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2024年冬

安禾佚是被饿醒的,床边的电子时钟闪着机械的白光,22:38. 他已经连续睡了13个小时了。

抱着被子扭曲,被子盖住头,独留一双穿着海绵宝宝袜子的脚感受被窝外的温度,

有些烦躁的皱眉,咬着下嘴唇,离开温暖的被窝确实让人抗拒。

这次是真的很不容易,接了个前景的群演戏份,还是有台词的那种,一连2个大夜戏,工资比之前的提升了2倍多,加上之前的积蓄,勉强让他足够支付目前这一套新找的loft的短期租金。

深冬的1月,这个高级loft有着集中的供暖,在室内,安禾佚也是能穿着白色背心睡觉的。此刻支撑安禾佚坐起身的信念只有一个,他要洗头,

他一直有些特定的洁癖和强迫症,比如他的卷毛头发,两次清洗时间间隔,绝对不能超过1天。

久睡起床的一大折磨,就是如同宿醉的头疼,惯性的抬起右手,茫然的抓挠一下头发,发丝滑动脸颊的感觉很明显,但是安禾佚还是被吓了一跳 "艹"。

看着面前的右手,安禾佚很明确,自己的右手,从腕关节开始,一直到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是没有知觉的。

与一般的失去知觉不同,安禾佚还能控制手掌的活动,不过没有办法感受到手掌触碰任何东西的触感。

——————

这样的状态一开始出现在安禾佚大一那年,也是快一年之前。大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一个初春的3月

安禾佚是H市第一医科大的本科生,或许多少受到父母的影响,他想成为一名能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医生。

而一切,都在一次班会课后改变。

那天是一场简单的包扎模拟班级娱乐比赛。

下午的阳光透过教室4扇没有关的窗,洒落在靠窗一排的桌椅上。

安禾佚在这次无聊的班会活动中只想睡个午觉,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会被监视的感觉所笼罩,久违的温暖的阳光和安全感,让安禾佚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班会的结尾,安禾佚的起床气不明显,但是下嘴唇还是习惯性的被咬的泛白。

"安禾佚,怎么睡这么死,拍你的手都拍不醒,都得靠摇你"说话的是程简,他坐在隔一个过道的旁边。

安禾佚没朋友,或许有过,初中关系好一些的邻居、隔壁班的同学,从认识,交谈,熟悉,再到最后唯二的朋友,短短3个月里,分别死在了车祸现场和icu里。

陈简是高中时候熟悉起来的,具体说,是初中最后一年转学来之后,一直到高中,都巧合的是前后桌。

阳光照在程简的寸头上显得毛茸茸的,这让安禾佚有一秒钟的羡慕。

揉了揉因趴在桌上睡觉而压塌的头发,摸着感觉手指间有些油腻感,安禾佚开始认真考虑要先回宿舍洗个头发再去食堂吃晚饭。

"你是最后一棒"程简的话打断了安禾佚对于洗头的念头。"什么?"安禾佚抬头凝视教室前方,只看见黑板上写着"round4——团队接力赛"

教室随着座位被分为4大组,靠窗坐在最后一排的安禾佚自然的成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棒。

"比什么?"安禾佚转头问坐在右边,隔一个过道第3组的程简。

"我们这一棒最简单,外科包扎就行"他边翻找在桌上的医疗包,边回答。"你的我顺手给你拿下来了,打开看看,准备吧"

安禾佚打开手边崭新的的医疗包。并没有提前拿出包扎的用品。

只是默默的有些出神,刚刚才被叫醒,还有点还不清醒。

很快教室的喧闹声减小,随着讲台上助教的一声开始,紧张的气氛唤回了出神的安禾佚。

前排同学的速度都很快,毕竟比拼的是一些基础,能进H市第一医科大的学生,都不简单

到安禾佚的时候,随机模拟人题目,是患者手肘需要包扎,安禾佚从医疗包中翻找出一卷纱布,胶带,然后想要拿起医用手套。

拿起手套的那一刻,安禾佚愣住了,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上还握着手套,但是他感觉不到手套塑料质感,甚至是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与手套的接触。仿佛自己握着的是空气。

