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仍旧无动于衷,看了看躺着的三人,淡淡道:“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也会上当?难道你没看出来,你脚边装死的那个是什么人吗?”
白梓岚登时就要出手,却被苏汯一把拉住:“他这么说,就是因为沈家父女必死,却又控制不了卫英,所以有意引你出来自投罗网,好拿你威胁你父亲,他早就看出来那就是谈绾,刚才不说,偏偏现在跳出来,说明他已经算好后面的棋该怎么走了。”
眼看着心爱的人就在卫英的刀尖之下还能这般理智透彻,白梓岚一时不知该佩服苏汯的沉稳,还是该讶然他的处变不惊,不管怎么样,他不得不承认苏汯的谋略胆识的确在他之上,所以他沉住了气,轻声道:“好,那听你的,现在怎么办?”
苏汯架好了袖珍机弩,淡淡道:“待会动起手来,你只管带着她走,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你——”
白梓岚又是一惊:“你自己?一个人?”
“我与卫英也有旧仇未尽,我答应过她,一定帮她报谈清月的仇,已经食言一次,不能再食言第二次。”
“你疯了!这里可是西夏军营,整整三万精骑,你还能活着出来么?”
“你把她带走就行了,照顾好她,告诉她,她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你——”
白梓岚话未说完,便见苏汯身影如一道利刃般暴起,疾风掣电般的攻向严华,卫英挑起唇角微微一笑,刀尖便向苏汯后背刺去,苏汯一出手,即便仍带着假面,身份也已被他二人识破,只有若叶未料到这陡生的激变,立即命人去拿谈绾手中的信封。
就在这时,谈绾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弯刀翻起,瞬间砍倒两人。
严华对卫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拦截谈绾,可卫英恍若未见般,一柄软剑只往苏汯身上招呼,若叶反应迅速,立即派人合围谈绾,不料这厢白梓岚挟着风雷之势平地掠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向营帐之外突围。若叶手下的兵卒岂是白梓岚的对手,又有铠甲护体,只见一柄弯刀上下翻飞,血光登时四溢,白梓岚打起架来状若疯虎,那股子横劲发作起来连苏汯都要畏他三分,严华对卫英的不服管束恼怒不已,便自己弃了苏汯转而去拦截谈绾,不料苏汯拼着将后背暴露给卫英的危险也紧紧咬着他不放。
“卫英!”
大好机会,严华厉喝一声,此时不痛下杀手取他性命,更待何时?
谈绾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时,万未料到,卫英确然是出了手,可剑锋所指,却是严华!
“你——!!!”
严华目眦欲裂,只觉透骨凉从肩胛骨处袭来,剧烈的锐痛紧随其后,那剑锋薄薄,如飒然的一缕秋意,那剑却握在卫英的掌心,被火烧毁半张脸的面颊显得扭曲而残忍。
“恩将仇报——!”
只听铿然一声,严华咬牙退了一步,硬生生将长剑拔出体外,卫英长剑点地,笑容狰狞的看着苏汯:“苏大人还是把假面摘了吧,你与我还有一战未完,这等宵小之徒还是先解决了的好,你意下如何?”
“好。”苏汯干脆的点点头,“正有此意。”
就这么兔起鹘落的片刻工夫,白梓岚早已裹着谈绾逃出去老远,不理会这妮子在他手里呜哇呜哇,脚下不停的往常兰帐下奔回。
“白梓岚你放我下来!”
“你听见没有?我有脚我自己能走!”
白梓岚脚力极快,一会功夫就上了孤月峰,暗夜凶险,此人干脆点了她的哑穴,将她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的继续赶路。
“——!!!”
直走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后头的追兵甩掉,到了与带来的五十西夏兵卒约定的地点,果然见众人正埋伏在山岩后,等到确认无人跟来才纷纷跳了出来,副队用生硬的汉话问:“苏大人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白梓岚把谈绾放下来的时候,她已经两眼通红,嘴唇咬破流血,像是只呲牙咧嘴的凶恶狐狸,不由分说就往回走,被他一把拽住,大声道:“是他让我把你带出来的!你现在回去也救不了他!”
她不语,挣脱开他的手,又往前走了七八步。
“——他说他答应过你,一定要找卫英报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不想对你食言!”
“退一步讲,他是大宋汴京的御史中丞大人,是名满天下的天之骄子!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他的责无旁贷,连我都选择了服从,难道你要与他对着干、糟蹋他争取来的生路?”
