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幻境世界1

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阿布感觉到自己被柔软的绒毛包裹住,模模糊糊地看清眼前的景象:

深隐于绿野之中的蔷薇花园里,人工溪流萦绕着肆意绽放的丛簇鲜花。

一个孩童坐在花房中,戴着别上了金色羽毛的宽檐帽与长绒手套,将搭配好的花束细致地插进琉璃瓷瓶。

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小脸微微低垂,如精灵般美好圣洁。

阿布做梦都没有梦见过这么气派华丽的地方,还有这位在金色阳光笼罩下,连头发丝都好像会发光的贵族小孩,这里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古典画作。

说实话,他只是有一次进主城乞讨的时候,路过刚刚结束宴会的贵族们准备离开的场景,才看到这些浑身都散发出贵气的上流阶层是什么模样。

当时周围聚拢上前乞讨的流浪者都被侍卫粗暴地驱赶走,他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沉默地不敢向前。

待载着贵族们的马车缓缓驶离后,他在这些人路过的地方,捡到一块缺失一角的奶油果仁酪,上面已经沾染不少脏灰,但他却珍重地藏在怀中,带回神庙旁的贫民窟里。

阿布舍不得一下子就把它都吃完,每天只用指尖掐下一点点来尝尝味道,直到它表皮上长出灰绿色的霉斑,他才不舍地赶紧把剩余的部分吃干净。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

此时的男童俯身朝他凑近,如琉璃般澄澈的浅灰瞳孔里,清晰倒映出一只尾巴毛已经光秃凌乱的小猫身影,带上了些无奈的神色,启唇开口道:

“你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不甚美观。”

随即,阿布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似乎带着控诉的猫叫,声调很是激昂,让他有股晕眩感。

等等?!他惶恐地无声呐喊:我在哪里?为什么这孩子的眼眸中没有我的身影?

接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轻飘飘地放在手心里,很柔和的触感。

维兰瑟拿起小浔猫脖颈上的挂饰,弯起唇角:“你看,父亲待你多好,还请人打制一个骨铃送给你。”

原渔忿忿地抬起爪子一把拍落这位神明殿下的小手。

阿布却愣住了,脑海里混沌的思绪四处乱窜,在凝视着这双浅灰色眼眸许久后,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啊,原来他是被做成了骨铃呀。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呢?阿布努力回想,好像是前几天听说有贵族在十几里外的帕拉神庙门口施舍食物,他一大早便出发步行前往那个地方。

这一年古雾城闹灾荒,越往神庙方向走去,途中遇到如他一般流离失所衣衫褴褛的流民就愈来愈多,甚至隐约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太阳炙热得能把他皮肤都晒得快要干裂,他已经不记得在长长的队伍里等了多久,待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很幸运,还剩下最后一小袋面包,派发食物的人估计是见阿布瘦弱得骨骼尽露,把剩下的面包全都分给了他。

担心会被后面分不到食物的人抢夺,他将面包藏到怀里,匆匆躲进神庙旁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准备把它塞进帽子中带回去。

可还没把面包隐蔽地装好,一阵刺耳的嘈杂声离他越来越近,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很庄重的绿袍,脸上涂抹金色油墨的人,手里还拿着张破旧的羊皮卷,开始指挥手下将他抓走。

被带到一处生起熊熊篝火的荒凉谷物地后,他才想起这天是谷神的节日。每当这一天来临,主城的大祭司便会根据太阳神指示的预定点挑选命定之人进行献祭,以此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几个身形健硕的侍者狠狠按倒在祭台上,耳侧传来萦绕于半空中的祈祷声。

帽子里的面包跌落到台下,不停地滚动,直到停留在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面前,这孩子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也好,面包没有被浪费掉,”他闭上眼,扯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容。

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如今这副场面,阿布心情居然有点微妙:“我的一部分骨头被做成了饰物,也不算是落得被彻底挫骨扬灰的下场。”

……

原渔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骨铃还有一抹意识依附在上面,她眯起绿眸,感到非常懊恼。

这些天里,她用尽各种方法想把那位诺克沙主夫给干掉。第一次,她钻进休憩厅一角处摆放着的有一人高的骑士盔甲内部,想等主夫路过的时候用力将这副坚硬厚实的盔甲推倒,把他狠狠砸死。

结果还没等她实施行动,冰冷的盔甲里无意间也钻进一只灰色小老鼠,把她吓得抱头乱窜,狼狈地丢盔弃甲疯狂逃离。

第二次,她从维兰瑟的房间里搬动一个花瓶放到阳台上,想等主夫走到室外的时候将它推下去,直接把他的脑袋给砸开花。

可等了大半天,始终等不到他走出外面。后来溜去侍者聚集的地方偷听一番才知道,主夫惧怕光线会灼伤他无暇的洁白肌肤,除了必要的活动才会出门外,其余空暇的时间都是在城堡里度过时日。

