您住得不习惯觉得无趣,只能让您多了解了解望山城。”
赵临川欲言又止,他想帮忙是帮不了了,人家费尽心思想让他这个‘夫人’了解望山城,了解赤霄军,他身为‘夫人’又怎么能拒绝不承人家的情。
褚玉硬着头皮走到校场台子中央,两侧摆放陈列各式各样的武器,将士们齐齐围绕在附近盘腿席地而坐,兴致高昂。
但丛林战,褚玉从前些日子在赵临川屋子的书架上看到一句话。
兵者,诡道也。
所谓用兵,讲究一个精和快字。
数量不在多,而在精,行动且要快。
丛林战地处深山野林,高木层天,且多泥潭沼泽之地,林中鸟兽众多,若是人员一多,惊动林中鸟兽,也会暴露行踪,丛林战免不了要一些真功夫傍身。
追踪,识百草,伪装,懂得驱兽驭兽,甚至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下能够懂得辨别方向的都是不可获取的。
褚玉定下心神,说着接下来的话。
“在我开始之前,敢问诸位将士可有什么傍身的一技之长?”
此话一出将士面面相觑,褚玉继续补充,“追踪,百草,伪装这些都是。”
位置靠前的一名莫约二十岁的年轻人忙举手:“赵将军,我有。”
褚玉瞥向他挂在腰间的铭牌,“洛青,你来说。”
来的路上她问过赵临川,届时军中叫不上名字怎么办?
赵临川便说,若是叫不上名字,可看将士腰间的铭牌。
当初让将士自己刻铭牌的是怕赤霄军的将士若不幸战死沙场,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字,所以让他们一人刻了一块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挂在腰间,辨别身份,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家属也知道,家里出了一位保家卫国的英雄。
“将军,我会爬树荡树藤,不知道算不算?”
台下有将士仰头看着他笑道:“洛少将,爬树荡树藤这算什么,爬树我们也会,去年我们横渡洛水涧去追蛮子的那个勾八王子时,不也荡过树藤子,这有啥稀奇的?”
洛青转头瞧着他,有些得意,“那才几根树藤子,洛水涧一共才三根树藤子,在我老家的时候,可以荡好几十根都不带虚的。”
将士哈哈大笑:“洛少将,莫不是你就是那山野猴子?”
“这不巧了,我奶奶常说我莫不是猴子精变得!”
台下又是一阵欢笑声。
“洛青这身本领难得,望山我们从未上去过,不知其中凶险,万一多断崖沟壑,这也是前进的手段。”
见洛青得到肯定,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说自己的一技之长。
“将军,我不才,只识得一些百草名字功效。”说话的人是一名看着秀气书生模样的小兵,名字叫百山。
百山恭恭敬敬得行礼,宋川平生怕赵临川不知道,搁他旁边解释,“少夫人,你别看百山一副秀气书生模样,他曾经是城外的一处村落的郎中,后来村子被毁,他心中愤然,便弃医从武,投到赵将军麾下了,上了战场杀敌丝毫不含糊,就方才提到的洛水涧一战,他差点连自己小命都丢了。”
赵临川想起现在褚玉跟他提过宋川平私底下面见恭王的事,到了望山城他依旧没有坦白的迹象,忍不住敲打一番。
“那宋副将以为身为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
宋川平一怔,犹豫说道:“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错,是忠。”他瞥了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为人臣子,忠君之事,蛮子虽狼子野心,但他们手底下的将士不也忠于自己国家,身份立场不同,便站在了对立面,像你我,你忠于赵将军,我忠于君,若是身后有人不忠,那天岂不是就要乱了?”
宋川平噤声,直视前方站在台上的少年背影,神色复杂。
赵临川勾唇,他尚未怀疑宋川平的忠心,只是他自己不说出来,日后恭王寻麻烦,他就算有嘴也百口莫辩,趁着事情尚未发酵,早做了结为妥。
自古帝王多疑,就算他只是个宋川平,难免有小人会趁机挑唆,将矛盾引到赤霄军身上。
赤霄军为边关守军,不能出岔子,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涉及边关稳定。
好不容易迎来安稳日子百姓,经不起战乱折腾了。
否则到了那一步……
他将目光放在台上展颜的褚玉。
这样的姑娘,她本该是安慰幸福的度过一生。
如何能替他扛枪策马去血战那九死一生的沙场。
好不容易让她从轻生的念想里回了头,又怎么忍心让她去面对本该属于他要面对的一切。
远离的盛京,往后日子应是喜乐无忧的。
褚玉接连听了好几个将士的特长,有人甚至来了兴致跑到台上当众表演起来,有人钻木取火引起的火花点燃干柴,大火烈烈,照得每位将士眼睛明亮,神采奕奕。
原本是想让她上台来讲解丛林战的方法,后来却演变成了将士们独秀的狂欢。
褚玉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
但是她心刚落地,却又被提了起来。
“将军!今日怎么不见你露两手,许久未见将军耍枪,我等可是想念得紧呀!”
褚玉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怎么又是耍枪?
就不能舞剑么?
若是舞剑,她也能混过去。
可耍枪,男女体力臂力上差距甚远,男用长枪跟女用长枪重量上也会有所不同,她盯着赵临川的身体,如何叫人拿一杆女子惯用的长枪来?
褚玉并不慌乱,有了先前的经验,眼下她镇定许多,只是改口笑道:“总是耍枪也没意思,我前些日子在盛京学了剑舞,可为你们表演一番算是助助兴了。”
她赶鸭子上架,死马当作活马医。
及笄后从未在众目睽睽下跳过舞,就算远远看见台上的姑娘跳舞,她都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她胆怯退后,不敢面对。
现在她为赵临川,为自己,及笄那年的红袖舞,也算是今日才真正的如她所愿,成就今日的自己。
只为往后,余生。
她挑选了一把轻巧的长剑,未着铠甲的她,今日穿着的是一袭红色内衬打地,白色外套的劲装,发尾飞扬。
长剑在手,气势恢宏,随着她的舞姿,逐渐由柔转刚,有了一剑破万军之势。
挽起的剑花好似挑起头顶太阳洒下的光芒,锃亮剑身晃眼。
但她确实真的迎接到了她的新生。
哪怕在用别人的身份活着。
但赵临川说得没错,她骨子里依旧是褚玉,是她自己,不是别人。
赵临川望着台下舞剑之人,她的动作逐渐与两年前他望见的红衣姑娘相重合,恍惚间当真以为是她。
昨夜他明明问过她,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红衣姑娘。
甚至连同当年一舞都是一样的,相差无几。
赵临川心猛烈跳动,动作姿势全都是一样的。
倘若她说的是假话,她不承认,原因为何?
其中缘由赵临川不懂,但再贸然询问,褚玉第一次尚未承认,第二次恐怕也不会。
倘若褚玉没有撒谎,她会这个舞蹈,她和那个红衣姑娘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的那个朋友,是真的有这个朋友。
褚玉收剑朝着台下诸位将士谢幕行礼,将长剑原封不动放回架子上,身后是众将士的欢呼声。
这一关,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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