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另一副陌生的面容,可眉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依赖,却恍惚间让原渔看到熟悉的少年的影子。
她反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让他冷静下来:“别慌,我们现在这副模样倒也可以更好地躲开管家。”
不远处有一小支巡逻的侍从路过,原渔回想女爵平时的举止,将下巴微微抬起,努力地露出高贵而傲慢的神色。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阿布虽然已经镇定下来,还是紧紧挽住她的胳膊,边往前走边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询问。
金色耳坠在他的耳垂上闪烁着璀璨光芒,不经意蹭到原渔的脸颊,让她有点发痒。
“趁我们还没有脱离这副躯壳前,尽早把管家的秘密找出来,”女爵的眼神里全是坚定的神采。
阿布虔诚地注视她的侧脸,仿佛窥见隐于躯体里原渔的灵魂,眼底隐匿着无言的眷恋。
只是刚走到大厅,姗姗来迟的管家迎面朝他俩走来,不再是方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恭敬地行礼:“大人抱歉,方才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所以来晚了,请您原谅。”
原渔却倨傲地冷冷盯着面前的人,话里带上了几乎压不住的恶劣笑意:“卡温没有和你们说过要遵守规矩,时刻服从命令?”
“让客人在这里等候那么久,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礼吗?”
管家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难,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可脸上还是浮起愧疚之色:“大人,真的万分抱歉,我向您保证,这种事不会再次发生。”
原渔冷哼一声:“本来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现在却被耽误了,该怎么责罚你比较好呢?让我想想……”
“行了,就罚你现在马上到城里,把全城所有面包店的面包都买回来。要是有遗漏,下一次的惩罚可就不止这样了。”
听到原渔吩咐管家去买面包的时候,阿布瞬间睁大了眼,像是想到什么,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连挽住她胳膊的力度都收紧了些。
“大人,”管家试图讨价还价,“现在外面的天气依旧恶劣,不知道是否允许我明日……”
原渔却直接打断她的话语,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不善:“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是我失言了,”管家满脸都是惶恐。
原渔催促她:“还不赶紧出发?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
目送莉兹管家挺直的背影踏出庄园门的那一刻,原渔马上吩咐一旁的守卫:
“管家犯了错惹我生气,我惩罚她到神庙里跪坐三天三夜来反省自己。你们多派些人把大门看好了,没有我的授意,绝对不允许她踏进庄园一步,清楚了吗?”
“大人,谨遵您的吩咐。”护卫长一脸严肃地准备去召集其他手下。
原渔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吧,趁现在,我们赶紧潜入管家的房间。”
阿布乖巧地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完全听从她的任何决定。结果刚走了一段路,原渔突然停下脚步,让路过的侍从过来。
“你现在马上去吩咐厨房,今晚我要吃全面包宴,记得让厨师尽量发挥水平,有多好吃做得多好吃。”
侍者退下后,阿布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她,满眼都是感激:“小姐……”
原渔弯起眉眼,消去脸上的刻薄:“放心吧,我没忘记今晚让你吃上你想吃的面包。”
*
管家的房间门口,原渔鬼鬼祟祟地弯着腰用银针开锁,阿布则尽责地将她挡在身后以作掩护。
“你往左边站一点,别挡住我光线,”原渔着急得脸上都泛起了薄汗。幸好此时没有人路过这里,她捣腾了好一会儿,“啪嗒——”门终于开了。
“果然我的手艺活还没丢呀,”原渔一边感慨,一边飞速地将阿布拉进屋里,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把门紧紧地锁上。
“快,你找找别的地方有没有暗格或机关,我研究一下这面镜子,”锁好门后,她马上下达指令。
只是搜寻了许久,发现房间里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阿布有点狼狈地从床底钻出来,手腕处的镯子与身上的茶色长袍都沾着灰尘。
原渔站在落地镜前看向他,认真地开口:“没别的办法了,我打算把这镜子打碎试试。”
可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连语速都变快了:“小姐,打碎镜子会招来厄运的。您别自己动手,让我来吧。”
原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意旋转起左手的尾戒:“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我只希望你从今往后,厄运消散,好运长留。”
她弯下腰,正准备去拾起方才阿布为了方便而脱掉的高跟鞋,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鞋柜最下方,有两双黑色的高跟鞋,颜色过于低调,看上去毫不起眼。
“咦,不是只有男的会穿高跟鞋吗?”
