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神器勿用

就在这时,婼碧珂只觉有人盖住了她的双眼,挟制住她腰肢的手瞬间断开,一蓬热热的血飞溅开来,却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有人怀抱温暖,护住了她。

婼碧珂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惊又喜:“哥哥,哥哥你没死!”

“你下次要找情郎能不能找个机灵点的,也能多给我带来些乐趣,”常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额上烙下浅浅一吻,用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扬声道,“众将听令,保护王太后!全力迎敌!”

婼碧珂并未看若叶的尸身一眼。

香气盈阵,透骨而来。

无数箭矢飞射而去,无数红腥虫飞舞而出,眼见不能遏制,常兰当机立断,下令众人归入帐下,各自寻找掩体躲避。

这虫子诡异得很,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传播,如果让它在自己身上蛰伏产卵繁殖,恐怕下一个被吃空脑浆子惨死的就是自己了。

谈绾和白梓岚便和婼碧珂一同躲入主帐,众人竭力封住帐子里的缝隙,只听这虫子不断撞击在帐子外部,发出雨点般的声音。

常兰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帐下士兵不断射出箭阵,击退那横冲直撞的三万精骑,那三万人马死伤过半,剩下的一部分相互踩踏,一部分竭力挥舞火炬企图烧死那虫子,还有一些眼见着无法穿透常兰的阵地,便掉头向大宋出云关方向奔去。

战场上血雨腥风,虫尸人尸混杂一处,战马倒地不起,战旗污损,香味裹挟着烧焦的臭气一阵阵飘散开来,秃鹰在上空哀鸣盘旋,似也在感叹这人间修罗场。

婼碧珂担心常兰的安危,一阵虫雨下过,立即掀帐而出,谈绾赶紧拉住她,一抬眼,便见那战场支离破碎得可怕,血污遍地,尸身残损,而严华仍在阵前,身中数箭,拎着长袖勉强站着,可他仿佛已经死去,又似乎忘记了疼痛,眸光若雪,闪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得意洋洋。

白梓岚也跟了出来,捡起火把挥舞着驱赶剩下的红腥虫,咳嗽一声:“我看这虫子不能直接种入人体内,必是有特别的法门催动的。”

他正说着,只见严华垂着袖,清冷的声音低吟起一句诗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初时只是低吟,而后愈发深情,愈发无助,愈发无望,翻来覆去只这一句,至于哭腔幽怨,诉不尽的苍凉绝望。

西夏兵卒不解汉话,低声询问这怪人在说什么,谈绾却忽然抹了抹眼角,想起那日在大理寺鉴堂中,那个对着陈亦勤枉死的尸体向自己争辩,说着“刚直不阿,两袖清风”的人来。

一片丹心,千般狡诈,他终于是死了。

一夜混战至此,晨光熹微,白梓岚忽然睁大双眼,定定看向前方。

远处旌旗迎风烈烈,踏着第一缕朝阳的光,那旗帜上分明是一个“白”字。

谈绾扯了扯嘴角:“你爹来了。”

“看见了。”

然后谈绾也瞪大了双眼。

只见金色的晨曦中,一人一马遥遥而来,透过狰狞阵地,衣裾凌风,黑发如墨玉般凌乱而飒然,他眉宇清冷俊美,有凛冽的霜雪色和永不言败的坚毅,背负□□,腰悬长剑,白衣染着桃花般的血痕,破风而来。

白梓岚亦扯了扯嘴角:“他来了。”

“我知道。”

苏汯策马而来,距离严华仍有百步,忽然搭弓引箭,那箭镞去势如流星,一箭洞穿了严华的胸口,血溅五步。

“好箭法!”白梓岚赞了一声。

严华却似无所觉,仍旧笔直的站着,转头看向大宋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慑住,只见苏汯抽出长剑,策马迫近,一剑砍向严华的脑袋,严华没有反抗,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在地,身子终于坍塌下去,腐朽成灰。

白字大旗还在靠近。

大宋军队整齐迫近,硕大的弩一字排开,箭镞尖端的金属在朝阳的映衬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华,宛如水晶般璀璨的寒芒映在谈绾的眼中,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所有人为之争夺的连珠弩、喷云箭。

这是苏汯、上官陵、林知越还有死去的蒋求识等所有人努力的杰作,它被卫英盗卖过,被严华和若叶算计过,不知它经历过什么样的腥风血雨,智力诈术,可如今它就摆在所有人的眼前,袒露着它的美丽和潜藏其中的杀机,令人目眩神迷。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眼见误会升级,常兰立即道:“传我军令,我无意冒犯大宋,立即拔营撤退。”

