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斐蓁站在车边,在自己的终端点按几下,熟悉的铃声响起,通讯那头是叶凌昼略微懵懂的懒音:“喂……我靠!”
叶凌昼用了一句脏话的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接通什么通讯,电话那头的他用史上最为迅捷的动作换下身上的居家服,换上特遣队纯黑色制服,一边换一边对着通讯这头的贺斐蓁说:“贺哥……”
“去特处拿简易装备,然后原地待命,等着跟我们协同办案的人进入特处,跟着他们做初步勘验,我们等你的结果,加油。”
贺斐蓁这具鼓励的话说得面无表情,几乎是敷衍,他目光就没有从那具尸体上移开过。
“指引就到这了,虽然我也不甘心。”正在尸体几步之外的段瑜澜冷声说道。
许谬在手电的范围光照中瞥见段瑜澜的脸。
变成猫之后的段瑜澜似乎丧失了部分掩藏情绪的能力,喜怒哀乐都写在猫脸上,比如它现在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神十分懊恼。
没等他再开口说什么,刑警车队和白盾医护的连声鸣笛犹如利刃,轻易划破郊区的寂静,叶凌昼从最末的车下来,想着几人一路小跑,结果段瑜澜一开口,生生把他定在原地。
“确认所有人都戴了特等防护环吗,情况不明,做好防护再靠近。”
叶凌昼完全不像别人那样边跑边换,而是在原地规规矩矩地抬起手腕,解圈,换圈,亮黑色的特等防护环在他手里仿佛变成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把一边递交完行车记录仪证据的贺斐蓁逗笑了。
他走过去一拍叶凌昼的肩,大大咧咧:“得了吧,段队当你教官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这么怕他。”
贺斐蓁看向不远处蹲在尸体边上的高瘦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叶凌昼背上,把毫无防备的叶凌昼搡出去几步: “跟着你钱叔去验尸,手脚麻利点,有任何线索同步给终端,案件交接给我们之后,有的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
被贺斐蓁称作“钱叔”的人是整个特处的熟人,可以说整个刑警队和特处都是熟人。因为特处和刑警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合作单位。
如今心照不宣的办案流程也是特处成立这么多年来逐步磨合出来的程序。
而愣头青叶凌昼这是头次接触整个警队,面对没有加入档案的未知怪物。
他由于个人异能,对现场的极其敏感,量级可怖的能量集中在一具死尸身上,虽然已经确认怪物暂时不会苏醒,但他还是紧张得心里直打鼓。
叶凌昼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近尸体,被贺斐蓁叫做“钱叔”的中年男人带着白色特制橡胶手套,正小心翼翼地左右扳动死者的头部,查看伤势。
巨大血肿暴露在手电光下,锯齿状挫裂伤一直自头顶扩散向面部,血染红了男人的脸,流经他呲目欲裂的眼眶。
叶凌昼在一边等待钱叔的初步勘验的结果,蹲得跟个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钱叔很快得出了初步观察的结果,对等在一旁的书记员说了些什么。
很快,负责确认身份的警员也有了结论,招了招手把叶凌昼叫过来,跟他同步了资料。
对特遣队里有一只会说话的猫这件事,所有人都熟视无睹,包括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刑警,除了钱叔,这人虽然专业能力过硬,但出了名的碎嘴子和爱八卦。
叫钱叔的中年男人趁着白盾的人往尸体嘴里植入微型异能探查器的间隙,俯身靠近叶凌昼,耳语道:“你们那新来的那个队长,挺奇葩的啊,怎么变成那样的,我看他以前挺帅一人,啧啧,眼睛还是银色的,还挺……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异域风情?”
叶凌昼不可能知道段瑜澜事件的内幕,还被钱叔最后一个形容词雷得外焦里嫩,张了张嘴,斟酌半天没说出话,整个人都木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摆手道:“这是内部机密啊,叔,我上哪知道去,队员也没有知情权的。”
幸亏白盾的人这时候已经准备完毕,短促的通讯铃把他从钱叔热切的探究目光中救出来,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最后逃跑似的上了白盾特制的临时隔离车。
片刻,叶凌昼从车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和一组放在证物袋里的照片。
对段瑜澜和许谬汇报道:“案件已经正式移交给特遣队,队长,我要参与解剖尸检,先走一步。
说完,叶凌昼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手势,又回到车上去了。
剩下的两人一猫一时无话,终端的蓝光倒映在眼中,段瑜澜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转化为文字的案件资料,一边在脑中做总结。
死者名叫赵江玉,锦州某房地产商的独生子,昨日凌晨三点被发现死在郊区烂尾楼前方空地,死者从高处坠落,出现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溢出,目前暂未发现其他外伤或可造成致命伤害的伤口。
段瑜澜的目光落在“请等待进一步解剖检验”这句话上,目光复又往上,看向死者坠落的烂尾楼,此时那里到处都是手电光,三四个刑警正在进行侦查工作。
段瑜澜朝烂尾楼的方向走了几步,正准备做下一步工作,许谬却将手中隐形的链子拉动,站在他半米外的段瑜澜被他拽得一歪,被迫转头看向他。
段瑜澜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以前许谬也喜欢这么调戏,于是习惯比理智先一步找上了他: “你别闹我了。”
他语气未变,嘴里溜出来的话却很怪,从中透出的熟稔把两人都唬得一愣,许谬是茫然,段瑜澜是惊愕。
“有什么要汇报的?”和前一句话比起来,这话转折得无比生硬,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但段瑜澜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冷灰色的眼中也没有显出任何波澜,就好像那句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一人一猫对视着,最终是许谬放弃了探究的想法。
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许谬想着,松了手里的力道,自己向着段瑜澜靠过去。
他一直是擅长伪装的耐心猎人,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更何况段瑜澜这位异界特处风云人物。
许谬随意一笑,轻易地将话题划过去:“我只是想到,前几年在扬泽湖地区,也有过类似的案例,那次任务由我收尾,但上头给出的总结的文件里应该没有我。”
提到扬泽湖这个关键词,段瑜澜抬起眼和从地上站起的许谬对视,迟疑回应:“扬泽湖特案?追凶追到死人身上那个案子?”
