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站在镜子前，细致地、一丝不苟地给他一头蓬乱的干枯绿藻抹上发胶。
他的脚边叠着一套考究但不太合身的西装，普通到乏味的灰色。
灰色西装融入早高峰的写字楼就像一滴腥臭的血融入三明治里的番茄酱，天生一对。
蝙蝠侠消失的日子里，小丑并非毫无建树。
小丑帮挟持了一艘货轮，成吨的铀矿像没上锁的法老王宝藏，唾手可得。
戴上单边眼罩的小丑先生和他右肩雄赳赳气昂昂的红色金刚鹦鹉，俨然成为哥谭湾新的海盗船长。
加吉：“头儿，作为一个犯罪组织，咱们的势头真不错。”
不错、当然不错！
犯罪浪潮席卷哥谭。
而哥谭最富有想象力的犯罪专家，蝙蝠侠最头疼的一号宿敌，在一艘没有警报器、没有陷阱、没有秘密准军事安全小队等着伏击的船上赢得了他的胜利！！！
“呕……”
小丑扭头吐出了今天中午的通心粉，软烂的发臭的淀粉制品搅拌着暗黄色的咖喱酱，最后吐出来的半透明黏糊糊酸水意犹未尽地淋了上去。
加吉：“头、头儿，我们要不要赶紧把铀矿弄上船……”
小丑叹了第一口气，一刀攮死了知无不言、只想活命的老船长，然后他叹了第二口气，拔枪击杀了雄心壮志、活力过头的锅盖头加吉。
平心而论，加吉是个优秀的手下。
他崇尚犯罪，不为钱权，勤勤恳恳跟在小丑后头，用他还算灵光的脑袋替小丑干一切脏活累活。
加吉不介意小丑时不时发疯，也不在乎小丑心情不好了就给他几棍子，只要小丑还是全哥谭的犯罪之王，加吉就是小丑最忠实的拥趸。
可问题是小丑对犯罪失去兴趣了。
依然热衷于给小丑找活的加吉变相成了push小丑的上司——
见鬼的，谁才是小丑帮的头儿？
小丑扔掉枪，空虚席卷了他，但他自认为他不是真的为了蝙蝠侠过活。
他坐在尸体旁边认认真真思索，终于从大脑深处搜刮出给蝙蝠侠找麻烦之外的兴趣爱好。
“我今天应该把大都会娇妻看完。”
“头儿、但你昨天就看完了……”
“那我得重看一遍了。”
……
小丑手提着公文包，身上穿着那套灰西装。
他的头发油光锃亮，一副宽大的黑眼镜遮住他过分怪异的异色瞳孔——入乡随俗，除了遮掩不掉的的青灰色皮肤和鲜明过头的绿头发。
不过谁在乎呢？
大厦外头，企鹅人率先占领上东区。
大厦里头，小丑正在激情澎湃地发表入职宣言。
“我迫不及待想要加入贵公司的团队，它能带给我一直寻觅的真实生活意义。毕竟你不能永远坐在那儿等一位穿蝙蝠装的偏执狂攻击你，那算什么生活？”
小丑用他精彩的演讲成功入职了韦恩集团的一个部门，工作内容为批准已批准报告。
接触不到钱的去向，对机密武器项目一无所知。
乏味、无聊。
但就像安全带的安全装置，存在即合理。
面对企鹅人的扩张，双面人不甘于后，大批犯罪野心家涌上钻石区街头，势力争夺扩散到整个哥谭。
而小丑在茶水间讲着他的双关笑话。
“我以前在日历厂上班，他们因为我请了一天假（take a day off，请一天假/抽走日历中的一天）就把我解雇了。”
“巧妙的双关语，恺撒（约翰·恺撒，小丑的假名）。”
“那是假的，真相是我绑架了老板的妻子。”
“哈哈哈哈别出心裁的笑话！”
小丑：“……”
业绩、奖金、报表，这座大厦里没人关心犯罪，正如蝙蝠侠死后再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小丑。
黑面具控制了运往阿卡姆的囚车。
小丑在月末报告上用蜡笔画了猩红的耐克笑，就像这样“√”，或是这样“XD”。
批准已批准报告部的主管咆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的数据不只是出错，是狗屎！一坨被野猪拱了的狗屎！！！”
小丑绽放出第一个微笑，“真奇怪，我看不出来。”
在主管将新一轮的唾沫吐到他脸上前，他绽放出第二个微笑，然后把主管的脑袋按进了微波炉。
嘭！
炸开的脑浆从地板飚到天花板。
小丑吹了声口哨，完美的抽象主义杰作。
同事推门而入：“发生什么事了，约翰，你还好吗？”
小丑露出第三个微笑。
:）
“我很好，我刚刚谋杀了我们的部门主管。”
同事十足虚伪地叹了口气：“他自杀了？天哪真是个坏消息，但你得赶快回到工位上去了。”
小丑的笑容僵住了。
:(
可恶的资本主义联邦，小丑成了真正的马戏团小丑，因为没有人在乎马戏团小丑。
没有人在乎小丑。
除了蝙蝠侠。
企鹅人哥谭港的军火被盗，矛头指向……噢、不重要了。
因为小丑晋升成了新的部门主管。
“早上好，约翰，这座城市的犯罪活动已经完全失控了，真不敢相信我们需要蝙蝠侠的时候他却玩消失。”
……
“早上好，约翰，有关昨天的言论，我的错。蝙蝠侠替我找回了钱包，他人很好，就是有点过于可怕了。顺便，蝙蝠侠的笑话和你的一样好笑，这座城市需要蝙蝠侠。”
……
