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大盛国与戎部交界处。
顾名思义,沙州此地黄沙漫漫,常年烈日灼灼,更别说此刻正值夏末初秋交接之时,热得直教人想脱掉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
大盛骑兵跋山涉水月余,几乎没睡过一次安稳觉。此刻来了这热气腾腾的大漠,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不适应。
眼看马上就能抵达沙州城,主将叶七猛地勒紧缰绳,目光扫过士兵们发白起皮的嘴唇,又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城门。
“众将士听令,此地距沙州城仅剩二十里,全速前进!”
“是!”
士兵们眼里猛得迸发出了喜悦之情,终于熬到头了。这一刻他们仿佛忘记了进城后即将面临的战争,只想着进城后能饱餐一顿,好好睡上一觉。
叶七率先带领亲信骑马进城,迎面就见到了城门口等着迎接的沙州城主。
沙州城主秦穆早就听过这位叶大将军的威名,知她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毕竟这大盛国刚建立不久,以前那些威名甚重的将军们在战场上死的死,伤的伤,全靠这位叶家女将平定各州叛乱,稳固了大盛江山。
就连皇上也对此女子敬佩有加,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封她为大盛国唯一一位女将军。
大盛女子因为这位女将军,现在也能和男子一样,或参加科举,为国献言献策;或通过武功比试,成为叶家女将,靠自己建功立业。
思及此,秦穆越发压低了腰,庄重地朝叶七就是一个大揖:“叶将军有礼了,下官已恭候多时。”
叶七动作干净利落地下马,阔步走向秦穆,微微点头:“秦大人不必多礼,沙州目前局势如何,还请与我细说。”
两人先后上了城楼,一眼就看见远处黑压压的戎部骑兵正蓄势以待,戎部竟已抵达沙州!
叶七没想到局势已经如此严峻,若是自己再晚来半日,沙州怕是早已被攻陷。
“禀叶将军,戎部骑兵已于昨日抵达沙州,驻扎在城外七十里泮水附近。探子今日来报,首领阿度昨晚下了今日午时攻城的死令。现在距午时不过一个时辰,我朝大军至沙州还未歇一刻,就要上战场,只怕胜算寥寥无几啊!”秦穆面如死灰道。
叶七眯了眯眼,突然转身直面秦穆,双眼紧紧锁住他:“我军今日午时能至沙州,怕是连京城那些人都料不到,戎部的人竟然昨晚就收到了消息?秦大人可知为何?”
秦穆一听这话,心中一凛,急忙跪下:“下官不知,还请叶将军明示!”
叶七慢慢回头,继续看向远方,细语道:“怕是城中有奸细,与戎贼串通。”
此时一阵黄沙吹来,大盛士兵已到沙州城,正在与守城将士交接。
“传我令,紧闭城门,不准任何大盛士兵进城!”叶七攥紧拳头,快速下令。
秦穆心中一疑,急地抬头:“将军万万不可啊,士兵们旅途劳顿,饥肠辘辘,此时不堪一击,哪怕上战场也只有一死啊。”
叶七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一脸愁容的沙州城主:“论带兵打仗秦大人不如我,只管照做便是。”
秦穆百般犹疑,终道了一声“是”。
而城门前因叶七的命令此时正乱成了一锅粥:守门将士奋力将大盛士兵拦在城门外,不允许任何人违抗将令;大盛士兵则一脸气愤,蜂拥而上想要撞破城门强行入城。
王阿虎便是想要撞破城门的大盛士兵之一,他跟随叶七上过数十次战场,哪一次都百般信任,没想到叶将军这次竟然将他们抛弃在城外。
一时按捺不住心中被背叛与抛弃的怒火,便想以己身冲破那道紧紧关闭的城门,进去向她讨要个说法!
眼看守城将士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秦穆不由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忍不住一脸焦急地望向叶七:“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叶七不动如山,闭着眼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任凭下面的将士咒骂不断,等过了将近两刻钟,她才缓缓地睁眼,几步走到城墙边。
“来了!”叶七望着不远处黑压压逐渐逼近的戎兵沉声说道。
秦穆也跟在叶七身后,一见那直冲城门而来的敌兵,心里不由发紧。
等在城门外的士兵抬头看到了缓缓出现的叶七,忍不住大声疾呼。
“将军,放我等进去啊!”
“叶将军,大敌当前,你所做真是小女子所为也。”
“为何要拦我等进城!”
