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南星充满意外与繁忙的一天相比,陆商枝腊月二十一这日,是继她兵荒马乱穿越过来后,过得最宁静的一天。
樊工匠已经带着学徒们来改造浴堂,敲敲打打,好生忙碌。
陆商枝几人再呆在家中浴堂,便有些碍手碍脚的。
索性陆商枝让王武留下监工,她又带着何叔和陆文元出门,打算趁现在还不算忙碌,赶紧把陆文元的蒙馆找好。
何叔也是老汴京人,甜水巷连带着附近几条巷子的蒙馆,他都了如指掌。
何叔给陆商枝介绍道:“附近巷子一共两处蒙馆,一处是秀才老爷办的,一处倒是差了些,教书的夫子只是个老童生,小娘子看哪处合适。”
“都去看看吧,到时候再决定。”陆商枝想想道。
两人还在说着让陆文元念书的事,没想到却是小家伙自己先不乐意了,死死抱住陆商枝的大腿不放,哀求说不想去念书,让她哭笑不得。
捏了捏小娃娃奶呼呼的脸颊,心里暗爽,面上假装严肃:“这可不行,你要是不去念书,就认不了大字,姐姐可不想要个不识字的弟弟。”
陆文元一听姐姐这么说,纠结片刻有了决定似的道:“不识字就不识字吧,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另一边何叔接话道:“小郎君是不知道有多少娃娃都念不了书,就只有富有人家才能送家里孩子去蒙馆,小娘子是为你好,念了书以后才能骑大马挂红花当状元,那多风光多威风。”
陆小朋友还是摇头,把脸扭过一遍。
看这孩子的架势,是谁都劝不动了,不过何叔的话也给陆商枝提供了一个思路,她蹲下身和陆文元平视,问道:“大前天,文元害怕姐姐被人带走吗?”
陆文元想起那天的无力,一下子委屈了,伸手抱住陆商枝,闷闷道:“怕。”
陆商枝拍拍小家伙后背安慰,“那天好在是有李寺正帮了我们,李寺正就是念了很多书,当了大官的人,所以有能力帮我们。文元要是去念了书,以后就可以当大官保护姐姐了,文元不想保护姐姐吗?”
陆文元回道:“想。”
“那我们去念书吗?姐姐保证,姐姐都会好好的在家里等文元念书回来的。”
陆文元松开抱着陆商枝的手,看着她坚定道:“文元去念书,文元会保护姐姐的。”
陆商枝起身,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那你待会见到夫子,可要好好表现,免得夫子不收你念书,你可就没办法保护姐姐了。”
陆文元点头。
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三人先是去了距离更近的老童生的蒙馆。
老童生姓贺,已年过六旬,教书死板严苛,加之念书的地方就在他破旧的一进院子的厢房,家里人进进出出,都会带出声音,不利于学生专注念书。
看过后,陆商枝马上就排除了这处蒙馆。
三人又去了距离更远些的文秀才的蒙馆。
蒙馆读书的环境和氛围都不错,陆商枝对这里的读书环境没什么意见,但和文秀才细聊,发现对方还有强烈的继续科考的想法。这本也不是坏事,夫子精进学识,学生受益更多,但在听到此间学生开蒙后,鲜有升学去经馆私塾继续精进学业的情况,她就歇了让陆文元在这里进学的想法。
升学率比老童生的蒙馆还低,说明要么教师水平差,要么老师不好好教书,不管是哪种,都不是陆商枝想要的。
两处地方看完,三人无功而返。
看着天色不早,陆商枝直接宣布先回家,蒙馆可以往更远些的巷子再挑。
路过一间院落,院里种着一棵柿子树,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肉柿,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陆商枝惊讶问何叔:“何叔不是说这附近只有两处蒙学吗?这里为什么会有读书声?”
