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仙子轻轻地张嘴，目光晦暗不明，她的眼眸一时变得有些复杂，接着对宝钗道：“是警幻姐姐怜她问她，跟那绛珠仙草说愿不愿意趁此了结姐姐的灌溉之恩。”

宝钗静静听着，忽然落下泪来，问道：“那愚姐原本的下场……妹妹可知么？”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好痛苦。却流不出泪来。

原来她的结局不好么？

海棠仙子忽然崩溃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仅存的理性忽然强镇住了情绪，她从不懂那人情世故，总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可是面对的是那个人，海棠仙子只觉得嘴里有些苦涩，未曾说实话。

“姐姐别哭……”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妹子若捏造虚言，权且支吾不言，这样未免太欺了姐姐，妹子心中哪能过意得去，可若说出实情，又恐泄漏天机，致生灾患，那时又该如何呢？

“姐姐过得很好，姐姐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治国，齐家，平天下，还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拥有了人人称道羡慕的婚姻。”

海棠仙子的眼梢下弯，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半月形。

“是啊，梦想实现了。”

她紧紧抱着宝钗，忽然抬起脸，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水汽，她扬起一抹笑道：“姐姐可放心了么？”

宝钗忙笑道：“妹妹既这么说，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杏花仙子轻咳了一声，忙出声提醒道：“姐姐们。”眼见二人熟络，不忍出声打断，可若不说什么，众花仙竟不知立在何处。

“姐姐们，妹子有一句话说。”

宝钗忙道：“妹妹但说无妨。”

杏花仙子笑了笑，忙道：“当日海棠姐姐曾作一篇文论，说起阴阳二论，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真真奇妙！近来人间也有一儒生所作正邪两赋论，将天下古今人分为上、中、下三等，姐姐可想一听？”

宝钗不觉笑道：“天赋人以性，虽贤愚不一，而忠孝节义莫不皆备，独才情则有得有不得焉。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仁恶正邪，又是何意？无非一面之词，愚姐倒觉有失公允，也不是个道理。”

杏花无言可答，海棠仙子轻轻地张嘴，目光闪过一丝惊喜，接着道：“杏花妹妹，还是我来说吧。”

她整了整衣摆，面容有些严肃地道：“所谓正者，即大仁者，秉清明灵秀所生，化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所谓邪者，即大恶者，秉残忍乖僻之邪气，无法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于是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

海棠仙子顿了顿，面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有些故作神秘，荼蘼仙子笑道：“见妹妹这副模样儿，我们纵然再愚笨，也知妹妹要说什么了。”

“还是我来说吧，方才海棠妹妹所说的，便是绛珠草心中郁结的缠绵不尽的痴嗔贪怨。”这是梅花仙子淡淡的声音。

情思萦逗，缠绵固结。

偶因风荡，忽被云摧。

略有摇动，一丝半缕。

误而泄出，偶值灵秀。

正不容邪，邪复妒正。

梅花仙子讽刺道：“她也知并无甘露之水可还，听闻牡丹妹妹下世为人，她也要下世为人。还泪这件事不需要多高的修为，下凡仅需深刻绵长的情意足矣。况且她与妹妹只有偿恩之说，并无姻缘之份。”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海棠仙子的反应。

只见海棠仙子唇畔勾起一抹讥笑，她嘲讽道：“可惜啊，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