安禾佚反应很快,他来不及是思考,而是将手套换到左手,一切感受正常,薄薄的手套透着一丝凉意,左手有些不便,机械的给自己的右手套上手套。在周围同学视线投过来之前,安禾佚快速的裹起纱布。

熟练的用纱布包裹着模拟患者同学的手肘,安禾佚低头的视线抑制不住的斜看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胶带。

包扎完成的时候,需要用胶带粘贴一下,惯性伸出右手的安禾佚,看着胶带停顿了一秒。

果然,那种失去触感的状态不是错觉,右手触碰胶带的安禾佚,很明显的感受自己,如同抓了一块空气。强忍着未知带来的恐惧,用左手配合扯下了一节胶带,完成了包扎。

"你怎么回事"程简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安禾佚的耳边,教室的喧闹声再一次回到安禾佚的周围。

如同一场大梦,安禾佚抬头发现,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收拾包,准备离开教室。

安禾佚握紧了一下右手,直觉这或许就是一场噩梦。"你今天怎么感觉状态很不好,刚刚那么简单的包扎,都让我赢了?"

程简跟上收拾完东西,已经走到门口的安禾佚身边"虽然我能赢你也不是没有概率,不过这也算第一次,出去庆祝一下?吃个麻……"

听着程简的话,安禾佚感觉到背后发凉的麻木。他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

记忆中,那是第一次,确切的说,是安禾佚可以回忆的第一次发病。

以至于现在快一年过去了,安禾佚还是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或许只是错觉。

连睡十几个小时,会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实。

安禾佚是在大一下期结束的时候选择的休学,那个时候他的右手,已经出现了长时间没有触觉的情况。

短短续续去过很多次不同的医院,不同的科室。不过看病检查的花销并不低。

休学之后,他也做过一些不需要右手过多使用的工作,也是偶然的机会,凭借父母留给他的高分颜值,有经纪公司想签约他做艺人。

不过体会到他的五音不全、肢体严重不协调之后,又被他辣眼睛的演技所劝退。

也是出众的颜值和辣眼睛演技形成独特的反差,让他在一些剧组演员副导演的微信里挂上了名号。于是也能接到了一些拍摄花瓶的工作。

那种在拍摄做前景,靠脸吃饭,不用演技的角色,安禾佚也是混的如鱼得水,不只是自己躺平着靠脸吃饭,还能顺带看更多美人美景,欣赏美好,也是他人生一大兴趣。

生活有了一些断断续续没有保障的收入之后,他也继续去过几家医院,但是检查结果都是一切正常。

为此他还去过几次心理门诊,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心理疾病。

不过让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监视他的人貌似变的更多了。

是的,监视。

在幼年父母去世之后,他就时常会很明确的感受到监视。

2009年,也是他5岁那年,应该是一场车祸。

安禾佚全部的记忆中,只记得一道强光,又好似有一道光圈。再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

安禾佚对于车祸的认知,来源于他那位一年基本只会出现一次的舅舅。

童年那场事故之后,他的这位舅舅成为了他的监护人,帮他处理了父母的后续手续。

安禾佚对舅舅的了解很少,只知道叫何栩,常年在外地工作,在安禾佚童年的回忆里,能很明确的感受到,一开始何栩是很喜欢他的,甚至想把小安禾佚带在身边照顾。

不过转变很快,一天清晨,年幼的安禾佚,站在幼儿园门口,转头看送自己来的何栩,远远的,他看到何栩的眼神,充斥的冰冷,是他不敢靠近的厌恶。

那天之后,何栩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大部分的时间,是有保姆阿姨带着。

不过阿姨从来不留宿,年幼的安禾佚也多次哭着求阿姨留下来陪他。

有心软的阿姨会留夜,不过那之后第二天,总是会出现新的阿姨。

陌生的不安感让安禾佚学会了坚持,忍耐,以及养成了……咬下嘴唇的习惯。

监视的感觉是在安禾佚习惯独自一人之后。

小学四年级,家里的阿姨早就换成了钟点工,早上出门的时候阿姨还没有来,独自一人出门买早饭,然后去上课,下午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打扫过,桌上放着热好的饭菜。

