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咬钩

杜延爱狗成痴,他既爱极这让他屡战屡败的大獒狗,又实在已经周转不开,急需一颗新的摇钱树,一听说她要卖掉大獒犬,并不去想什么缘由,便一心一意只想得到这只狗。

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谈绾立即标明价格,这大獒犬,只要白银三千两,她便愿意出手。

对于这种常胜将军,一般根本无人肯卖,就算卖到黄金千两也不为过。她既只要白银千两,买家自然云集,不过一一都被她拒了。

此时已过十五,这个年已经过完,大理寺等府衙也纷纷恢复常态,谈绾仍旧领着大獒犬住在自己屋里,这日正给大獒犬的伤处仔细上药,就见虞山站在廊下笑看着她:“你如今是在斗狗圈里一战成名,靠着这大獒犬,真真是威风了一把。”

谈绾看他一眼:“那两百两白银呢,还在不在?”

“……我没花。”

“没说你花了,我是说——是时候把它们找出来了。”

虞山便去把那沉甸甸的包袱找出来,摊开给她看:“喏,银锭一个都没少。”

“很好,”谈绾微微一笑,“你现在可以拿着这二百两白银,去找杜延买狗了。”

“啊?”

虞山一愣。

“还不快去?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你怎么笃定他二百两就会卖?”虞山不信。

谈绾笑道:“他现在急红了眼,撞上门的买家,他会不要?”

虞山半信半疑的去了。

过了只半日功夫,便见他真的抱着那小绒毛团子蹬蹬蹬的跑了回来。

“乖乖!我的姑奶奶,我以后只叫你姑奶奶,你怎么料到——”虞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口气,笑道,“你怎么料到的?他一见我拿着银子,二话没说就把狗卖给了我,还对我千恩万谢,这……这亏本的买卖他也做?”

谈绾笑道:“旁人也许不会,不过他,十成倒有八成会。”

“……也不知道王榔从他身上赚了几百两?”

“别急,他也会再把钱吐出来的。”

虞山扬了扬眉,又是一惊。

“你不信?”

经过这几次,虞山已经对她颇为信服,立即点头笑道:“信!信!”

现在只怕杜延急着筹钱买狗已经急昏了头,必然会把能借的钱都借一遍,迟早也要借到王榔身上,那王榔自然也会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恐怕还想着得到大獒犬后如何靠它赚钱,只会上赶着把钱再借给他。

这网撒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只是不知道,杜延情急之下,会不会跟他亲姐姐袁杜氏借一笔呢?

谈绾沉思已久,一把拽过虞山笑道:“闲了这么久,也该咱们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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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夜色正弥漫,虞山和谈绾蹲在杜延家门口的树上,像这样盯梢,已经是第三天。

期间谈绾给苏汯递过一个口信儿,约好证物一旦到手,便傍晚在汴河边的红楼一见。

苏汯的回信没有一个字,只是差人给了她一个精致的机括——就是她之前缠着他要,却没有到手的那个。

这时节正是倒春寒,谈绾抱着胳膊倚在树上,不时摸一下那枚机括,心里想着,那杜延,只怕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么大冷的天儿,他已经家徒四壁,连棉衣都给当掉了,屋子里柴火不闻,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谈绾直怕他会死在家里,每日偷偷摸摸的查看一番。却见他虽然精神甚是委顿,但还是能吃能喝,虽然吃的也很是邋遢。

见他堕落到这般田地,却依然没有任何要回头的意思,只是想方设法的筹钱,谈绾一时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

可是他若真沾了不该沾的钱,这等惩罚便算是轻了。

虞山正打哈欠,嘴巴张得老大,就见窗子吱嘎一声开了。

二人立即警觉。

杜延没有洗漱,披头散发的站在窗前,眼神痴愣愣的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忽然抬起胳膊,对着天空,放了一支鸣镝。

这样刚出年关的时候,鸣镝宛如鞭炮之声,并不会惹人注意。

谈绾冲虞山丢了个眼色:兔子动了!

就在今夜!

两人各自找了更为隐蔽的藏身处,等了一炷香工夫,就见一顶青帷安车趁着夜色匆匆而来。

这车除了座中的主人,只有一个马车夫,到了杜延家门口,那主人却不下车,只在车上坐着。

正是入夜时分,那杜延听见马车声响,忽然面上便有了表情,踉踉跄跄的跑来开门,一开门,他便脸一皱,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姐姐,姐姐——”

他这般泪雨滂沱,真情实感的声泪俱下,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受了什么人世间莫大的苦楚,虞山额角抽了抽,朝谈绾一个劲儿的努嘴。

谈绾自然清楚,那座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袁潜忠的夫人袁杜氏!

车内的人没有作声,只是丢出一个包袱来,杜延立即收了泪,欢天喜地的捡起打开一看,又瘪了瘪嘴,嚷道:“姐姐,这不够,我要三千两白银,三千两!”

