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沈嵘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他的下一步计划。

所以当他这么一番“大放厥词”之后，立马就有人过来关心他的精神状态了，而那个人正是这个世界的沈嵘的老师，黄利民。

作为一名老演员，黄利民年轻的时候可谓是极其活跃，简直就是皇帝、总督等等高位角色的代名词，就算他现在已经退居幕后几十年、专心在学校里教书，但仍有年轻观众在聊到皇帝专业户时，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名字。

而他也果真是人如戏、戏如人，他打电话约沈嵘见面吃顿饭，只是单纯地关心，并不像想看热闹的其他人一样，总要趁机嘲讽一番。

准备赴约前，黄利民把太太前段时间回老家带回来的特产也给捎上了。

因为带了东西，所以他走的就比较慢，出单元楼的时候，正好和老同事邬苑华碰上。

“呦，老黄，你这是……”

“约了学生等会儿一起吃顿便饭。”

“就是你前两天提起过的那个沈嵘吧？”

“……”

黄利民眼神微动，轻轻嗯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时间还早，俩人就在楼下聊了一会儿。

因为论坛上的那场闹剧，邬苑华现在也对沈嵘这个人格外好奇：“老黄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个学生他到底什么人啊？我听其他人说，那孩子以前挺内向的，不像是能做出那种事儿的人啊，所以他在论坛上发表的那些言论到底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故意炒作，还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继续在这行混了啊？”

“我也不清楚，所以就打算去找他聊聊嘛。”黄利民听了邬苑华的话，表情更加无奈，“我现在只希望他千万别是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毕竟，他的那些同学现在大多数都混的挺不错，但他……唉！就怕他心理失衡，他也是运气不好，耽误了！”

闻言，邬苑华也微微皱眉，感叹道：“这样啊，那你可真是得好好关心关心他了，千万别让他跟那谁一样……”

“明白的，那我就先过去了。”黄利民摆摆手，很快便出门拦了辆车。

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两个人约在一家包厢很是隔音的私人餐馆，因为这里私密性高，所以经常能看到各路明星出没在此。

黄利民前往二楼包厢的路上，就碰到了一群眼熟的人跟他打招呼。

等终于推开包厢的门时，里面等候已久的沈嵘立刻起身前来迎接——

“黄老师，好久不见。”

“你也是啊，好久不见。”

黄利民笑呵呵地进门落了坐。

还没等坐稳，他就已经看到斜对面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堆手稿。

不过因为他年纪比较大了，眼睛有点老花，所以他并没有认出那堆手稿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但这没关系，他可以直接问。

“这是……”

“噢，这是我即将要拍的新剧剧本。”

沈嵘微微一笑。

“黄老师，其实就算您不给我打电话，我可能也得过来找您，因为我想让您帮我参谋参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演员可以推荐，毕竟您是老师，桃李满天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肯定不少，我这次也是厚着脸皮想拜托您帮帮忙，不然，这一关对我来说可真是有点难。”

他说话有条有理，看着也不像是精神有什么问题，黄利民不由得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很快，黄利民更纳闷了。

“你真打算要转行当导演去了？”

“是啊，因为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然后发现，可能我更擅长的是在幕后指点。”

说着，沈嵘直接把准备好的一部分剧本递到了黄利民面前。

“别的先不说，黄老师，您看看剧本吧。”

“……行。”

不知道真的是太久没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黄利民总觉得眼前的沈嵘和自己印象中的沈嵘有些不太一样了。

样貌变化不大，顶多是造型成熟了几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是有了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并且，他心里觉得，沈嵘想要转行的想法不太靠谱。

但有些话说的太直白，他又害怕会伤到对方的心，所以，这会儿他就想借着看剧本的这段时间，思考一下等会儿该怎么和对方聊。

他感觉，沈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变故，才有了这样的变化。

到底也是自己曾经的学生，他得关心关心对方，了解一下对方现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

