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原渔将抱住他的胳膊收回，万分真诚地应允下来。

“什么？”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答应，洛伦难得不知所措了几秒，将心头莫名涌起的激动情绪压下后，连嗓音都变得有点干涩，“小猫妖，欺骗人类可不是个好习惯。”

“没骗你，”原渔绿眸清明，眉眼舒展着，很坦然地与他对视。

若是她能留下来的话，陪他一起去各个地方游历也是个不错的想法，虽然前提是她可以留下。

又敛下眼睑，将一闪而逝的心虚掩饰住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不是得通知镇长去抓凶手才对？”

昨夜从他们房间里逃走的那道白色身影，与今日在阁楼看到的衣裙对应上，她这下终于可以确定杀害维兰瑟的凶手了。

只是……一旦将萨布丽娜抓住，这个世界估计也快要结束了，她实在有点舍不得眼前的人。

“不急，”洛伦猜不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过得到她的这句肯定答复后，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你就不好奇萨布丽娜目前到底是人还是鬼，还有她脸上的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还有，克莱尔太太与萨布丽娜都不是左撇子，所以昨晚死在监狱里的马科特里，真的会是她们其中一个杀害的吗？

“额，”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觉得事有蹊跷，“那这事应该去问谁，镇上的神职人员？”

“走吧，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随意地指了个方向，然后反射性地双手交叉抱到胸前，可是突然想到什么，又状似轻松地缓缓放下了手。

隐约期待着这只小猫妖会像刚才那样牵起他的手。

可结果让他失望了。

原渔步伐轻快地走到前面，还不时回头对他扬扬手：“我们快点去吧，还得趁日落前和维兰瑟会合呢。”

清风吹动她额前的长发，逆在光影里如同林间的精灵一般，有种虚幻的美感。

洛伦不自然地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少女的身影，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可笑。

只是微妙的情绪很快隐于黑眸之下，他又恢复以往挂在嘴边的笑容。

一路走得格外漫长，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放松。

……

“你们这个小镇很注重集体观念和凝聚力嘛，”顺着上山的路走了许久，再七拐八绕来到一幢偏僻的背风石屋前，原渔累得双腿都在发软，她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墙缓口气，又想起刚才留意到的小细节，随口提了一句。

沿途的围栏前与墙壁上，都挂着诸如“我们是阿帕罗的一份子”“家人要永远在一起”“爱邻里如同爱你们的手足”的横幅，甚至连树上都插起“这里是家”的橙色布旗。

虽然她之前在去找克莱尔太太的路上就已经发现这种情况，可没想到这些标语居然是遍布整个海滨小镇，让她莫名有种像是闯进了别人家里的感觉。

洛伦轻挑着眉，对此并没有发表意见。他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伴随着剧烈咳嗽声的“请进”之后，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走进去。

“叮当叮当——”屋里的门帘挂着用贝壳串成的铃铛吊饰，整间屋子烟雾缭绕，呛得原渔连眼睛都快要无法睁开。

周围被装满各色药水瓶与不明药粉的黑色木柜包围，旋转石梯的正中央长了棵跃动着浅金色光芒的爬藤植物，枝干上的叶脉在浓重的迷雾里闪烁出指引的光亮，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洛伦，好久不见。”一位身穿像是白大褂的旧式工作服，腰背驼曲得几乎要弯到地面上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个长长的雕花烟斗，正站在上方看向他们。

而跟在她身后的人，居然是……

“维兰瑟，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渔看到熟悉的身影，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维兰瑟也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被烟雾模糊的眉眼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可看到她身旁那个戴着面具的青年后，轻颤着长睫，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

“我来这里赚些钱，”他慢条斯理地从上面走下来，灰眸低垂，伸出手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她。

原渔咽了咽口水，盯着维兰瑟玉石般细白的指骨，并没有马上接过，反倒是忧心忡忡了起来：“你怎么突然能赚到那么多钱，不会是被骗着干了什么非法勾当吧？！”

周遭的一切依旧被夹杂着草木泥腥味的雾气覆盖着，她压低声音，不敢去看楼上的那位老人家。

“红发小姑娘，你想多了。”那位名叫崔茜的巫医老太太耳朵非常好使，她从嘴里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苍老的脸上仍旧流露着如获至宝的愉悦，“我们这里做的可是正当生意。”