“他让我告诉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责。”
良久,山风凄冷,冻得万籁寂飞鸟绝,谈绾背对着众人而立,微微佝偻着脊背,似乎在微微发抖,白梓岚缓缓上前几步,走到她身后,抬起手想要轻抚她的肩膀,可他猝然发现,那颤抖也许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她在哭。
她也是会哭的吗?
白梓岚叹了口气,终是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争鸣的号角声,透过薄雾看去,竟是三万大军趁着夜色开拔了。
谈绾大惊失色,抹了眼泪看向白梓岚:“难道若叶要进攻出云关了?”
白梓岚俯身看去,细细观察那阵型的变化,摇头道:“我看不像,倒像是——变头为尾,调转方向,想倒戈一击!”
“你是说,他是要杀常兰一个措手不及?那他真正的意图是——”
“没错,恐怕就是连环计,他根本没想着凭这三万人马攻取出云关,而是引诱常兰上钩,然后杀他一个回马枪。”
若是常兰死了,西夏最坚实的主和派也就没有了,若是朝政操纵在婼碧珂和若叶手里,两国局势势必趋向紧张,这是大宋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情形万分危急。
一行五十二人立即往常兰营帐的方位赶去,若叶弓强马壮,而常兰全无防备,又是夜袭,根本毫无胜算!情急之下,众西夏兵卒解了甲胄抛下,刚赶了几步,只见身边一道淡淡的白色人影横身掠过,像一抹月色般散入了夜幕之中。
白梓岚脚力全开,背着谈绾往常兰营帐的方向疾行而去,看得西夏兵卒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这人有什么妖法,白梓岚却理会不了这许多,跑起来不管不顾,真如飒沓的流星飘转的落叶,誓要快过若叶的精骑。
两人赶到常兰帐下的时候,已是丑时,四野沉暗无光,军营寂静无声。
哨兵认出二人,立即开门放行,白梓岚放下谈绾,只觉血沫子在嘴里翻涌,一时靠在一旁说不出话来,谈绾便将情况告知哨兵,然后径直去找主帐下的常兰。
常兰却还未睡,知道情况后仍是淡然,只是看向二人,微微蹙起眉头:“我已吩咐下去,不鸣号角,不亮烟火,静候若叶大驾光临,不过为二位安全着想,我立即派人送你们回都城,待时局平定后你们再回大宋去吧。”
白梓岚眼神一亮:“常兰大人是要学诸葛,唱一出空城计?”
谈绾却扬了扬眉:“那您要与若叶在此一战吗?”
“——事已至此,恐怕没有选择了。”
谈绾上前一步:“若叶胆敢如此犯上作乱,难道真的是王太后支持他这么做的?她真的能狠下心要您的命?”
就算她真的想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可事到临头,婼碧珂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披着西夏华丽的服饰的西夏执政官,额上的宝石闪烁华光,可比宝石更美丽的是他那一双海水般的眸子,他坐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倚着兽皮,摩挲着手里的匕首,淡淡道:“她若是有意取我性命,即便我不与若叶一战,逃回都城,怕也终究难逃一死。”
白梓岚拧眉:“这是糊涂话,大人大权在握,为何不干脆反了?”
“反?”
“您才是西夏国之柱石,也一向与大宋交好,倘若西夏由您统治,我想大宋对此应该没有意见。”
常兰嘲弄的一哂:“按照你们汉人的传统,我一直都在谋反作乱,西夏国政在我父子两手中已久,实权早已不在王室手中了,婼碧珂想要夺回王权,才是符合你们所称许的王道。”
“可是——”
此时有人帐外来报,若叶三万人马疾风般狂飙而来,势如破竹。
常兰眸光沉沉,挥袖道:“迎战!”
俊美的男子起身更衣,脱下锦衣华裳,换上金边精铁的铠甲,流苏如血,披风烈烈,一展眼便成了临阵的将军、西夏的神祇。
常兰挥了挥马鞭子,将匕首插在腰间,便要出帐,谈绾心念微动,拦在他身前:“大人,您不会是真想以身殉国,归政于婼碧珂吧!”
常兰挑了挑眉,却未答话。
“——婼碧珂纵容若叶如此胡闹,搅乱两国和平局势,她绝非一位贤明领袖,若是您因为心中的愧疚,因为一己私情而置国政于不顾,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恐怕您会同时负了两国百姓!还望常兰大人三思三思!”
号角终鸣,响彻天际,鼓声千万,震动旷野,喊杀声起。
常兰眸光流转,明暗交替数次,终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她不是想要了您的性命么?不如我帮她把此事办了,您若是真死了,瞧她到底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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