这么想着，黄利民随意翻了一下剧本。

他看东西飞快，堪称一目十行。

而且他毕竟也是内行人，经常和剧本打交道的，什么样的剧本是好剧本？什么样的剧本一看就不行，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所以翻了两页以后，黄利民的表情忽然就变得严肃了许多。

“这题材我还真是从来没见过！”

“民俗文化？”

“盗墓搬山？！”

“……”

一个不留神，黄利民就看得入了迷，越往后翻就越是精彩，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吸入了那个神秘的未知世界。

在那个军阀混战的混乱时代，一群民间奇人阴差阳错地聚首，共同进入神秘墓穴，有人为了求财，有人为了则是破解诅咒……

“好！这个题材真好！”

翻到最后一页，意味犹尽的黄利民猛然拍桌抬头，脸色不知何时竟然激动地发了红。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居然有人能把传说中的民俗文化写得如此精彩！”

“最关键的是，这一看就是咱们本土的文化，虽然我完全不了解这方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虚构、还是真的有此事在百年前发生，可是我在看的时候，那种真实又紧张的感觉让我这个半只脚都入了土的老头儿都忍不住激动！”

“小沈啊，这个剧本现在已经写完了吗？创作这个剧本的人是你、还是另有其人？”

看到黄利民的反应，对面的沈嵘不由得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不是我，写这个剧本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我跟您说实话吧，现在给您看的内容只是冰山一角，这个系列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部，我打算把它拍成系列剧，您手里的这个剧本只是第一部。”

“当真？”黄利民莫名激动起来，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忽然看到了另外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像他们这样的老演员这辈子最想参演的，就是以本土文化为出发点而创造出的剧目。

能在海外影视剧中出现确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可是认真想想的话，这种现象又着实让人有些不甘心。

明明他们本土也有许多可挖掘的题材，但因为风险太大，没有人能确定这些新东西被搬上大银幕后一定会收获一众好评，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最保守的路线，那就是跟风。

毕竟资本是逐利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怀算个屁！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目前最好的编剧团队基本都是从海外进修完回来的，大家思维早就已经固化了，于是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模仿中，丢掉了自己发散的灵感。

可现在，黄利民居然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剧本！

他忽然有些佩服沈嵘，并觉得自愧不如。

“你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开辟新赛道，小沈啊，是老师小看你了。”

“这个本子你一定要拍！如果有任何困难，你尽管找我，不管我能不能解决，我都会尽力帮你想办法，至于演员嘛……”

黄利民闭了闭眼，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演员我帮你解决，关于陈玉楼这个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不过我得先去问一问，等我问好了以后，我直接把名单发给你，你来挑！”

说到这，黄利民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估计都要被吓一跳。

因为以黄利民的人脉，能找来的绝对都是些大佬和实力派，可他居然说要让沈嵘这个十八线不知名小导演“挑”！

他有什么挑的资格啊？

但黄利民能说出这番话，也证明了他对这个剧本非常看好，甚至他认为，他找的人绝对不会拒绝出演！只要能让他们亲自看过剧本！

“行，那我就先提前谢谢您了，您要是有了消息，千万第一时间通知我。”沈嵘被他这么一番保证说得心情格外好。

今儿个真的是来对了。

要换做沈嵘自己找演员的话，说真的，他完全不敢保证自己看上的人会乐意搭理他。

可有了黄利民出面，那就不一样了。

这位资历颇深的老演员虽然如今已经离开荧幕许多年，可就算是一线大咖，也多多少少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

离开了饭馆，黄利民第一时间就拨通一个电话：“喂？小魏，你现在还在堰京吗？”

“黄老师？”电话那头，魏高歌正在机场贵宾室休息，看到来电，不由得疑惑皱眉，“我在机场呢，等会儿就飞了，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先别走先别走，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一下，你看你能不能改一下航班先回来一趟，咱俩见个面？”

“这……”

听着电话那头略显焦急的声音，魏高歌更加困惑。

印象中的黄老师总是不急不缓、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他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对方露出如此急迫的语气。

可能对方真是碰到了什么急事儿？

这么一想，魏高歌点点头：“好，你先别急，我直接去您家找您可以吗？”

“行，那你快点啊。”