那马车夫便要驾车离开,杜延见她要走,拉住车辕踉踉跄跄的跟了几步,嘴里含含糊糊的哭嚷:“姐姐,姐姐,你不管我了么!”

“……”

“爹爹,爹爹让你看顾我,你就这般对我不管不问,要看着我去死么?!”

杜延一面哭,一面揉眼睛,谈绾不禁心底一阵感叹,这杜延是比袁杜氏年纪小了不少,大概是杜轻弘的老来子,所以偏心太过,又宠溺太过,以至于这般地步,生生的害了这姐弟两个。

有这么个弟弟,袁杜氏被整个袁府看不起,也实是情理中事。

那马车还是匆匆的走了。

就这样?

谈绾和虞山对视一眼,俱都哑然。

这袁杜氏真的能狠心到连弟弟的面也不见?

杜延垂头丧气的拎着包袱推门回家,谈绾略估了下,那一包也足足有四五百两了,可他似乎压根儿没放在眼里,面上没有一丝喜色,只有对姐姐的不满和埋怨,一面又惦着那条大獒犬,看样子要是弄不到手,他倒情愿把这包银子扔了。

这败家玩意儿。

等他进了屋,谈绾便从树上跳了下去,抬头看着虞山:“还不走?”

虞山挠了挠头:“你急什么?”

“袁杜氏露了头,你不跟?”

虞山便也跳了下去,正要走,他却拉住谈绾,摇头道:“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看看他还鼓捣些什么!”

“也好。”谈绾略一点头,“诸事小心。”

虞山便跟了上去。

谈绾见他离开,转身翻墙而入,在院子里找了个废弃的缸子,藏了进去。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门口传来叫门声,屋内的杜延和屋外的谈绾俱是一惊。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杜延又翻身而起,趿着鞋去开门,那鞋子在地上哒哒哒的一走一拖,夜色里尤为刺耳。

门开了,却传来银两坠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便是静默一瞬,传来杜延的声音:“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够了?”

说话的却不是个女子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声音,谈绾还是觉得十分耳熟,便把耳朵贴在缸上,仔细去听。

“够了够了,多谢姐姐!”

这杜延也是木讷至极,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一句话可说似的。

“那便最好。”

来人似乎冷笑一声,又道:“你姐姐不愿见你,在门外马车上坐着,要我来跟你说一声,这怕是此生最后一次,从今以后,连她也再不会管你!要死要活,你自己看着办罢。”

话音未落,谈绾额上便浸出了一头冷汗。

短短一句话,虽未见人,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若山。

“为什么?姐姐,姐姐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那杜延仍是讷讷的。

“哼,你真真是她命里的魔星,没气性的气性的东西,瞧瞧你这模样,跌到粪坑里也看不出来,好自为之罢。”

秦若山话说得极刻薄,却未听见杜延出言反驳,然后便听推门声,想是秦若山转身出了门。

说时迟,那时快,谈绾立时探出身来,那杜延看见缸子里竟钻出一个人来,吓得张大了嘴,不及叫唤,就听一声银针破空之声,他便两股战战的倒在地上。

一股骚味弥漫开来,谈绾定睛去看,不禁皱眉——杜延居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人也端的又痴又傻又无用,还胆儿小,真真是叫人无语。

眼见着秦若山要走,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否则一切前功尽弃,就这么短短一刻,她便把地上的银子用包袱裹了,一股脑儿沉入了另一口装满了水的缸子里,用砖头压好,想了想,又捡了一锭揣进怀里。

转身出了门,正见方才那青帷安车刚驶到巷尾。

一丝不安忽然划过她的心头。

虞山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他回来?

这青帷安车第一次来的时候,车内就没听见有人说话,她怎么会理所当然认为,车里的人就是袁杜氏呢?

就因为杜延十分笃定,这马车是他姐姐的?有没有可能,他姐姐根本就不在车上?

有没有可能,他姐姐已经对他失望至极,又对秦若山十分信任,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了他来处理?听方才秦若山的语气,袁杜氏已经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短期内是不会再管他了。

倘若真的是这样,秦若山又凭什么要再浪费这三千两白银?

谈绾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厥过去的杜延,一丝寒意弥漫心头。若是她所料不差,第一次的车里坐的根本不是袁杜氏,而是秦若山一个人,第二次袁杜氏才来,因为秦若山已经起了杀心,特特的把袁杜氏请来看一眼,告诉她自己已经给了杜延足足三千两,如此一来,只怕袁杜氏灰心丧气,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理会杜延,秦若山即便回头就杀了杜延拿回银子,也是易如反掌。

谈绾心下焦虑,奶奶的,偏这个时候,虞山那小子跑哪里去了?她待要撇下杜延,跟上去追踪袁杜氏,可若是秦若山真的半途回来,只怕杜延真会性命不保。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袁杜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犹豫再三,谈绾咬着牙一跺脚,不管了——先守着杜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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