“我卖了几张古老的药方给她，作为回报，她给了我这笔钱。”维兰瑟轻声解释道。

知识果然就是财富呀，原渔满目都是艳羡，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准备开口说明来意，却看到他取出放在口袋里的那枚金币，示意站在一旁的青年接过去：“对了，这个请你收回去。”

洛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前这个与他视线齐平的人，表情玩味，完全没有接过来的打算：“这是给小猫妖的小礼物，好像轮不到你来做主吧。”

“况且，”他偏过头望向有些不明所以的原渔，“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额，”原渔也不明白他俩到底在纠结些什么，特别是神明殿下，明明清楚自己身处幻境，这些不过是带不走的身外物……

“先别在意这个了，我们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她和维兰瑟简单地解释在克莱尔太太家遇到的事情，略去中间惊心动魄的一小部分，顺便用胳膊肘推了推开始逗弄着笼里白色雀鸟的洛伦，让他对这事上点心。

洛伦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细软枝条放下，目光对上二楼的老人：“崔茜婆婆，上次见您还是在基思城的烟草市场呢，别来无恙呀。”

“我现在这年纪，再也走不动了，只能回到阿帕罗，靠钻研些小玩意来打发时日。”崔茜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半眯起眼注视着这群年轻人。

“说吧，上我这儿有什么要紧事，我还得去琢磨琢磨这小伙子给的药方呢。”

“崔茜婆婆好，”原渔很有礼貌地解释了他们的来意，却看到老人家听完后，扬起枯朽的手破开身侧的白烟，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

“一张脸上长出另一张脸？我年轻时好像曾听说过这种事情，”她嘶哑着声音咳嗽了两声，“这叫做共生魂吧。”

“是在双胞胎的身上才能出现的，一方去世后进入活着的另一方的身体内，与之共用一个身体。”

“双胞胎？！”原渔想起在萨布丽娜脸上长出的那张与她五官一样的小脸，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之后挑选一副合适的躯体献祭给这对双胞胎，死去的那人便能在这副躯体上复活，共生魂的状态也随之解除。”

崔茜顿了一瞬，上下打量着原渔，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小姑娘，你被那对双胞胎盯上了吧。”

原渔也没心情思考这个，胡乱点点头：“那当初被处刑的，是萨布丽娜……还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谁知道呢？”洛伦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这事并不知情。

“我今日有些乏累，你们改日再上门来找我吧。”崔茜婆婆收回烟斗，开始下逐客令，“对了小姑娘，”她提醒道，“你可得小心点，被盯上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被放过的。”

*

山风与海风克制地交织在一起，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气息掠过他们的身侧。从崔茜婆婆的家里离开后，维兰瑟一路沉默寡言，静寂得让原渔有些不安：“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听到她的话，维兰瑟眼神才终于聚焦了些许：“伊玛，我们尽快结束这个世界吧，”他担心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无法阻挡萨布丽娜……

“我不会让你的躯体被侵占的，”语气坚定，像是要消除掉心底所有的不安。

“啊？”原渔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个问题，抬眸悄悄瞥了眼走在前方的洛伦，“可她太厉害了，我们还得找到办法才能对付她。”

“而且，这事好像还有很多疑点呢……”

“你不愿意离开？”维兰瑟喉结微动，从她支支吾吾的话语里捕捉到这样的想法。

“不是，”她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也对，呆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整个小镇给她的感觉愈发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远处升腾而起的滚滚黑烟吸引了她的注意：“咦？那个方向是……”

“克莱尔太太的家被烧了，”洛伦回过头，眼神静静落在原渔的身上。

“所以这是老巢被发现之后就毁尸灭迹对吗？”她也该预料到这个才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下子要找到她们就更难了。”

再看向天边，紫红的夕阳洒下单薄的霞光，倾泻到奔赴火灾点齐心协力灭火的镇民们身上，只是这场兵荒马乱仿佛与他们毫无关系，片刻过后，她听到洛伦开口：

“今晚你们住进教堂里，应该会安全些。”

“你要去哪里？”看出他有要离开的意图，原渔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

洛伦弯起眼，面具下是兴味的表情：“今晚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马科特里的幽灵。”

“让他交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