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嗅到了青草的香味，而后是耳边的风声，她似乎躺在一片格外辽阔的草地上，不过眼皮太过沉重，她努力试了试实在睁不开也就放弃了。

“你什么时候才醒啊？”，耳边响起小女孩的话。

“你说，如果我们直接把她带回去，义父会不开心吗？”听起来是个年龄更大些的男孩。

“应该不会吧？”小女孩迟疑了一会，“她真的香香的......再说了，我们都等了三天了，她还是没醒。”小女孩拉了拉她的手，像在思考自己和哥哥怎么才能把她抬回家。

她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一直压在身上沉重的禁制像是突然消失了。

她试着睁开了眼，眼前是长得很高的草叶，几乎要吞没她平躺的身躯。脑海里有个声音：跟她们回去，你能活下来。

“你醒啦！”小女孩发现她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儿？”出乎意料，她并未觉得嗓子有任何不适，简直不像小女孩口中不吃不喝躺了几天的感觉。

小女孩看了看她，又和围上来的哥哥对视一眼才回答她，“这是绣原，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你要跟我们回去吗？”

“先答应她，回去之后你才能活着。”脑海里的声音又开始说话了，不过她知道这个声音不是幻觉，也不会伤害她。

“好，我跟你们回去。”她点了点头，好像并不在意小女孩口中的“家”是不是好去处。

小女孩也觉得怪怪的，但是她并不关心。“我是五五，他是我三哥，叫然然，你还有力气和我们回家吗？你已经躺在这儿好几天了。”

她刚准备回答，眼前却一阵白光让人看不清东西，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茂密的草遮住了。

她好像，变成小人偶了。

还不等她惊讶，五五却开心了起来，她看过很多比这更怪异的事情。

“太好啦，这下我可以直接抱你回去，你也不用费力气走那么远啦。”

一向安静的然然也开口了，“嗯，这样就不用慢慢走回家了。”

她被五五抱在怀里，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偶一样呆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后可以陪我睡觉吗？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

她回过神来，脑海里的声音告诉她不用慌张，这只是一时的，不久就能恢复。她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已经习惯了。

“你叫我繁繁就行。”她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陶伽繁想，这应该只是孩子的新鲜感而已。

五五并没有介意，她见过很多所谓的“大人”并不屑于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五五一边和陶伽繁讲晚上会怎么布置她们的床，一边和然然一起飞速向家奔去。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陶伽繁意识到她就算是正常的状态也无法跟上这对兄妹的脚步，她们不是一般人，更像她从前遇到过的“怪物”。

她陷入沉睡，这次是来自精神和躯体的疲惫与安心。而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五五口中布置华丽的小床上。

周围并没有人，她发了会儿呆，想起那个声音一直让她来五五的家。“我过来了，然后呢？顺其自然就能继续活着了吗？”她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到小满的回答。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小满”是她给那个声音起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是何时能听到小满的话，只记得有个晚上，她从睡梦中被自己母亲的声音唤醒，她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也是她妈妈的脸，可不太对，她睡觉总是锁着门的，她妈妈并没有钥匙。

随后，她又昏睡过去，可没一会儿她又听到有人趴在她耳边讲着话。

这次她看到了。小夜灯下，又长又软的黑色头发，天蓝色的裙子，看不见脸的女子，蹲在她的床边轻声细语地讲着一个似乎是格外凄美的爱情故事。

窗外一片红色，脑海里浮现出一棵开在湖中央的桃花树，湖边传来一阵阵古朴的歌谣，用着不为人知的语言。

她并没有被吓到，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蓝衣女子身上格外亲切的气息。

从见到蓝衣女子之后，她总是梦到各种奇怪的梦：或是外星球；或是末日降临后荒芜破败的基地；或是不知名朝代的宫殿……在那些梦里，她拥有所有的感官感知，嗅觉、触觉、痛觉。而在她即将或已经遇到危险时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它告诉她：“不用害怕，很快就结束了，你会活下来的。”

她给拥有自己一样音色的声音取了个名字，叫“小满”。

“不要逃离，这是你的家。”是小满的声音。

虽然依旧疑心，可陶伽繁决定听小满的话，只要这家人不难相处，对她没有恶意，她不会离开的。

房间的门被敲了两下后打开，是五五。

陶伽繁这才看清眼前的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穿着中世纪童话故事里的黑红色连衣裙，蓬松的裙摆下穿着精致的红色小皮鞋，流畅的小鹅蛋脸上嵌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过瞳孔是红色，像是被血洗过，盯着她看时有种下一秒会被吞下的错觉。