“让我去吧。”

白梓岚眺望远方,表情前所未有的淡然,看着比肩而立的苏汯和谈绾,宛如一双沉醉在久别重逢中的璧人,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腻得慌的神情,“折腾一通,我们也该回家了。”

苏汯光明正大的揽着谈绾的肩,淡淡道:“不错,咱们是该回了。”

常兰放开一直抱着婼碧珂的手,拍了拍苏汯的肩:“倒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与你道别,此番多谢你,若没有你设计营救,敢深入敌营,恐怕这事情不会解决得如此顺遂!”

“大人客气了,你我一朝是兄弟,嘉言终身不毁诺,我在汴京等你喝酒。”

“好!”

婼碧珂立即拧起眉:“不许去,不许离开都城。”

“——嘉言路上当心,我还要清扫战场,处理叛军,就不远送了。”

苏汯看了婼碧珂一眼,噙着丝笑意,便与谈绾携手离了军阵。

白梓岚骑马走在前面,漫不经心的斜睨着前方大宋的白字大旗,嘴里还不忘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苏汯要打马赶上,却被谈绾拉住:“别去,他老子这样大张旗鼓的接他回家,他正感动呢,人家父子情深,咱们就别掺和了。”

苏汯一哂,便作罢,谈绾与苏汯并辔而行,看着他衣襟上的血痕,不无后怕的拉住他的衣袖:“从此以后,我是说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许把我丢下,或者把你自己丢下了。”

苏汯只是笑。

“你听到没有,我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听到了,夫人。”

“我回汴京以后,要马上重新上岗,这么久没干活,技艺都生疏了。”

“好的夫人。”

“我要吃阳春面。”

“没问题。”

“乌鸡山药汤呢?”

“我给你煮。”

“咱们的婚事呢?”

“……”苏汯促狭的侧头看她一眼,“不是在西夏都办过了么?为夫好不容易敲了常兰一笔,借东风省下一笔银子,咱们也好过日子不是。”

“那不算。”

“好好好,夫人最大,夫人说得算,”苏汯淡淡笑着,忽然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还有事要审你。”

“什么?”

“你会金针闭气装死这等要紧的事情,为什么白梓岚知道,我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你不觉得需要交代一下么?”

谈绾吐了吐舌头,她本想着有朝一日若是他敢招惹她,就“死”给他看,所以有意瞒着他不说,却没想到白梓岚这家伙故意引他吃醋,不禁眨了眨眼,抽出手来,扬鞭策马飞奔而去,一面回头冲他笑道:“下回分解,下回分解!”

朝阳烈烈,能融冰雪,谈绾回眸一笑,她虽着男装,脸上还有一抹黧黑,显得有些狼狈,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那股机灵通透的劲儿,苏汯又是咬牙又是笑,自知此生已被她吃得死死的,便一振马鞭赶了上去,微笑道:“何必下回,现在就给我解了!”

白梓岚:“……”

雾色消散,身后阵地上传来一阵狗吠声,谈绾猛地一勒马缰,回眸道:“哎呀,该死,把老黑给忘了!”

不料那威风凛凛的大獒犬离弦的箭也似,“嗖”的一声越过谈绾和苏汯,冲到白梓岚马蹄前冲着他狂吠,白梓岚勒马驻足,一低头,老黑就用后爪抓地,两只前爪扬了起来,红舌头吐在外面,吧嗒吧嗒舔细长尖牙。

“你……”

人骑在马上低着头,狗抬着头站起来,一人一狗对峙了片刻,白梓岚凝视着它,忽然一展臂,老黑便跃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白梓岚摸了摸它的脑袋,老黑甩着尾巴亲昵得嗷嗷直叫。

苏汯默默牵起谈绾的手。

相视一笑。

谈绾忽的摸了摸襟口:“信!信还在我这儿呢,苏大人想不想看看?”

苏汯微微拧眉,却没有放手。

谈绾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见他不肯放开,低头一笑,另一只手也索性扔了缰绳,从怀里摸出那封信来。

拆开来一看,却愣住。

苏汯问:“怎么了?”

谈绾把信纸在他眼前展开,晃了晃,只见雪浪花笺上无一字,干净得连一个墨点子都没有。

苏汯淡淡一笑,看向前方的白字大旗,眸光又落回她的脸上。

大漠孤烟,云淡风轻,此时晨光正正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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