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猫

好高的草,好大的树。

这是温稚时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了。

他低头舔了舔自己橘黄色的爪子。

今早他从梦中醒来,一片焦黄色树叶正巧落在自己脸上。

他还没睡够,闭着眼摩挲,一边疑惑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树叶,一边伸手拨弄自己的脸。

温稚时彼时不以为然,还在懒洋洋地抬手,抬到一半却发现摸不到脸。

他一下子清醒,甩了甩头,树叶悠悠落下,视野清晰,他后知后觉到一切都不对劲。

晨光熹微,周围是放大数倍的草木,几片庞大的树叶飘然落在身侧,与睡前的场景截然不同。

床呢?房间呢?

温稚时就算再没睡够,此时也被惊得毫无睡意。

他又抬了抬手,一节橘白相间的猫爪赫然落入眼中。他不可置信地摆动手,那截猫爪也跟着摆动。

这真是自己的手。

人呢?身体呢?

他扑腾几下想站起来,尝试几次都无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短小的猫爪,一只前爪橘色为主,白色点缀,而一只则恰恰相反,两只爪子毛发浓密柔顺。

温稚时陷入沉思,他闭了闭眼,十几秒后长叹一口气才睁开眼,缓慢低头看去。

很遗憾的是,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现在是一只猫。

简直无法接受,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受自己突然变成一只猫,刚结束高中生活的温稚时更甚。

他独自消化着,在数到第十八棵对于猫来说的苍天大树时,幽幽叹了口气。

算他倒霉。

但没一会,温稚时就发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他不会操纵这具身体,就连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他都做不来。

许久,经过艰苦卓绝的尝试,温稚时总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想大笑几声,嘴里却只发出微弱几声“喵喵”的猫叫。

这让他意识到,此后无论是绝望,还是高兴,一切都只能用“喵喵喵”来代替了。

迈动几步,他走得艰难,宛如稚子学步。

哦,稚猫爬步。

歪七扭八地走了几步,温稚时终于看到石制花坛边缘,他走过去,站在上方。

天气微凉,昨夜降雨,雨量似乎还不小,地面上积聚着几片大大小小的水洼,温稚时下方就有一摊水。

他伸了伸脑袋,水面倒映出一颗橘白色猫头。

小小一只,明显出于幼年阶段。

或许是年纪尚小,走这几步累的够呛,温稚时趴在花坛边缘休息。

他眯着眼,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几道妇女的声音。

温稚时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只猫崽,窜到一旁的草丛里窝着。

那些妇女端着菜篮子,走到花坛另一侧的石凳子上坐下,边择菜边聊络。

她们都是邻里,彼此熟知,话题很快聊开,氛围热闹。

温稚时猫在草丛里,闲着无聊,也听了好些。

大部分是关于家庭琐事的八卦,其中夹杂着哪家超市打折,谁家衣服甩卖的消息。

“哎,楼上那家昨晚又闹的厉害。”

温稚时注意到说到这里,她们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可不是吗?要我说啊,陈豪利那玩意简直不是人。”一位烫着发的阿姨言语激烈。

黄衣服阿姨忙四处看了看,谨慎道:“你声音小点,回头让他给听见了。”

“这有什么的,他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哪听得见我们说他。”

“说的也是,可怜陈祁那孩子。”

谁?

陈祁!

温稚时耳尖动了动,支楞起猫脑袋。

联系方才陈豪利的名字,他激烈地“喵”了一声。

好在那些妇人还在声讨这那位恶劣父亲,没在意到这边的动静。

陈祁。

这不是他前几天看的那本小说里男配的名字吗?

狸猫换太子中的“真太子”,同时也是温稚时最心疼的角色。

顾家长子,在襁褓中被替换,而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与顾夫人一同生产的保姆,赵薇雅。

或许是坏事做多遭天谴,赵薇娅生产后没多久便去世了,而陈豪利没了妻子的束缚,在酗酒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这可就苦了陈祁,陈豪利起初还拉扯他,等年纪稍微大点,家里就再也没有奶粉了,要喝就只有酒。

再往后,陈豪利酗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喝多耍酒疯,没处撒泼就打陈祁。

邻里劝过,警察来过,但没有用,陈豪利好不过几天就旧态复萌,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十八岁成年那天,被顾家接回,但等待他的却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假少爷顾云舒没有被送回,对他的侮辱手段层出不穷,再加上父母的偏心,让他处于非常不讨好的地位。

在如此长期的高压折磨下,陈祁黑化了,在捅伤顾云舒后跳崖自杀,尸骨无存。

……

所以这是穿书了。

温稚时昨天和朋友吐槽时,还在说这个作者完全是纯恨陈祁,为这个角色掉了好几滴眼泪,今天就穿书了。

毫无预兆。

一觉睡醒后就穿书了。

别人穿书无论是炮灰还是反派,最起码是个人吧。

他这是什么,穿成一只猫。

幼猫。

猫妈到现在没出现过,这意味着他要像个原始人似的去打猎。

不过以温稚时现在的身形,去打猎指不定会被一只大老鼠叼着吃掉。

当然他也不想吃老鼠,现下顶多捡点垃圾吃。

穿书过来捡垃圾吃。

温稚时凄凉“喵”了一声。

石凳那边的气氛凝滞了不少,温稚时不由扭头去看。

那些妇女不知何时停止了交谈,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一处,他跟着看过去。

少年背着破烂的书包走在路上,一双桃花眼,原本应是深情缱绻的,但偏是单眼皮,平白添了几分锐利,嘴角青紫一片,使得整张面容攻击性十足。

看到他的一瞬间,温稚时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陈祁。

想到书中的描写,他不禁赞同。

果然是俊。

只是嘴角的伤……

温稚时沉重叹了口气,嘴里呜呜几声悲鸣。

视线一路追随着少年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爪子不由往那边迈了几步,小半个头探出草丛外。

陈祁正巧路过,余光瞥到葱郁绿色中有抹惹眼的橘色,他看过去,与滴溜溜的猫眼对视。

温稚时刚想喵喵几声打个招呼,就见陈祁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好吧,可能是现在他太瘦了,并不适合卖萌。

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缩成一个小点。

温稚时收回视线,舔了舔爪子,腹中的饥饿感叫嚣,他决定去找点食物。

他扭过头,想看看气氛重新热络起来的那边有没有垃圾桶,却瞧见众人头上忽然多了许多线条。

先前还没有,看陈祁时也没有。

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道是陈祁出现后,他打通了自己的任通二脉?