监视的感觉其实安禾佚也不知道具体开始的时间,或许一开始是太年幼,对监视的感受不明白。

确切的认知到有人监视,是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姐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有个红色的M字母logo。

小姐姐手上拿着个格格不入血迹斑斑的小熊玩偶。和小姐姐擦身而过,空气中弥漫着类似海鲜市场的腥臭,他模糊的感觉自己左边脚下滚来一个毛茸茸的玩偶,但是他看不到。

很奇怪的感受,他有点想摸一下,他伸手,想试探一下靠在他坐脚背上的毛茸茸。不过他什么都没感受到。

"小朋友,在摸什么呢?"年轻的周沥成难得的出了外勤,西装革履,金色细丝眼镜,眼神笑的很温柔,不过安禾佚还是很清楚,这个人他见过,见过很多次。

那一刻,安禾佚回忆起,早餐店里、学校医务室里,书店里,他见过这副金丝眼镜。

"我,我鞋带松了"年幼的安禾佚本能的感觉害怕。

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记得,有天做了噩梦,醒来去卫生间上厕所,恍惚的看到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他父母的卧室门口。

年幼的安禾佚一直以为是一场噩梦,直到这一刻,他觉得,或许一切都是真的。

从那天开始,他能感受到很多金丝眼镜在他的周围,有时他们也不会戴眼镜,不过他们的面貌确让安禾佚越来越熟悉。

而最恐惧的,是这群人出现的周围,往往都能让他看到血腥的画面。

车祸现场、跳楼现场、甚至当街杀人的现场……,这些寻常人几乎一辈子也难遇到一次的现场。

——————

因为监视,高中开始,安禾佚有很多时候会自己外出兼职,然后在外租房子住。他发现外出租房子住,至少短时间,监视他的人会消失,而且会大幅度减少。

如今他住的新loft公寓是上周才通过朋友介绍,租下来的。房租有一些小贵,不过看着手机微信里,新收到的转账消息,安禾佚轻微的松了一口气。

监视他的人,在他搬进入住之后的这一周都没有出现。

温热的水从头顶包裹被自然卷覆盖的头皮,茉莉花香的洗发水和幼年记忆里母亲给自己洗头发的记忆重合。

很大程度的缓解了安禾佚紧绷的情绪。

简单的换一身衣服,安禾佚带上了鸭舌帽,口罩,甚至是架上一副黑框眼镜,才出门。他想下楼吃碗面,转角的重庆小面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出门的时候有些恍惚,此刻应当是年轻人的宵夜开始。

晚上22点过,人流比想象的多,安禾佚皱了皱眉,低头快步走向转角的面店。

全副武装的安禾佚有一种奇特的状态,能够默默融入在人群中,很容易被人忽视的。

也是这样,现在的他,在面店门口的小桌子上坐了2分钟,都没有引起老板的注意。

安禾佚不熟悉老板,不过老板娘是之前大一时候,校门口那家辣烫的收银员齐阿姨。

老板娘发现了安禾佚,"禾佚来啦,还是不要辣椒不要葱的2两面?"

"麻烦了,谢谢"安禾佚微微点头,拿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这次拿出手机的时候,安禾佚感觉自己右手对手机的触感也不明显了。

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被手机里的群消息吸引。

是医科大的班级群,助教发了个群公告,提醒考试时间,@ 了全体的学生。

安禾佚目前是休学状态,不过他明白,他的手,如果没有治疗的可能,他最后只能退学。

——————

接近1年前,从那次可能是第一次出现病症开始,安禾佚的大学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的最后,安禾佚没有和陈简一起吃上麻辣烫。