还好五五在看到她时很快笑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娇俏可爱。“繁繁，我感受到你醒来就过来啦，你变成人偶后需要吃东西吗？”

这倒是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没觉得饿。”陶伽繁先是感受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五五，“五五，你把我带回来你的义父知道吗？毕竟我是从人变成人偶的。”

五五倒是没什么反应，“放心吧，义父知道，他还说等你醒了可以带你去见他，说不定义父知道怎么能让你再变回去。”

陶伽繁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什么男性，更何况她对成年人社恐，实在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有些焦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行动力超绝的五五已经来到床边将她从被子下抱出来，“走吧，我抱着你去见义父。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陶伽繁觉得五五的心脏真强大，活生生的人在面前变成人偶也能把她当成洋娃娃一样对待，不过五五她们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估计这种事见多了吧。

“五五，你的义父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会继续收留我吗？”

五五目不斜视地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话。一路出了房间，路过开着门的书房，下了楼梯又绕过客厅，再穿过连接两栋别墅的花园。

“繁繁你别紧张，义父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把我们几个捡回家之后教我们读书认字，不仅帮我们报仇，还让我们做衣服住大房子。不过义父觉得我们太吵了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你看，前面就是义父的房子，他一个人睡觉很孤单的，我们有时候会轮流陪他，他还会给我们讲故事，就是讲了太多遍，我们都快会背了。”

陶伽繁安静窝在五五怀里，一边听关于“义父”的介绍，一边很自然地把自己当成人偶玩具，伸手感受着花园里从葡萄藤叶子下洒落的阳光。

“繁繁，你身上有种很舒服的气息，我们都很喜欢，义父也肯定会喜欢的。”五五突然犹豫了起来，“不过义父有时候会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你别去打扰他就好了。”

陶伽繁从这句听出了五五藏不住的担心。这个孩子，这种弱点也能直接告诉她吗？不怕自己是偷偷潜进来的坏人吗？看来就算是怪物也还是个孩子而已。

她将头向后蹭了蹭，“五五，我会努力不让你义父讨厌我的。”不管是为了什么，自己都不能被厌恶。

很快，五五敲了敲关闭的房间门，“义父，我带繁繁过来啦。”还不等里面的人应答，五五直接开门闯入。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窗外是她们刚刚走过的花园，茂盛的树叶随风摇曳，望向窗外的高大男人转过身。

陶伽繁觉得自己被那双通红的双眸紧紧盯住，但就像睡梦中见到的蓝衣女子一样并不让人惊恐。

她觉得，她该是认识他的。

除开那双眼，男人的长相其实很柔和，但并不缺少骨骼感；唇形看起来有种倔强的叛逆，细看又水润饱满，和花园里暂未成熟的葡萄极其相似，尝一尝应当滋味甚好。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但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是难得的美人，也是收敛的匕首。

五五在面对义父时释放出了更多的稚嫩可爱，“义父，你闻闻，繁繁身上真的很香对不对？”说完还特意贴心地将她摆放在几本摞在桌子上的书上坐着。

陶伽繁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是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更不出错，只能结结巴巴开口说明情况。“你好？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的，原本我和你一样是正常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五五发现之后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男子终于收回了盯着她脸的视线，阳光照耀下的耳朵泛起微微的红，整个人鲜活起来。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在这儿，不会有人伤害你。”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人偶状态我不太知晓，不过这段时间我会帮你找办法解除的，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五五也行。”

五五在一旁好奇地盯着义父，又看了看陶伽繁。她的问题又没人回答，不过能妥善照顾人的她是不会介意的。

“义父，你还没告诉繁繁你叫什么呢？”五五提醒道，“还有还有，我能让繁繁陪我睡觉吗？”

陶伽繁望过去，他的脸好像有点红。

“咳，牧望。”他又开始盯着她的眼睛，“我叫牧望。”

他想看出什么？坏心思？熟悉的回忆？陶伽繁没太看懂，只是脸不受控地在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微微发烫。她下意识扬起嘴角，还好自己现在是人偶。人偶应该不会被看出来脸红吧？

“牧先生，你也可以和五五一样叫我繁繁，我更习惯别人叫我这个名字。”

“我记住了，繁繁。”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牧望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就在这里，自己不会再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