“……”

挂了电话，魏高歌叫来旁边的助理，随后起身离开贵宾室。

两个小时以后，他敲响黄利民家的大门。

敲门声音都没结束，他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显然对方已经等了很久，而且就坐在门口随时反映。

这让他心里更是困惑不已，搞不明白黄老师这是碰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还一定要找他说？

“快快快，快进来。”

门咔嚓一声打开，黄利民迫不及待地直接把人拽了进去：“小魏啊，我手上现在有个很不错的本子，你一定要看一眼，我感觉你特别适合里面一个角色，真的，我看完剧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正好你近期不是也没有其他工作嘛，你先看看，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妨试试？”

“搞这么紧张，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事儿？”魏高歌松了口气，笑得有些无奈，“老师啊，就这种事儿您完全可以直接发给我嘛，剧本这种东西我在飞机上也能看，还非得叫我过来？”

他着实是无奈了，甚至还有那么一些些的埋怨，主要这事儿就很好笑，他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完全是因为他以为黄老师看见天塌了一个角，结果就是为了一个剧本？

那剧本得有多好啊，竟然让黄利民反应这么大！

还害得他损失了几千块机票……

至于吗？

“唉，下次您可别这样吓唬我了，人到中年，身体不好，差点被您给吓出心脏病！”

魏高歌叹气，随手接过了黄利民递过来的薄薄一份文档，心想算了算了，人都来了。

“您应该不是欠了别人的人情，所以把我这个学生拉出来还人情债吧？”

坐下的同时，他还随口调侃了一句。

而黄利民拍拍桌子，佯装生气：“你老师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魏高歌摇摇头，视线终于是落在了手里的剧本上。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高歌的坐姿逐渐从随意靠在一旁慢慢变成了后背悬空的模样。

他皱着眉，双眼飞快一行一行地扫过。

半个小时后，他猛然吐出一口浊气，不可思议道：“黄老师，这剧本是您从哪儿弄来的？”

“怎么样，感兴趣吧？”黄利民呵呵一笑，莫名还端了几分架子，“这是你小师弟接下来打算要拍的一部剧，我觉得你特别适合里面那个陈玉楼，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魏高歌抓起旁边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原本平淡的表情多了几分渴望。

他是黄利民执教后带出来的第一批学生，从毕业到现在都已经过去30年了，该拿的荣誉他早就已经拿了个遍，甚至连其他人无比渴求的海外资源他手里都抓了一大把。

但是，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已经腻了。

来来回回都是那些题材。

年轻的时候拍爱情片，后来转型拍起了警匪，主角和反派都演过，拿了奖以后便去海外，摸爬滚打一段时间后，拓宽了知名度，也算是在国际层面混出了个名堂。

所以他现在还有几年才五十，但却已经进入了半退休状态。

高峰和低谷他都体会过了，没什么意思。

如果黄利民不给他打这通电话，那么按照他的计划，他接下来就打算去海外定居、给自己放个长假，陪家人去了。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已经准备退休的他看到了这个新剧本。

几乎是瞬间，他心中涌出了巨大的渴望。

他喜欢这个剧本。

他想演！

“黄老师，能麻烦你跟我说说这个小师弟是谁吗？我怎么不知道圈里现在还有这样的人才！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这两天能让我去跟他见个面吗？”魏高歌迫切道。

“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你这个小师弟可能给不起你这三金影帝应有的待遇。”黄利民又是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把手机推到魏高歌面前，“那小子没多少钱。”

“这不是问题，全都可以商量，我……”

魏高歌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探身看向手机屏幕。

而后，他一怔：“竟然是他？！”

这名字最近可真是出现频率不要太高，连他一个半退休的“老人”都有所耳闻。

“没想到，他居然也是黄老师您的学生。”

“这样的话，那我更得找时间去见见了，我现在可真是好奇，如此年少有为的小师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过神后，魏高歌挤出笑容，一把抓住黄利民的手，用力握了握。

“黄老师，您看，能安排吗？”

黄利民缓缓点头：“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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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湘西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