何叔也感到困惑,按道理他不会记错,他再仔细一瞧,便知这里是哪里了,他道:“小娘子,这是汴京的义塾之一,起初是城内富户捐赠开办的。义塾开始能请到好夫子,但上义塾的孩子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穷苦人家哪里会一直让孩子念书,会认几个大字就行,年岁还小,就叫孩子回家干活挣钱了,久而久之,好夫子也走了。好夫子走了,家贫的孩子更不来了,如此往复,渐渐的义塾就没夫子了,只剩些能照顾小孩的仆妇和管事。”
“这些仆妇管事不想没了差事,便收了些孤儿在里面,也好让富户们继续出钱开办这处义塾,但富户们只管起初开办义塾的好名声,时间一长,发现夫子难请,也就不去费这个功夫了,只管给钱,反正他们名声一样赚到。所以我一开始才没想起这里,在大家看来,此处不是什么义塾,就是个善堂。”
陆商枝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来了,我们进去看看。”
如果刚才她没听错,读书声里,有一段是史记,科举盛行的古代,讲四书五经的夫子多,讲史的夫子应该不多,但她却觉得人懂史十分重要。
“有人吗?”陆商枝轻轻叩门。
有个穿着齐整的俊俏小厮来开门,上下打量了一下三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陆商枝:“我们是想送家里的孩子来义塾念书。”
小厮看了眼陆文元,打开门,“你们进来吧,跟我在偏厅等一等,等公子讲完课,我就去禀报。”
陆商枝点头,在偏厅坐下。
小厮随即离开了。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
就见一个颀长身影走进来,小厮就跟在身后。
男子一身宽松飘逸的素色道袍,一头如墨青丝只用根简单玉簪半盘起,眉眼清隽,行动间自带一股名士风流的气质,俊逸非常。
冷不丁在这个破旧的院落,见到这般气质飘然的人,让陆商枝也有些意外。
但毕竟是在现代见过形形色色美男的人,她很快就回过神,和对方行礼道:“小女陆商枝,家弟陆文元,帮工何叔,见过夫子。”
对方回礼,道:“在下杨寒舟,是目前义塾的夫子,商小娘子可是想让你弟弟来此念书?”
陆商枝道:“确有此想法,但毕竟择师是极为重要的事,想问问先生的教学理念后,再行决定。”
杨寒舟惊讶十几岁小姑娘,能有如此成熟思想,开口道:“小娘子请问。”
“事先声明,我接下来问的问题都没有冒犯夫子的意思,仅仅是我个人认为在择师方面比较重要的问题。”陆商枝提前打好预防针。
“无妨,陆小娘子问便是,我不会生气的。”
陆商枝问道:“夫子的教学内容都有哪些?”
杨寒舟:“启蒙书籍,四书五经,间或会在学习之余,穿插一些史实或是其他大家精粹教授学生,当然这都要根据学生的进度来进行。”
陆商枝继续道:“那夫子怎么看待《论语》先进篇提到的“闻斯行诸”一问?”
杨寒舟:“孔圣人为师之表率,对此篇我亦深感认同。”
陆商枝心里满意这样的答案,面上压住情绪,“小女子最后一问,夫子可还要继续考取功名?”
这是在吸取文秀才处得到的经验,毕竟眼前的夫子着实有些年轻,要是也是个一心扑在功名上的,就算他再好,没有心力教导学生,也是不行的。
杨寒舟挑眉,没想到对方会有此问,他如实答道:“我已无功名可考。”
陆商枝手都在发抖。
这言下之意,就是他或许还有可能是个进士。
啊!这个老师她满意。
她压住兴奋,对对方行了一礼,道:“冒犯先生了,我与家中幼弟年幼失估,诸事皆由我做主,我便学着谨慎些处理事情。现下我已没有疑问,明日便可带着束脩和幼弟过来拜师。”
随即拍拍陆文元,“文元,先提前过来问夫子安。”
陆文元乖巧伶俐出声道:“文元问夫子安。”
“哈哈,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笑道:“你问完了,我是不是也得问问我的学生,万一是个愚钝的,我不提前问问,到时怎么也教不好,小娘子岂非认为是我教导无方。”
陆商枝笑脸僵住,“夫子才认同的因材施教,自然是什么材都能教得的。”
陆文元眼巴巴看着杨寒舟,“夫子我很聪明的。”
杨寒舟摇头失笑,想起二人年幼失估,便也不再逗弄她们,道,“罢了,看你这回话,也不像是个愚钝的,明日便过来吧。”
陆商枝再次开心道谢,拉着陆文元就离开了,生怕后面人会反悔一样。
蒙学定了下来,三人拐道去买了束脩,就回了陆家浴堂。
回去的时候,樊工匠已经离开。
为了明日去蒙学进学的事,这一晚,陆商枝和陆文元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
还是何叔过来,三人准备出发去义塾。
走出十几步,迎面就碰见身着常服,形容有些颓废的李南星。
陆商枝看到他,十分惊讶:“李寺正怎么在这里?”
看见陆家姐弟,李南星想起昨夜早早躺下,却一夜未能入眠的自己,上前真诚对陆商枝道歉道:“陆小娘子,前日是我说的不对,你家的新汤方对失眠之症十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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