……
一时间听去全是讨伐叶七的声音。
叶七朝秦穆微微点头,场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城下的众将士也都想听听叶七所作为何,纷纷停止手上的动作,抬头紧紧盯着城门上的那位女子。
“各位将士,我知你们不论男女,都是盛国忠勇之士。这次沙洲之战,人人皆知去则无回,但我们这一行五万大军,八百里路程,行走月余,中间竟没有一个逃兵!叶某敬重各位!”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对叶将军的所作所为更为不解。
叶七也不打算瞒着目前的局势,如今大敌当前,若兵不配合,则将也难领。
“此时将你们拦在城外,只因敌军离沙州不过十五里。若大开城门,此战必败,盛国则永失北地,再无宁日。望各位能与我拼死一搏,护住这一城百姓,护住远方妻儿,护盛国永安!”
叶七话说的铿锵有力,家国情怀尽显,士兵们心里难免有所触动,高声呼应:“盛国永安!盛国永安!!盛国永安!!!”
看着城墙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叶七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的感觉。
她再次闭了闭眼,等睁开眼时,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锐利,神圣不可侵犯。
许是从七八岁时就被祖父带上战场的缘故,叶七对生死有种骨子里的淡漠。
每次到了泰山压顶的危急时刻,他的头脑反而愈加冷静。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该怎么打这场以弱胜强的仗了。
抬手招来亲信叶叔,叶丹附在他耳边耳语了片刻,便见对方神色一正,随即便快步离开。
吩咐完叶叔,叶七便下了城墙,和众将领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议事。
参军林莫看得通透:“此时战况危急,让士兵们进城,吃饱喝足,精神难免会松懈,不如一鼓作气,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帐中将领纷纷露出了然之色,点头赞同。
副将刘赤却拍案而起:“定州一战,我军伤亡惨重,修整不到两月陛下便命我等往沙州赶,此时无论兵、将,皆已是强弩之末,杀出重围的几率又有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这次援军沙州本就是临危受命,如今沙州城内有奸细盯着,城外大军压境,内忧加外患,这仗可真不好打啊。
帐内气氛渐渐凝滞下来了。
叶七此前一直坐在上位只听不语,见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缓缓站起身。
“戎部兵临城下,有备而来;我军长途跋涉、疲软无力;敌强我弱。”叶七语气微顿,凛冽的丹凤眼一一扫过众将:“为今之计,只有兵分两路,方能扭转局势,转败为胜。”
林莫抬头:“将军若有良计,不妨直说。”
叶七直直看向他:“林参军,将士们经过方才一激,此刻军心大涨,战意十足,我命你带领他们正面迎敌。”
“叶叔也已带领一小队人马从敌人后方寻找攻略之法。”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便隐隐有了底,毕竟这位叶将军打仗向来以出奇制胜而扬名,肯定早有安排了,于是几人专心对着沙州舆图开始起讨论排兵布阵来。
叶七也一直在旁听他们讲,偶有不妥之处才会指出提醒。
时间稍纵即逝。
十里之外的戎部首领阿度正带着三万骑兵飞掣而来,后面还跟着五万步兵。
忽然一名小兵策马从大军尾部疾驰奔来:“禀首领,盛军人数有变!”
阿度鹰隼般的眼神紧紧锁住眼前的小兵:“大战在即,消息属实?”
那小兵瞬间被阿度恐怖的威压镇住:“小的不敢欺瞒,探子刚刚来报,盛国朝廷先后共派出了十万大军,沙州城内有五万,还有五万竟然紧跟在我军身后。”
阿度一听怒火中烧:“盛国真是狡猾,我军只有八万,这是想前后夹击,置我们于死地啊!”
沉思片刻,阿度大声喝止正在行进中的队伍:“全体士兵往北撤!快!”
叶七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接着尘土飞扬,马上要交战的戎部大兵竟然全数往北退回,便知叶叔的计谋成了。
此时不用叶七多说,林莫一见敌军要逃,当下便指挥军队奋勇直追,势要给对方一点威吓。
那戎部首领阿度一见盛军竟然敢直直追来,便料定那探子所报不假。
盛国肯定还有大量援军,否则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于是手里的鞭子更不敢停,驱着马儿走得越来越快。
叶七上了城墙,看着戎兵一会功夫跑得不见了影子,忍不住微扯了下嘴角。
转身准备和副将说些什么,便觉得心脏猛得一痛。
她缓缓低头,一把带血的银刀从胸后穿到胸前。她想转身看看是谁背刺,但巨痛却使她浑身迅速脱力,瞬间便软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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