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枫看着手里写着“May Coffee”的牛皮纸袋，陷入了沉默。

火腿可颂，美式……是给他吃的意思吧？

樊洛晨这卖的是什么药？

简枫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在正式工作前也实习过很久，加起来工龄有一年半了。

他知道有的领导会为了表示自己体恤员工，自掏腰包请部门喝咖啡。

樊洛晨空降之前，上一任总监Jack就经常晚上加班的时候点炸鸡烧烤给他们加餐。

那时候部门的氛围比现在好多了，Jack经常带着他们熬夜拼项目，大家充满干劲，乐在其中。

可Jack在几个月前高升离开，公司在内部选了一圈人，结果总监的头衔落到了樊洛晨这个不知哪来的空降兵头上。

从那之后，创媒部再也没有Jack在时那股拼劲了。

在简枫眼里看来，樊洛晨就是个摆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领导对于公司的作用约等于无。

这个人的上班时间和他们格格不入，不管工作有多紧急多重要，他绝对不加一分钟班。

六点之后非但在公司里见不着他，连手机都联系不上。

私下里，员工们对樊洛晨的意见都是大的很。

但他们也觉得，樊洛晨这样的领导不怕没本事，就怕没本事还硬要添乱。

好在他在这方面挺有自知之明，除了象征性地让部员别加班，也不做别的事，大家负重前行就够了。

可是这些认知，都在过了一个周末之后被打乱了。

简枫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宿醉一般。

自己先是稀里糊涂地昏睡了许久，又做了一个关于樊洛晨的怪梦，结果没想到上班之后，樊洛晨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请他吃早餐？他是突然打算做一个好领导了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简枫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呆。

他赶紧提着纸袋，朝休息室走过去。

休息室里面有几套宽敞的桌椅，还配了胶囊咖啡机和速溶咖啡条，平常即便不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会偶尔过来休息一下。

这便是这个行业最大的优点，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不限制衣着打扮，办公室处处透着随性和创意。

他们每个人的工位都摆满了各自喜欢的东西：

商务肖夏，桌上摆满了乙游男主的徽章、立牌和毛绒娃娃；

后期黎晓，自费把电脑键盘和主机外壳都换成了磨砂黑，缝隙里亮着各种彩色的灯，看起来非常赛博朋克；

视觉王决意，工位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香水、加湿器，方便自己中途溜下楼和附近办公楼的crush见面——他有着在这个行业较为常见的男性取向，是所有人的好gay蜜。

至于简枫自己，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的东西，桌上放着的都是各种具有设计感的小物件——比如侘寂风的迷你盆栽、秋千一样的可替换日历、旅游时淘回来的手绘粗陶杯之类的。

樊洛晨的办公桌，却几乎见不到任何有个人特质的物品。

电脑一关，那个位置就像是从没有人坐过一样。

不仅如此，他每天都穿着一整套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楼下银行柜台的。

简枫在靠窗的空桌前坐下，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May Coffee是半年前新开的办公楼咖啡，装修走的是现代简约风，在二楼占了很大的位置。

虽然主要定位是服务这栋楼，但因为独特的装修风格，刚开业就吸引了一些时尚杂志取景拍照，在网上火速蹿红。

简枫当然知道这家咖啡，只是从没吃过他们的早餐套餐。

May经常被包场，营业的时候店里常常挤得难以落脚，点单小程序也总是刚上线就爆满下线。因为不缺客人，便很任性地一到五点就准时关门，和他们的工作时间完美错开。

整个创媒部努力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肖夏成功在上午挤进了小程序，没来得及细选，就给每个人点了杯普通拿铁。

一直到下午三点半，他们的单才终于出品了，但拿到每个人手上时，拿铁的冰都化了大半。

味道不能说普通吧，可以说毫无记忆点。

但因为外带杯和贴纸挺好看的，简枫还是拍照发了出去，只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点过May。

今天这外卖倒是送得挺快的，莫非May终于凉了？

简枫心想。

可颂装在一个牛皮纸盒里，像是刚刚烤出来，散发着好闻的黄油香气。

简枫咬了一口，麦香和奶香顿时充斥了整个鼻腔。气孔疏松，咬起来有些韧劲，表面却酥脆掉渣。

简枫回味着这份味道，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

或许是因为睡了两天的缘故，他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这种带着动物油脂烘烤过后的碳水化合物，不但填饱了他的肚子，还填饱了他内心的某种渴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吃了几天草，整个肚子里清汤寡水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打开了美式。