温稚时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些人头顶的线。

有三种颜色,红色,白色,黑色。

他对这些颜色大致做了俗套的辨析——

红色好感,白色无感,那黑色就是厌恶。

时间已从清晨逐渐翻越到早上,小区楼下逐渐热闹起来,温稚时眼中像是骤然多了团毛线,三种颜色杂糅在一起,看的让人眼花。

他低头,用爪子揉了揉眼,再看时,那些线居然逐渐变浅,又过了几分钟全然消失。

怎么回事,幻觉?

……还是只有在陈祁身边才奏效?

温稚时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肚子空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找食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他迈开步子,钻进楼与楼的缝隙之中,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变成猫后,鼻子的灵敏度陡然上升到全新的阶段,他寻着味道走到开着众多店铺后门的街道。

恰好,一只炸得过烈的淀粉肠从门缝扔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温稚时面前。

都送到脸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温稚时左右瞧了瞧,叼起淀粉肠,步伐迅速地跑到一旁的绿化带里。

还好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不然到哪找奶喝去。

淀粉肠在地里滚了几圈,蘸着点沙土,温稚时边吃边催眠自己那是榨菜。

脆脆的很正常。

此时的温稚时正欢快地享用天降的馅饼,却不知这是他今天最后一顿饭了。

中午,他在那条街的不远处发现垃圾站。

这里离后厨近,大部分都是厨余垃圾,即使以人类视角去看,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温稚时看到垃圾桶旁堆着一串鸡翅,踱着步子走过去。

他先是用鼻子嗅了嗅,鼻尖全是鸡翅的香味,正要伸出舌头舔一舔,头顶传来一声充满攻击性的猫叫。

他不舍地将舌头缩回来,往上看去。

垃圾桶上站着三四只野猫,居高临下地冲他呲牙。

温稚时意识到自己闯入了流浪猫的地盘,连忙后退几步。

做人时面对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他还好心地喂些食物,做猫时却要提防这些战斗力爆表的成年猫。

为首的猫从桶盖上跳下来,温稚时又后退几步,嘴里“喵喵”叫了几声。

然而并没有用,那只猫反而更加凶神恶煞起来,呲着牙,发出几声低沉的警告。

于是温稚时逃跑了。

即使他这只猫猫很不普通,但他还是落荒而逃。

到了傍晚,温稚时还是一无所获。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开始的小区,从石凳处捡了几只菜叶,嚼了几口又吐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猫的味蕾影响了,他觉得十分难以下咽。

大半天的活动将他的体力消耗完了,他趴回草丛里。

实在太饿了,他忍不住说出来,明明想说“饿啊”,最终只发出来一声虚弱的“喵呜”。

温稚时就这样趴到入夜,晚上起风了,他颤颤巍巍地起身给自己腾了个背风的窝。

闭上眼之前,他想,明天早上还能睁开眼吗?

幸运的是第二天他睁开了眼,不幸的是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只猫爪。

他还是一只猫。

昨天的一切不是做梦,他切切实实地成为了一只猫。

温稚时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了。

他软绵绵地卸了力,只摇晃着头,从草丛地缝隙里看向小区门口。

温稚时看的小说不少,但刚穿来两天被饿死的还是头回见。

死之前再看一眼陈祁。

这个点,楼下依旧没什么人,忽然他们头顶上出现浅色线条,逐渐如同涟漪般扩散。

温稚时勉强打起精神,终于看到陈祁从单元门里出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而线条也随着距离的缩短不断变浓,直到达到顶峰,不再变化。

他用尽全力,赶紧爬过去,将头伸到草丛外面。

“喵喵喵喵。”

绵长虚弱的猫叫传来。

救命啊,救猫啊。

温稚时觉得自己的力气在燃烧,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

陈祁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了。

甚至比第一次还差,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喵。”别走,救一下啊。

这一声将温稚时最后一丝力气也夺走了,连眨眼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正想着自己应该死在哪,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温稚时抬起头,是陈祁去而复返,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目光往上挪了挪,没看到线条。

唯独陈祁没有线条,他完全不知道这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长久的沉默之中,陈祁蹲下来,动作不甚轻柔地捞出温稚时,将他拢在手里。

这个阶段的少年火气正旺,按理来说手掌应该是温暖的,陈祁的掌心却没什么暖意。

像他这个人一样。

温稚时窝在里面好一会,才感受到些浅薄的暖意。

腹部因为这点热量舒服许多,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感受到陈祁一瞬间的僵硬。

他抬眼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陈祁消瘦的下巴。

走了好一段时间,温稚时被烘的快要睡着了,听到前方一片嘈杂,他迷蒙地睁开眼。

已经到了学校附近,学生商贩众多。

他现在有一定的高度支撑,抬眼望过去全是线条,但比前次稍显有序。

大概类似于程序的自我优化,他这个特异功能进化了。

陈祁在早餐店门口停下,掏出一块硬币,买了个包子。

温稚时嗅着香味看过去,看到头顶红线的老板笑眯眯地又给陈祁塞了一个巨大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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