原渔有些奇怪,这个国家以女性为主导,像这种会影响她们出行便捷的鞋子,并不被她们所喜爱。相反,男性为了更好展示自己的外在美,抑或是弥补身材的缺陷,都热衷于订做高跟鞋。
“算了,”她直接拿起地上的鞋子,将鞋跟对准镜面,狠狠地用力砸碎。
“哗啦——”
光洁的镜子上出现一道道裂痕,镜片逐渐破碎,四散掉落在地上。有一块飞溅的锋利碎片,蓦地划破来不及闪躲的原渔的右脸。
“嘶——”她抽痛地轻轻碰了一下伤口,只摸到一手的血。
“小姐!”阿布慌乱极了,急忙想去外面寻找止血的药物。
原渔却很淡定,毫不在意地将手里的血擦在蓝色的裤装上:“小问题小问题。”
鲜血滴落到地上破碎的镜片中,忽然起了反应,发出一道白光。等光芒消失后,她才注意到,一个散发着雾气的通道开启了。
“原来是要活人的鲜血才能打开呀,”原渔面无表情地一脚踏进去。
*
这条通道很短,他俩只走了十几步路,就走到明亮的空间里。只是眼前的景象过于骇人,让她忍不住想干呕。
地面的碎骨多得差点要把整个密室都铺满,阿布牵着她的手艰难地往前挪动,看到布满亡灵与恶魔诡异纹饰的墙身上,挂满了各种血迹斑斑的刑具与工具。
角落里有一张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石板床,床沿装设有固定装置。原渔光是瞧了一眼,就能想象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受害者有多痛苦。
左侧的一个巨型瓦缸里盛满了腥臭液体,正咕噜咕噜地冒出绿色的热气。
继续往前走,她注意到有个药柜里摆满各种药水,和她在木盒里看到的那些差不多。走到房间的尽头,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红色幕布,好像是将什么东西遮盖住。
原渔毫不犹豫地把布扯下来,看到面前泛着冷光的金属架子上,摆满密密麻麻的头颅,这些全都保存完好,没有一丝腐烂。
大致扫了一眼他们的面容,基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
“小姐,”如此骇人的景象让阿布受到了巨大冲击,连声音都在颤抖,“这些都是……”
原渔看他一副小可怜样,心软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将他的眼睛捂住:“这些应该就是城里失踪的少年,原来都被管家抓来这里了。估计王夫所用的骨粉,就是他们的白骨制成的吧。”
她也不忍细看,连头皮都在发麻,刚想远离这个可怕的铁架,余光里不经意瞥见第四层架子上的头颅,一头栗色卷发,面容清秀恬静,闭着眼像是在安静地睡着,却让她万分熟悉:“阿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原渔推开身旁的人,痛苦地捂住脑袋,发出刺耳的尖叫。而眼睛不再被遮挡住的阿布,也看到了那个头颅。
“头……好痛……”他也倒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救……命。”
在这一刻,两人的灵魂被各自身躯里骤然出现的排斥力,冲击得脱离出来,又恢复原来的魂魄模样。
*
原渔蹲坐在角落里,温和地安慰着这个眼圈通红的少年:“都过去了……反正现在找到了凶手,我会替你报仇的,你……不要太难过。”
可少年瘦削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失魂落魄得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酸。
她也能理解阿布的心情,毕竟亲眼看到自己的头颅摆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
而躺在地上的埃佩西女爵和她的伴侣已经慢慢清醒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里?!”女爵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把身旁的男人问得有点发懵。
他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刚才好像……还在城堡里?也许是被人绑架了?”
女爵眼神变得凛冽,她无视自己脏乱的衣物,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后,同样被眼前的头颅吸引住心神。
“慢着,这个……”原渔眼睁睁看着女爵从架子上取下阿布的头颅,表情还逐渐变得沉痛,“这是……奈欧的头颅吗?”
听到她的话之后,原渔万分茫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孩子是阿布吗?阿布就是奈欧??”
