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幻境世界1

“小姐,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阿布俨然把她当成了主心骨,乖巧地等待着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原渔。

只是垂下头时不经意看到自己破烂的衣衫下面那道深可见骨的丑陋刀伤,羞赧地将布料往下扯了扯,生怕被她看到后会嫌恶。

原渔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思忖了一小会之后,还是决定跟着维兰瑟离开庄园。

毕竟神明殿下如今只是一个孩童,而且身躯还脆弱得经不起明火的灼烧,如果在半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她大概可以想办法帮衬一下。

庄园的车夫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有一辆设计简约但空间宽敞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维兰瑟手里拿着一个纯白色的木盒,踏上阶梯匆忙走进车厢里,马车开始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她一开始本来还在思考,是坐在车顶上一路兜风比较舒坦,还是跟着神明殿下坐进舒适的车厢中更合适。

可等她与阿布飘到庄园门口那一刻,却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拉扯住,灵魂都仿佛有种被撕裂的剧烈痛楚。

“怎么回事,”她踉跄着跌落到地上,痛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为什么出不去?!”

晚她一步到达门口的阿布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待她终于缓过神来,不再大口大口地喘气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尝试踏出去。

“?!”可惜也如原渔一般被拉扯回来,他的眸子骤然变得通红,感觉心脏还隐隐在抽痛。

当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后,看到原渔已经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旁边的草坪上,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们好像是被困在这里了呢,”少女嗓音轻软,带着些惆怅感。

阿布慢慢地飘到她的身边,强忍住四肢百骸传来的那阵要将骨头碾碎般的疼痛感,努力弯起唇角:“小姐,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去庄园的其它位置进行尝试,看看有没有可以通过的出口。”

原渔终于将视线移到少年的脸上,弯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拿你当试验品来找出路,你难道不会痛的吗?”

声音稍稍抬高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关切的意味,可这句话却轻而易举让阿布红了眼眶。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般担心过。自他有记忆以来,老乞丐总爱将“生死有命”这一句话挂在嘴边,毕竟他们这种人,光是活下来就已经是很费劲了。

终日食不果腹,浑浑噩噩地艰难度过一日又一日,完全看不到一点希望。

所以“担心”这种情绪,对于老乞丐和他而言,都是多余而奢侈的。

毕竟一旦生了病,只能用破布裹住身躯,随意地抛在城外的乱葬区中,再也没有其它办法。

当时被按在祭祀台的那一刻,周围人潮汹涌,几百道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耳边有不绝于耳的祈祷声,有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也有大祭司不耐烦的催促声。

可唯独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他一声:“你难道不会痛的吗?”

只有这位由猫化作人的小姐,会怜悯地抚摸着用他的骨骸做成的骨铃,也会担心他到底会不会痛。

她十分真切地,将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而不是在那些贵族眼里,可以肆意践踏的卑贱蝼蚁。

“小姐,”少年的嗓音很清冽,“只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去做的。”

虽然他也会痛,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她眼眸里出现沮丧的情绪。

原渔只觉得眼前人实在过于执拗:“好吧,我已经不想出去了,我想留在这里查线索。”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见他神情竟然显出卑微与委屈,沉默半晌,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知道吗?我们如今这种被困在某个地方的状态,按照一种说法就是,我们成了这里的地缚灵,灵魂被束缚限制到这里,不能自由自在地飘到外面。”

她扯出一抹敷衍的笑,见少年似乎不再执着于要以身犯险助她离开,才准备飘回城堡里。

“嗒嗒嗒——”

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却让原渔有些诧异:“是神明殿下改变主意回来了吗?”她眼睛都发亮了。

可惜来者并不是维兰瑟,而是前些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爵和她迎娶的第五任伴侣。

“啧啧啧,”原渔虽然有点意外,但也能理解,“他俩估计是真觉得自家小孩被绑到了这里吧。”

*

庄园的主人都已离开古雾城,目前可以招待他们的,唯有管家莉兹。

她站在门口,依旧将发髻高盘起来,脸庞轮廓线条利落,透着一股干练劲,温和地向刚下马车的客人行一个标准的礼节。

“已经接到主人的口信,提前为两位贵客备好了房间,请先随我上三楼稍作修整。”

一旁的侍者从车夫手里接过行李,埃佩西女爵戴着顶黑色麻纱礼帽,帽檐下的浅棕色眼睛尖锐地扫视着周围,原渔却注意到她薄纱下的面容有些浮肿,看起来似乎是这些时日睡得不太好。