——樊洛晨并没有问他要什么温度，就直接点了热的。

简枫对着饮用口吹了吹气，一种水果的香气散发了出来。

他有些惊讶，犹豫了许久后，小心啜了一口。

和寻常的咖啡味道完全不同，这杯美式几乎没有苦味，取而代之的是酸味和回甘，还带着一丝发酵味。

口感似乎也要黏稠些，像是加了浆果。

这……这是咖啡么？

简枫有些惊讶地放下杯子，在纸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到了商品小票。

上面写着“美式-热情美洲一号”。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吓得简枫一个激灵，小票也掉进了袋子里。

他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

“总监……咳，我只是觉得这美式喝起来和其他咖啡不一样，想看看是不是加了什么风味。”

“噢。”

樊洛晨点点头。

“你平常不喝SOE吗？”

“SOE？”

“噢噢，是那个叫什么……单一产地……”

“Single-original espresso，咖啡圈炒了几年的概念，我还以为早就普及了。”

“挂了SOE名号就可以多买点钱。品质是良莠不齐的，倒总有很多人买单。”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不过May的这款美洲一号还不错，是哥斯达黎加的厌氧处理，浆果调，酵感比较明显。”

“是有些酒味。”

简枫又喝了一口。

“像热红酒，就是不像咖啡。”

“那好喝吗？”

要是其他同事在，简枫会评价这是“馊了的涮锅水”。

但现在问话的是他名义上的上司，还是请了这杯咖啡的人。

于是简枫张了张嘴。

“如果不当成咖啡，当成普通饮品或者酒……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樊洛晨的脸上似乎有了点笑意。

“能喝得惯就好。”

“总监对咖啡很有研究啊。”

特意点这种味道怪怪的咖啡，又显摆了半天产地、风味、处理法这些，简枫要是还不懂樊洛晨想听什么，就白工作这么久了。

——不就是想听人拍马屁嘛！

没想到樊洛晨的脸色微微一僵，目光似乎还躲闪了一下。

“……喜欢喝罢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我就进来接个水，你慢慢吃，不急。”

说完，就走了出去。

简枫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如释重负。

太奇怪了，樊洛晨太奇怪，这几天也都太奇怪了！

自己该不会被卷进了什么奇怪的时空漩涡，导致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坏了吧？

简枫拿出手机，想找人吐槽一下，结果不管是王决意还是其他同事，似乎都还没有醒的样子。

也对，毕竟他折腾了半天，现在也才十二点多，离他们上班还早呢。

但这么一看手机，简枫这才发现那个项目群里又出现了新的小红点。

从时间来看，刚才他口袋里的震动就是这个群聊引起的。

【花嗅-小苍兰】

“大家都是希望项目能顺利进行，宜早不宜迟。”

“经过这次合作，双方也都对彼此的工作风格和流程更为熟悉，未来如果再次合作一定会更有效率。我们也会尽量避免过度讲究细节给贵司带来的麻烦。”

这是针对樊洛晨那段话的回复。

“小苍兰”是对方的项目总监，之前和樊洛晨一样从未发过言。现在其他人都在装死，她的回复显然想表达他们公司层面的态度。

简枫皱了皱眉头。

这段话乍一看是在缓和气氛，实际上是在绵里藏针。

对方首先不承认自己的工作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还暗指双方是因为“磨合不足导致效率低下”，而他们揪着不放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因为他们比AS更讲究细节。

真是让人不舒服。

简枫“啧”了一声。

再往下，樊洛晨又回复了。

【AS创意总监-樊】

“既然贵司的风格是宜早不宜迟，现在初稿已经提前完成，麻烦先送批。我们可以尽快进入下一轮工作。”

对方回了个“OK”。

至此，周末加班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樊洛晨的回复至少没有掉进对方的陷阱，让AS陷入被动。

不知道是这几句话的缘故，还是周末的怪梦、刚刚的“早餐”，简枫突然对樊洛晨产生了一丝好奇。

……只有一丝丝。

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小粉书，在搜索框输入了一串字符。

【查找ID：咪咪是只猫猫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