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扑通——一声,她被人扯过来压在了身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那双折射了月光曜石般的眼眸,正俯身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她。

见她沉默不语,他凑近一分再次逼问道:“勾栏之术狐媚招子,娘子当真是好手段,莫不是意欲图谋不轨?”

呵呵!虽说大半夜被抓个正着,可他这么丑又嘴毒的,她还不至于下的去口,若说是夺他气运能令人信服么!

“我……我一不小心摔倒了!”她垂下眼睫心虚地别开眼,甩甩发疼的胳膊挣扎,周身被冷冽的松柏香味环绕,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无端令人暧*昧。

黑暗中用掌心催动内力,缠枝青铜煤油灯‘啪’地一声点燃,屋内霎时明亮起来,昏黄窗牖上映出交叠重合的人影,不禁让人脸红一阵。

冷冽的眸子盯了她片刻,他忽然嗤笑出声:“你倒是会跌!”

这,她也没想到能碰到那地儿去!

侧眸的一瞬忽然发现,抓着她的胳膊上晕染开鲜红的血迹,她再仔细一看发觉他掌心受伤渗血,猛然推开他翻身下床寻来药匣,不顾他嫌弃的目光,将那宽大磨了厚茧的手掌抓过来,借着忽闪的煤油灯,坐在床畔低头仔细地涂药。

门外值守的丫鬟们听见动静,小心翼翼贴在门后问道:“殿下与娘子,可是需要热水服侍?”

热水?

要那玩意儿做甚?不会是……

她差点跌个跟头,红着脸抬头瞧了一眼门上两抹剪影,原是从沈家带来的陪房丫鬟绿菊和冬雪,摇摇头支吾道:“天色不,不早了!我和殿下已歇下,你们也早些歇息去罢!”

两人应承地答应,却守在房门口寸步不离。

抬头冷不丁撞上一道打量的目光,她觉得更加羞愤脸颊发烫,使坏地将白布绑成蝴蝶结,涂完药吹灭煤油灯,自顾自地躺在床上转眼睡了过去。

男人睡梦中被无端撩拨一番,现下小腹火热竟然起了反应,想当初遭官家忌惮,没少借着由头往他房里塞人,皆被他无情地扔出门外。

难道说,此女真是沈家遭官家授意,前来蛊惑监视他所用的计谋手段?

越想越心烦意乱,黑夜中他起身摸了把直搭脑靠背椅①,僵挺脊背单手扶着面具,安静地对床坐着,磨茧粗糙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掌心的纱布,潋滟的桃眸危险而深沉,像狩猎那般紧紧盯着床上,四仰八叉陷入美梦时不时打呼噜的女人。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天微微亮。

惦念着开店卖吃食,沈璃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准备穿衣,却猛然瞧见有个人坐在床畔,正直直地盯着她,登时吓了一大跳!

那人却扶着面具继续沉默,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声敲击背椅发出微弱的鸣声。

“你做什么?怪吓人的!”她不满地撇撇嘴,在心里骂了句‘变态偷窥狂’,遮掩着穿衣准备下床,却忽然被那人忽然暴起,发疯一般地按在床上。

“你害怕我?”他将她抵在床角的墙上,心烦意乱此时达到了巅峰,一夜未眠眼角布满血丝,在青面獠牙的面具衬托下,仿若吃人的恶鬼。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哆嗦一下,暗骂一句这脾气古怪的毒舌怪,这一大清早刚睁开眼,又是要闹哪样?

“不怕不怕!”她忽然撞着胆子,抬手想在他的头上摸摸,又害怕地收回手去,嘻嘻笑道,“殿下乖!”

咚——

他几乎是在手伸来的一瞬,将人毫不怜香惜玉扔在床上,高大的身躯投下来一团硕大的阴影,将她重重地包裹起来,冷着脸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杀人一般胁迫道:“你最好是安生些,姿色平庸且泼辣市侩,让人无甚兴趣!”

哦!!!

“还请殿下放心,我也喜欢温柔体贴些的!”她咬紧唇角不屑地反驳一声,揉着摔疼的屁股,故作自然地绕过他起身下了床。

听闻他脸色蓦然一僵,继而勾唇嗤嗤地冷笑:“可惜娘子嫁予我,怕是寻不到此等温润郎君了!”

“谁说寻不到!若是二嫁……”感受到四周变低的气压,她嘴瓢地将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儿,“也确实不见得,能寻到比平王府更好的!”

空气里莫名尴尬一阵,紧接着丫鬟们闻声推门,捧着铜制鱼洗②鱼贯而入,烧好热水备好洗面药澡豆③,分立两旁等待伺候两人,穿衣洗面刷牙。

望着花样繁多的中药药妆④,有冬瓜、御前、皇后等种类繁多,皆是天然无害的中草药配方,她不禁看花了眼,涂抹在脸上舒爽泡沫浓密,无添加健康纯植物成分,比现代洗面奶不知好用多少倍!

身上粗糙的衣衫被丫鬟们扒下,她疑惑地翻看着淡紫色锦缎窄袖对襟背子⑤,发髻高盘镶嵌冠饰,额间贴了梅花花钿作落梅妆,好奇地抬头望向东平王道:“等下去食肆,为何要打扮得如此精致?”

只见那着了薄铜明光锁子胄甲的将军,束起马尾身段利落修长,浑身风骨颜姿无双,青铜面具下的冷唇勾起哼斥道:“整日里只记挂着钱财,正事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自然是,去向母亲请安!”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一句,这王府规矩还真是繁杂!不过她怎么将这茬给忘了!