“早上好，约翰，你看新闻了吗？蝙蝠侠三天里阻止了六起重大入室盗窃案，手段激进，杀了所有作案人员，要我说他早该这么做了，还有他的红嘴唇和你一样性感。这座城市需要蝙蝠侠。”
……
“早上好，约翰……这座城市需要蝙蝠侠。”
……
“早上好，约翰……这座城市需要蝙蝠侠。”
……
“早上好，约翰……这座城市需要蝙蝠侠。”
小丑猛地惊醒，心有余悸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黄色的阿卡姆囚服，不是灰色西装，也不是蝙蝠侠制服。
他猛地松了口气，喃喃道：“……需要蝙蝠侠、”
“头儿？你醒了！你刚刚说什么？”
“噢、加吉……”小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庆幸的是，他的头发仍然干枯得像乡下农场暴晒了整个夏天的干草。
睡前他在干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件重要的事，关于已经死去的蝙蝠侠。
他越挠越快、越挠越快。
噗嗤、一小簇血从生拉硬拽拔下的头皮处喷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
“小丑叔叔白天见到了新的小鸟嘻嘻嘻——”
“头儿？我们这就去绑架她吗？还是谋杀她！头儿！我就知道你、”
“你比劫货轮的时候更烦人。”小丑一巴掌把喋喋不休的加吉扇出去将近五米远，断齿、唾沫混着血吐在阿卡姆疯人院爆炸过后的焦土上。
加吉趴在地上回想了好一会儿，他们上一次劫货轮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两年前？
小丑从他半坍塌的囚室里出来，在废墟里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
“咳咳咳！！！呕，咳咳！！！”
他的眼睛被刺激性气体熏得通红，他的气管全是吸入的粉尘，但小丑尖利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塌的阿卡姆疯人院在他身后，灰暗的城市在他眼前。
哥谭是一具美丽的脑死亡尸体。
蝙蝠侠是她续命的吡拉西坦，而小丑是尸体上迫不及待长出来的艳丽尸斑和腥臭脓疮。
但小丑是原罪本身吗？
不，太多人感染了一种叫哥谭的病，小丑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说蝙蝠侠为哥谭续命，那么他同样为感染哥谭的小丑续命。
所以哥谭需要蝙蝠侠，小丑也需要蝙蝠侠。
世间没有比这更真的真谛了！
小丑神清气爽地收回手，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加吉：“会游泳吗？会抓鱼吗？”
加吉不太理解，但小丑向来难以理解：“我可以学。”
拥有十足上班经验小丑嘻嘻地笑：“职场人糊弄上司的话术？”
“我明天就能学会——不、今天！今天就能！”
小丑用食指在地上拈了灰，头发、眼睛、鼻子，画完了！
他对着加吉展开那张线条歪歪扭扭的人像：“以后她一钓鱼，你就在水底下把鱼挂在她的鱼钩上，懂了吗？”
加吉不懂钓鱼和远大犯罪版图的关系，但那是小丑，振作起来的小丑，要知道小丑自闭后他差点跑路去跟疯帽匠干。
幸好！
他不至于真的沦落到陪一个矮小的心灵扭曲的疯子玩治愈创伤的过家家游戏。
加吉庄重地接下了这副没有任何用处的肖像画。
他知道画上的人是谁，米娅·韦恩，韦恩家族的百科界面更新了她的资料，但地下世界对血缘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
毕竟有关米娅的流言从“控制韦恩论”已经飞速发展到“控制哥谭论”了。
没人知道这位女巫小姐想从哥谭得到什么，正如没人知道她怎么用一句话撬动企鹅人，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义警和黑面具手中逃生。
而小丑不愧是小丑，复出的第一仗就选了块硬骨头！
加吉心潮澎湃，为他丰富的犯罪履历即将再添一笔：“头儿，保证完成任务！”
一天后的米娅看着满背包的鱼陷入沉思，我钓鱼技术这么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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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丑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