“我闻到了杏仁糖的香气!”原渔也不再关注他们,顺着这股味道飘去厨房里,看到主厨与其他几位厨师正娴熟地将旁边堆砌如山的新鲜动物皮肉处理好,甜点师则站在充满甜腻糖浆气息的明亮隔间里专注地制作着天鹅形状的糖雕塑。

“小姐,你看到了吗,角落里挂着好多野兔肉。”

阿布从来都不知道有钱人的家庭厨房是什么样子的,今日见识到之后,他忍不住发出惊叹:“这里比神庙的露天庭院都要大,里面的食物都够我吃上一辈子了。”

原渔本来还兴味盎然地和仰起优美脖颈的天鹅脑袋大眼睁小眼,看到他眼巴巴地望着用铁钩悬挂在墙边的一只只兔子,有点失笑:“占了半张餐桌那么大的烤野猪摆在你眼前,你居然只注意到这些?”

阿布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这里有好多兔脚,”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兔脚有什么好看的?”原渔眨巴眨巴眼睛,不太理解。

“小姐从前没有听说过幸运兔脚的说法吗?”见她连绿眸里都透着迷茫,少年弯起眼睛,温声解释,“在古雾城里,兔脚是一种可以给人带来好运与庇佑的护身符。”

“在午夜月圆时分到墓地里蹲守,只要抓到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兔子,把它的左后腿砍下,就可以用来制成幸运符。”

“咦?真的那么神奇吗?”

阿布认真地点头:“几年前城里爆发了一场很严重的瘟疫,当时有很多人都因为没有得到救治而病死在路边和水槽里,我逃离到城外的荒野,天色很黑看不清路,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昨夜栖身于乱葬岗中。”

“然后我在那里住了一些时日,饿了就挖野草来吃,渴了就喝泥坑里积攒的雨水。直到月圆之夜,我听到耳边传来窸窣声响,发现是一只野兔闯进这里。”

“当时我把它给烤了饱餐一顿,然后将一条兔腿带在身上。结果那年瘟疫潮终于结束后,我居然还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城里,而其他和我一起在贫民窟里生活的人,都因感染而去世了。”

“这是幸运兔脚带来的奇迹,”他深蓝的眼眸里隐着浅淡遗憾,“可惜后来不知道在哪里将它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傻孩子,这是你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奇迹呀,”原渔在心里默念。

只是也不忍心打破他的憧憬与美好幻想,她笑着开口:“说不定是因为护身符都是有时效性的,当完成对你的庇护使命之后,它也悄悄地离开你身边了。不过没事,等下次我重新给你带……”

还没说完,她意识到不妥之处,突然就停住话语:“好险,差点就许下承诺了,”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她不愿意昧着良心随意许诺,毕竟实现诺言的机会实在过于渺茫。

“你快看,那条鱼在喷火!”原渔生硬地转移话题,阿布也没有追问她,温顺地陪她在厨房的各处游荡。

“除了幸运兔脚,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传说故事可以和我讲讲嘛?”她弯腰去瞅那只被束缚着动弹不得的小羊羔,有点想伸手去触摸它身上柔软的羊毛。

阿布其实不善言辞,幸好流落街头那么多年,也有过不少见闻,他抿着唇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一些也许能让原渔感兴趣的故事:“小姐,你曾见过被钉在家门前的马蹄铁吗?这也是我们这里的古老习俗,如果贸然将它拔除,将会带来厄运……”

说实话,他丝毫没有讲故事的技巧,只是平铺直叙地在陈述,但原渔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坐在主厨的豪华休息室里,认认真真地听他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古雾城的风貌都呈现在她的面前。

“你如果去当个说书人,我一定会去给你捧场。”她一头红褐色长发流泻在肩膀上,绿眸弯成了两道小小的月牙,毫不吝惜地将夸赞的话语溢出唇齿间。

“谢……谢谢小姐,”少女目光真挚炽热,阿布灰扑扑的面容也掩不住已经蔓延至耳边的红晕,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他知道自己其实讲得很烂,与老乞丐一样都是不善言辞的性子,所以平日里两人甚至都不会有过多繁琐的交流。

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认真听他说话的人了。

如果他能早点遇见她,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他就能对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生出几分眷恋。那日被大祭司的手下抓住时,也不会那么从容,甚至升起几分诡秘的愉悦,毫不反抗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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