王府后院正殿内,太妃一身降罗祎衣端坐在堂前,望着走上前的两人,命人端过来两盏茶,气势威严不容违逆,摆手道:“今日,我要好好教导两人!”

沈璃听闻,连忙收整衣摆整理仪容,与萧玉宸双双跪于地上,接过茶盏高举于顶,躬身齐声恭敬道:“请母亲喝茶!”

太妃接过两人茶盏,身姿端正各自饮了一口,遂将腕上一翠色玉镯,摘下亲昵地戴在她手上,又将两人双手拉过上下交叠贴在一起,语重心长嘱咐道:“既是有缘,便不可辜负当日对拜高堂,白首偕老之誓言!”

两人嫌弃地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颔首行礼道:“紧遵母亲教诲!”

补上昨日敬茶礼,这亲事也算是成了!

辰时已过时候不早了,沈璃忙不迭换了件寻常衣裙,推着车悄悄摸出大门,忽瞧见一抹青影从高墙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沈璃眼皮狂跳,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母亲,您来做什么?”

太妃换了寻常装扮,把食指贴在唇畔,比了个‘嘘’的手势道:“都说了不许喊我母亲!这莫不是要去食肆?我这账房小二,便也跟着去瞧瞧!”

沈璃左右抵挡不过,只得带着她匆匆往食肆赶去。

卞河御街人潮涌动车马穿流不息,市廛巷里早点食肆,不到四更便早早开张,一片白雾腾腾炊烟袅袅里,摊上煮着白米粥、红豆粥、肉菜粥等各式面饼点心,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曹婆婆肉饼店门前热闹异常,人群饿狼似的盯着刚出锅的饶骨头⑥,乳白的汤锅里咕嘟嘟沸腾着,带皮小火炖煮的豚羊牛骨头,软糯入味吸满了汤汁!

买下的饕客坐在摊前,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儿,顾不得烫热咬下软烂脱骨的嫩肉,顺便唑去肥肉爆出的肉汁,晶玉般的骨髓拿筷子轻轻一捅,吃面条似的吸溜一下全部到了嘴里,鲜、香、嫩、滑……,唇齿留香舔了舔唇角的汁水!

周围等待的食客,跟着眼馋地咽了咽唾沫,闻着肉香味儿口水直流,猴急不满地催促着店家。

沈璃也被馋得够呛,与太妃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花上四十文买了两油纸包,闻着香味儿走不动路,也顾不上形象当街啃了起来,吃完觉得不满足,又在张家油饼买了酥脆炸饼,瓠羹店买了灌肺,就着热乎乎的热油饼子,吭哧咬下一大口满嘴流油。

灌肺是由核桃、松子、杏仁研磨成粉,添入黄酒、盐、芝麻酱,外加胡椒、姜汁调出辣味,搅拌后灌入干净的豚猪肺中,上锅蒸熟切片蘸酱醋,或者夹入肉饼都非常不错。

两人沿街边吃边逛,顺道买了些春韭、萝卜、芹芽、矮黄(娃娃菜)、菘菜(白菜)等,又去肉行买了豚肉作馅儿,忽瞧见店主正要把一大袋子鸡架,随手扔在路边喂狗。

她急忙上前阻止道:“李叔早安!这鸡架既然不要了,可否给我留着?”

这卖鲜肉的李叔瞧见她,眼神先是讶异,接着和着褶子慈祥地笑起来:“原来是沈娘子!这货全是骨头没一点肉,苍蝇上去都打滑!胺脏喂狗都不吃的玩意,可莫要说笑了!你拿去做甚?”

“哎呀!我的手艺你还不相信!等下就看我让你馋哭!”沈璃咧嘴笑起来,一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喜庆招人稀罕。

太妃见状也忍不住拉了拉她道:“对啊,璃娘,这鸡骨踢得干净没肉不说,还有股子腥味!咱们不差钱,另买些别的便是!”

“母……不对,姐姐!”她抬手遮掩在耳边,小声提醒道,“还不相信我的手艺么?姐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食肆刚刚开张,用钱的地方多了去,能省下则省则个,再说这免费的东西,莫说出让人知晓涨了价去!”

“哦哦!”太妃杨小筠连忙闭上嘴巴,接着与沈璃气喘吁吁,搬了整整两大袋鸡架到车上。

此时也采买得差不多了,等两人赶去锦鲤食肆,打开门简单收拾一下,便准备开张迎客。

这时,门外街道响起悲戚的唢呐声,空灵伴随着女人阵阵的啜泣恸哭,似是有什么人家在办丧事,而那声音久久不散,越来越逼近食肆门前:

“各位父老乡亲都来瞧瞧,这锦鲤食肆娘子她草菅人命,害死我爹爹,逼得他上吊自尽,良心丧尽简直就是家黑店!”

①直搭脑靠背椅:选自《宋式艺术生活》,搭脑是椅子最上方的横梁。

②铜制鱼洗:洗脸盆,舆盆。

③澡豆:皂角。

④中药洗面药:许国桢《御药院方》。日本店的汉方药妆来自老祖宗~,还有最近的某式麻辣烫,宝纸们,传承非遗和优秀文化,人人有责!我们一起努力!

⑤文中服饰妆容参考《宋史》及百度百科。

⑥饶骨头:早餐选自《东京梦华录》,灌肺做法参考《多能鄙事》及百度百科。

沈璃:我老公有点狗总欺负我肿么办?

跪榴莲的萧玉宸(委屈巴巴):还不是老婆先撩的!!!

沈璃:跪着吧!

萧玉宸(欲哭无泪):……老婆说得都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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