原渔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去花园里采集水仙花的花粉,准备偷偷撒进他的吃食里,让他中毒身亡。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厨房,身上的红毛过于灼目耀眼,马上被眼尖的侍者发现。侍者担心她身上会带有病菌,将她扔进温泉池中洗刷干净后关在笼子里,直到大半夜才被姗姗来迟的神明殿下救了出来。

再后来,她跑到阁楼的藏书室中翻书,查阅到书中描述的一种古老秘术。

据说收集猫尾的毛,在阳光最盛之时点燃蜡烛灼烧,并将灰烬涂抹至刻着被诅咒者名字的石头上,然后埋在房屋的最西处,被诅咒者将会在午夜于睡梦中窒息而亡。

原渔脑子一热,居然真信了这个方法,忍痛薅了一大把自己尾巴上的毛来做尝试。

然而第二天,身披缀满流苏的纱衣,腰肢轻盈柔软,一颦一笑间尽是万种风情的主夫,带着散不去的浓郁黑气走到她面前,轻笑着吩咐维兰瑟将这个骨铃挂到她的脖颈上,然后慢悠悠地转身离去,只留她在原地欲哭无泪。

“喵呜喵呜!”望着神明殿下微微蹙起的眉宇,原渔有些无语凝噎,只能努力请求他能有点进取心,赶紧把主夫干掉离开这里。

虽然他提到此间世界的流逝与原本的世界流速并不一致,等他们回归后,说不定只是过了短短几天。可迟则生变,原渔才不愿意真的陪维兰瑟留在这里耗上一辈子才离开。

“喵喵喵!”神明殿下你清醒一点,说好的神爱世人呢?!那人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呀,你继续留着他只会让更多的人遭到祸害!

“父亲已经坦言,他这一生除了错误地将我杀害之外,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维兰瑟慢条斯理地将纯白手套摘下,“我有识别谎言的能力,可以看出父亲没有说谎。”

“喵喵喵喵?!”那是因为其他的人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呀!神明都像你那么傻白甜吗?!原渔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心塞地摇晃起有点光秃的尾巴。

“傻白甜……是何意?我生于混沌虚空,直至成年之日以前一直在沉睡,后来被召唤参与作战,大战后魂魄有损,又继续陷入沉睡之中。”

“人类的情感好像很高级复杂,所以我还在慢慢学习与探索,”他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发丝如绸,满园繁花都比不上他明艳如画。

“喵呜,”那你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是会伪装与欺骗的,当修炼到一定程度,说出的谎言连自己都差点相信之后,你就很难辨别出真话与假话了,比如这个取不下的骨铃……

阿布本来很奇怪为何一人一猫看起来沟通似是毫无障碍,他百无聊赖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静下心来认真地倾听从耳畔传来的喵呜叫声。

恍惚间,他似乎开始听到隐于猫叫声底下一道女孩子的嗓音,声线清透干净,轻轻飘进他的耳朵里。凑巧的是,刚听到她的声音,便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语:

“这骨铃上散发的气息苦涩而悲凉,不知道是取了哪个可怜人的骸骨做成的……”余音里蕴着丝怜悯的情绪,让阿布微微愣了神。

他,值得可怜吗?

据把他捡回贫民窟的老乞丐说,当日见他被包在襁褓里,放在冰天雪地之中,篮子里的脸都被冻得青紫,如皱巴巴的小猴般已经没了声息。

老乞丐本想把他抱离雪地,去找个地方安葬。而一路晃悠,他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

自此,他便跟在老乞丐身边辗转流浪。

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连偷蒙拐骗的行为都不曾尝试过,只是安安分分地乞讨。唯一出格点的事情,只是在前几年,老乞丐在讨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一位贵族的鞋子,被身旁的护卫恶狠狠地拳打脚踢,手里的饭碗被砸碎一地。

当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那个护卫的腿,可惜身体过于瘦弱,被轻而易举地一脚踢开,护卫还踹断了他的一根肋骨。

待起哄看热闹的人群散开后,他抱着奄奄一息的老乞丐,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将老乞丐埋葬在主城外的小山坡上,他孑然一身,又继续回到神庙附近流浪。

“也许是因为我捡了那块奶酪而受到惩罚吧,”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大概遗失掉这块奶酪的人,会因为没能吃上它,心碎而亡。

他就像个窃取了别人珍宝的小偷般只配终日在惶恐不安里度过日子。

阿布还没来得及生出点惆怅的情绪,突然感觉到一阵灵魂深处因为共鸣而发出的震荡。

放眼望去,一辆低调奢华,通身都点缀满蓝宝石的马车驾驶进来,车帘随风掀起,他只看到一位美貌贵气的夫人,与她身侧正低眉顺眼地坐着的清俊中年男性。

仔细看这侧脸,居然与他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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