夜晚大学门口的麻辣烫店人气满满,自助式的麻辣烫放在了出餐口,结账的是经常喜欢和同学聊天的阿姨,安禾佚听之前的学长说姓齐。

安禾佚看着在打电话的陈简,主动起身去端了两碗麻辣烫,左手是他自己的,右手满满一层葱花,是陈简的。

咣当一声,塑料碗砸在地上的声音,哪怕在喧闹的麻辣烫店里,也是很突兀的,周围坐着吃饭聊天的人群忽然一片寂静。

人群中央,安禾佚右手空空,那份满满葱花的麻辣烫都滚落在地上,那只绿色的塑料碗还在地板上转着圈,最后倒扣在满是汤汁菜叶的地上。

"你怎么样,有没有烫到"陈简急匆匆的一手拿着电话,一路绕过几张桌椅,冲到安禾佚的身边,

安禾佚只得张一张口,还没说话,窗口收银的齐阿姨拿着拖布出来"小同学,是不是手滑了,有没有烫伤?"

安禾佚看着齐阿姨,说了句"没事,对不起"

这一刻的安禾佚很清楚的明白,他不是手滑,而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抓着一个碗。突然失去的触觉,让他没有拿住碗。

周围的人群又渐渐开始专注自己面前的美食,喧闹声再次多了起来。

陈简接过安禾佚手中的碗,安禾佚开口道"陈简,我感觉我没有胃口,这份就打包吧,就不吃了,我陪你吃,你要重新点一份吗?"说着就要拿起手机去重新付款。

陈简拉住安禾佚"没事,我们俩点的差不多,你这份别浪费了,我去加两勺葱花,打包回宿舍吃"

陈简端着碗去调料区加葱花,阿姨拖着地,顺着拖布向下,安禾佚注意到有汤汁溅到一旁黑色的西装裤上。

西服裤上还挂着2颗绿色的葱花,不自觉的抬头看,男人的年龄约莫二十五左右,安禾佚估摸不准,一张过于引人注目的脸,很自然的模糊了人们对他年龄的估计

西装裤配一件薄款的高领毛衣,最奇怪的,是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安禾佚的眼神不自觉的盯着男人的脸看,直到男人抬头,两人对视。

不知过了几秒,男人率先开口"有什么事吗?"

"啊 没事"安禾佚呆楞的自然接话,"不对!有事"安禾佚蹲下身,从桌面抽出2张纸巾,蹲下身把男人裤腿上的葱花擦了下来。

好似能感受到实质的视线,蹲下身的安禾佚头皮有些发麻,他此刻内心只觉得,真哔哔的帅,看着裤腿明显油渍点,想着附近哪家干洗店有折扣。

"不用了"男人清冷的话语好似透着一丝随意,他或许是瞧见了安禾佚的苦恼,先一步的回答了安禾佚内心的想法。

安禾佚被男人用手拽了起来,哪怕男人还坐着,都能轻松的拉起安禾佚的手臂,让安禾佚站直了身子。

不过男人的手劲,真的很大。安禾佚感觉自己的左手臂都要被捏断了一般。

男人收手很快,安禾佚只来得及起身,然后皱眉。

手臂开始发麻,男人已经先一步起身,在桌上留下两张10元纸币,绕过安禾佚离开了店面。

"是不是很意外他为什么会用纸币?"拖着地的齐阿姨来到安禾佚的身旁,将桌子上的两张10元收进围腰前的口袋里。

安禾佚点头看着阿姨,他确实有点好奇,在如今手机支付普遍的时代,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用纸币。

"他眼睛是瞎的"阿姨的一番话,让安禾佚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可能,他刚刚和我对视了,而且他刚刚走出去的时候,是直……。"安禾佚咬住下嘴唇,摇摇头

"他比你还小很多的时候,就在我这个店里吃饭了,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支付呢"齐阿姨双手撑着拖布把手,仿佛陷入了回忆,"他话少,不愿意沟通,小时候他眼睛不严重,貌似是生病导致的,近年来应该是几乎都看不到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想,我以前捡到过他的一个证件,应该是叫顾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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