而快要心痛得晕厥过去的男人紧绷着身子,哀伤地端详起女爵手里的头颅。
“不对……”他悄然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我们的孩子。”
“奈欧的右眼眼角下面没有这颗泪痣。”
只是为何这个少年的面容会和奈欧如此相像,男人好像想起什么,英俊的脸上浮起异常难看的脸色。
……
原渔完全看不懂现在的情况,阿布还在环住她的腰身沉默地落着泪,她正准备继续开口安慰,莉兹管家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看到女爵手里拿着一个头颅,莉兹眼底愤怒的情绪不断在翻滚,她从腰间掏出一把雪白的匕首,朝着没有注意到她存在的女爵直直地刺去。
原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女爵身旁的男人却突然移动身形,将女爵护在怀中。
“噗——”
鲜血淋漓的匕首被管家用力抽出,被捅伤的男人再也抱不紧怀里的人,缓慢地滑落到铺满碎骨的地面上,眼睛还在不停地睁大。
埃佩西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后,连忙俯身将他搂住:“莱文!!”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嘴角不断溢出血。状似癫狂的管家看到后也没有停手,而是准备继续把女爵解决掉。
愤怒至极的女爵将怀里没了声息的人放下,冷着脸挡住管家的攻击。
坐在角落里的原渔没有心思看热闹。她方才凑近这个即将死去的男人时,居然看到他的眼球中出现一个场景。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在图书馆里看书时,曾经在小说中看到一个说法:“带着遗憾离世的人,眼睛在弥留之际会反射出一段生前最难忘的记忆。”
“眼睛就像是人生记录仪,在最后一刻,开始播放这段令将逝之人难以忘怀的景象,以成全遗憾。”
原渔专注地直视起莱文的瞳孔。
他眸中的这个记忆片段很短,似乎是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寝宫里,他的怀里抱着两个双生子。
一名身穿白袍头戴羽冠的人站在旁边,让侍从呈上两个托盘。其中一个婴儿从托盘中抓住一根金色树枝,另一个则乖巧地发起了呆,什么都没有去取。
那人紧紧蹙起眉,看向手里空荡荡的婴儿,抬眸对莱文摇了摇头。
随即画面一转,眼前是一片雪景,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静静地躺在摇篮里。
眼睛里的片段到此结束。
原渔想起阿布和她提过自己是如何被老乞丐捡回来的过往,心头涌起了惊涛骇浪,眼眶里却全是酸涩。
他也曾和她讲起,北方的古隐城有个古老的习俗,但凡有婴儿降生,都会准备一个小小的仪式,让孩子从托盘上选择一件东西。若是选中了金色树枝,则代表小孩的一生都有幸运加持,没选中也无妨。
只是如果降生的是双生子,谁先从托盘中拿到金色树枝,就会为全家带来无上的福运。而没有拿到的那个孩子,则代表会带来极致的厄运。
阿布当时还玩笑般说:“也许我就是因为带着厄运而被抛弃了。”
如今,居然一语成谶。
……
旁边的女爵正在与管家进行搏斗,只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单方面的厮杀。
埃佩西看上去应该是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没过多久便直接卸掉管家的胳膊,用力地把她踹到角落里。
这一举动差点没把角落里的原渔吓到,连忙和少年一起躲开。
“你这种胆大妄为的贱民,也配与我作对?”女爵抬起脚,利落地踩碾起地上的人,气得连眼尾都在泛红。
“等等,”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俯身贴近管家的胸腹,一把扯开这人的上衣。
“你不是女人?!”
还在斟酌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阿布的原渔突然吃到瓜,绿眸都瞪圆了。阿布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听到这话后,也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地上的管家。
莉兹,不对,应该叫利兹的男人狼狈地躺下,嘴角还挂着渗人的笑意:“那又如何?”
“你留在庄园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原渔蹙起眉,忍不住发问。
利兹听到她的声音,却是一脸不屑:“低贱的亡魂不配与我说话。”
原渔攥紧拳头,简直想冲过去狠狠揍他一顿:女爵瞧不起你,你瞧不起我,这是在搞什么鄙视链是吗!
埃佩西见他扭头对着空气说话,不悦地将他的脸掰回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她也和原渔有相同的疑问。
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被掐得要出血了,男人态度只好稍微软下来:“为了诺克沙……”
他眼神飘忽:“诺克沙想要保持长久的美丽来讨得卡温的喜欢。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原渔抽了抽嘴角:又是一个他爱他,他爱她的烂俗故事是吧?!
“等卡温长久地爱上他之后,整个庄园的财富都是我们俩的了。”
原渔马上收回刚才的话:原来是一个,他和他都爱她……的家产的故事。
她嫌恶地看了利兹一眼,刚才一直沉默的阿布却突然拉住她的手:“小姐,我想离开这里了。”
少年深蓝色的眼眸里全是支离破碎的脆弱,原渔温声询问:“你不想报仇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话音里还带着哽咽:“都过去了……”
原渔心疼得眼睛都湿润了,明明是那么善良的孩子,却要遭受颠沛流离,不得善终之苦。
她与他十指相扣:“好,咱们先去外面吃好吃的面包,不搀和这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场景突然如尘埃般渐渐消散。原渔在最后的时刻里,只看到埃佩西女爵将匕首插入利兹的心脏。
她意识到,维兰瑟已经动手干掉了王夫。
视线落在少年眷恋地看着她的面容上,原渔哑声开口:“面包……怕是不能陪你吃了……”
幻境世界慢慢消逝,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就在她回归后的同一时间,躺在农场草堆上睡过去的劳布洛德,在这时醒了过来,这副骷髅架子茫然地坐直身子。
“劳布洛德,花娅奶奶在集市里换了一袋小麦面粉回来,问你今晚想吃什么,”小松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蹦蹦跳跳地跳到他的肩膀上。
“我突然……有点想吃面包了。”
第一个世界结束,接下来是写校园日常~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感觉自己写得不太好,需要努力改进了,希望以后能努力写得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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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幻境世界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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