“bingo,”许谬打了个响指,“其实我那时候就见过你,不过这不是重点,不觉得今天的这案子和扬泽湖特案很像吗?”
段瑜澜思考的时候习惯用食指支着脸,如今变成了猫,这习惯也就变成微微歪头的动作:“跟扬泽湖案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段瑜澜顺着许谬的想法回想扬泽湖案的细节,这个案子他当年全程协助,这案子的主犯死得太奇葩,他印象深刻。
那时候,异能防护环的统筹和登记都没有如今这么严格,也没有统一的制式。
普罗大众能获取的异能防护环质量鱼龙混杂,防护环也没有统一编号,无法统计和记录在案,于是防护环个性化定制产业兴起,各种各样的奇葩款式都能在市面上找到。
扬泽湖特案的主犯李澎和案件受害人王禾当年因为某个特制防护环的最后定制单名额结下梁子。
刚巧两人还在同一个工地当小时工,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因打架斗殴几进宫,小时工的工作也丢了。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两人互断财路,更没有一丝和解的余地,如此闹剧一直持续到李澎得到怪物的“青睐”,发现自己可以操纵怪物的当晚,王禾在新找到工地遭遇意外,坠落身亡。
发现自己能够通过怪物轻取他人性命的李澎愈发膨胀,有把其余与他结仇的挨个报复,一时间,李澎变得极为嚣张,那些曾得罪李澎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意外。
最严重的那位遭遇车祸后半身瘫痪,后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李澎很快阴沟翻船,此时案件的基础侦查已经完成,正式移交到当地异界特处。
此案由于受害者众多被列为重大案件,并特意调来了段瑜澜这个外援。
预感自己要被拷走的李澎当然不会选择自首,而是利用怪物的能力潜逃数个城市。
期间李澎面对追捕如履薄冰,过了一段猪狗不如的流浪生活。
花光积蓄,走投无路的李澎最后居然因为过重的恐惧和愤恨,情绪味道吸引了怪物,反被自己操纵的怪物吞噬。
此后的所有案件都是怪物的失控状态下自己犯下的,而李澎早就从操纵者变成了刀下亡魂。
特处人员抵达他窝藏的地点时,李澎从高处跳下,尸体已经高度腐烂。
他的脖子和肠肚被地上的乱石割开,内脏不知所踪,爬满的蛆虫。
捕捉怪物的过程异常顺利,但是他的工作只跟进到怪物被带进禁区,抓捕收尾工作无需许谬以外的任何人参与,而段瑜澜早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去国外,刻意避开许谬,因此两人连个照面都没打。
后来他才得知这个怪物被归入档案,命名为“驭心”。
对于驭心的情况,许谬显然比他要清楚得多,段瑜澜不再回忆,直接将询问的目光抛向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许谬语言简练地叙述:“我驭心带进禁区后,当天凌晨,它的能量快速流失,在几秒后消散。”
“于是,我向上报告,驭心在进入禁区一小时之内因不明原因死亡。”
许谬顿了顿,一指地上的尸体,思忖几秒,沉声道:“驭心作为没有智能的怪物,一旦认主,就只会遵循主人的想法,李澎让它吞的情绪太多,命核碎裂的巨痛造成驭心失控,杀死了自己操纵者。”
段瑜澜从思考中回神抬眼,顺着许谬的逻辑接道:“你怀疑这些东西是驭心变种?”
许谬颔首肯定,接着给张玉珐发去了档案查看的申请权限,请求发送成功的一瞬间,权限授予的对话框出现绿色的通过字样。
……这是嫌特批同意太麻烦直接给开后门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在段瑜澜脑中归纳总结的信息越来越多,最终,许多共同点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相似的死法、死状,受害者临死前怪异的愤怒,那些在情绪操纵下激情伤人的普通人们。
但在资料中的详细检验结果那一栏里,“驭心”出现变种或变体的可能已经被白盾否决,驭心的唯一性极强,其能量体构成方式几乎不可复制。
除非……它本就是造物,不是异界自然产生的怪物,那么驭心的创造者只要有能力,别说驭心的变体了,驭心大军都能造出来。
段瑜澜内心正挣扎着要不要说出这听起来危言耸听的猜测,不远处正在烂尾楼调查的贺斐蓁却突然骂一句脏话。
周围的警察都迷茫地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贺斐蓁反而伸手一摁身边年轻警员上臂的防护环,大喊:“把防护环推到最大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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