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睡好？”

苏识羽虽然诧异但还是回答：“最近熬夜改论文。”

赖惊阙语气关心：“怪不得看你有点疲惫，选题难吗？还有一个月离校，我记得这个时候毕业论文应该都完成了。”

“之前的选题方向出了点问题，就半路换了一个，才拖到这么晚。”

“那现在进展怎么样？或许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谢谢您，不过已经完成了，昨天交上去的。”

赖惊阙点点头，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

看见尸体后胃里一直不舒服，苏识羽就想回宿舍吃点药再去上课，而赖惊阙暂住的教师公寓也是这个方向，这一段路两人一直一起走。

中途赖惊阙又问：“苏同学是哪个学院的？”

“脑科学学院。”，赖教授不知道她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很正常，毕竟学生那么多，虽然选课登记表里有详细信息也不可能去记每个人的学院和专业。

“那主修是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神经精神方向。”苏识羽轻声回答。

“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呢？”赖惊阙有点好奇，“这一定不是条轻松的道路。”

苏识羽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答道：“不管哪个专业都会有复杂和艰难的时候，而且……”，苏识羽想到了一些难忘的画面，“我很想知道，打开罪恶大门的钥匙在哪里。”

“什么？”赖惊阙着实有点惊讶，完全没想到这个回答，然后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形容：“难道苏同学是反社会人格吗？像畅销犯罪小说里那样隐藏在正义背后，再控制恶人们去行凶，满足心里的私欲。”

苏识羽忍不住露出更多笑意，原来赖教授这么幽默。

“其实，我也经常怀疑这样对不对。”，说到这里，苏识羽眉间隐约露出些忧愁，像是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不经意间露出些苗头，外人只有时刻仔细观察才能偶尔窥见一点点。

赖惊阙向来善解人意，此时他面带温柔的看着苏识羽：“不介意的话可以讲给我听听？我很适合做一个安静的听客。”

苏识羽缓缓说出原因：“我小时候跟着一个老师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是脑医学领域的专家，跟着她经常能见到一些行为特殊的人，那些人大多智商高于常人，但却有暴力倾向……他们是真正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杀人犯。”

“在工作中，她开始慢慢探究这些犯罪者和常人的不同，试图找出隐藏在他们背后的原因，这些不同具体表现在生理和心理双重因素上。”，眼前渐渐模糊，苏识羽回忆起那段时间老师的反常状态，每天忙忙碌碌，说着她听不懂的词汇，甚至有几次差点精神崩溃自杀。

“后来老师也陷入了她所研究的大脑犯罪模型……我好奇这里面的秘密，所以来学习医学。”

“原来是这样。”赖惊阙看向前方的眼神深邃，因为好奇罪恶，所以被罪恶吞噬。

这个老师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赖惊阙又问：“那你现在解开这个秘密了吗？”

“还没有。”苏识羽摇了摇头，苍白脆弱的脸庞异常坚定：“但我会一直坚持。”

声音轻轻碰撞在闷热的空气中，一阵带有夏天青草气息的微风吹过，带着树上的花瓣倾盆飘落，大多数的花瓣萦绕在两人的头上，苏识羽也问出了一个萦绕在她心底的问题：

“赖教授曾经也是生物医学领域的佼佼者，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深耕多年的医学，而选择教民俗音乐了？”

在苏识羽和很多人的心里，赖惊阙都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人物，国际学术网站上至今还挂着赖教授的荣誉介绍。5岁能熟读文献，从小就在医学上表现出极大的天赋，14岁独立研发肿瘤药物Raphael，被外国皇家学院特招进医学部，在校期间改良多款市面上的药物，19岁发现Uriel，获得国际医学进步奖，20岁就接受科心大学邀请回国任教，在教学期间又带领科大团队研发出心脏药物Ariel，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无数家庭，对很多人来说，赖惊阙就是他们心里的神。

但这一切荣耀并没有延续下去，或许这些荣耀对他来说就如同一滴水一样平淡，在26岁时赖惊阙突然宣布退出当时的医学研究所，转而在科大当起了民俗音乐老师，彻底离开实验室。

很惊人的履历，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实，可它就这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现在依旧有许多人盼望有一天赖惊阙会回归，大概没人能相信他是真的抛弃医学这条道路了。

为什么离开生物医学，而选择艺术类的民俗音乐？赖惊阙似乎回想到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又没事般笑了笑给出了他的答案：

“生物研究是一件追求结果的事情，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实验中我的确感觉到了灵魂上的疲惫，还有我严谨求真的信念也在摇摇欲坠。”

赖惊阙看向苏识羽：“有的时候，不是一定要追求结果，音乐更能安放我的心灵。”

就这么简单吗？因为累了就放弃宝贵的才华，追求更轻松惬意的生活，苏识羽睁大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你很惊讶吧。”赖教授温润的眼睛注视她。

苏识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是。在我心里你不是会随便放弃的人。”

赖惊阙显然很高兴她的坦诚，“其实也不算完全放弃，我现在依旧在指导科大的实验室做一些罕见病的研究。”

苏识羽清澈的眼眸望向他，很认真的说：“所以我一直很崇拜您对生命执着的探索精神，您救了很多人。”

“那你呢？你学医不也是为了救人吗？还是只是为了解开秘密？”赖惊阙又问她。

夏天的热风吹过，刺激着敏感的皮肤发痒，苏识羽眼睛里不自觉就带了些湿润的水意，纯洁的面容更显得无辜脆弱，她却没注意到，天真又坚定的说：“当然是为了救人，解开秘密就可以救很多人。”

赖惊阙余光一撇，手指动了动，大概不经意间看向她，“关于这个秘密，我感觉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苏识羽沉默着思考，是的。

赖惊阙又换了个话题说：“其实学习民俗音乐也是探索科学，它可以说是一种人文科学或社会科学。对我来说学习哪一种学科都无所谓，我也只是普通人，不会把自己当做肩负使命的英雄。”

原来赖教授是这样想的吗？把自己当作普通人会过的更轻松。

“我知道你对我的形象有误解，社会上对我的评价大多是过度美化。不要神化我。”

“如果觉得累可以多来我的课，听得多了你会发现，音乐可以安放人的心灵。”

苏识羽点点头：“我会经常去的。“

走过长长的湖边小路，就能看到几栋装饰漂亮的白色洋楼，他们要在那里的岔路分开走，两人的公寓方向不同。

“识羽，你回来啦！”

进了宿舍后迎面就被谢思雅扑上来抱住，亲昵的在脸上亲了一口，“在宿舍等你好久了。”

适时避开的苏识羽脸稍稍红了点，相处这么久她已经基本适应谢思雅时不时情绪激动的贴贴抱抱了。

“你怎么没直接去教室？”苏识羽疑惑。

“通知说今天全校都停课，让所有学生回宿舍。带班老师在排查班级有没有人联系不上，宿管也都一个个寝室查人呢。”

“我还给你发信息了啊。”谢思雅晃了晃手上的手机。

“啊，我都没看手机。”，苏识羽拿出手机打开，果然看到几条带着萌兔表情包的消息，刚才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好像是震动了几下，但她当时心不在焉加上和赖教授说话根本就没注意。

恰好此时走廊楼梯传来一阵阵喧闹声，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通过没关严的门口传到室内，都是收到通知陆续回来的学生。

另一个舍友也回来了，一开门就是抱怨的语气：“我好不容易昨天熬夜复习了一遍，就等着今天考试呢，结果考到一半突然让回宿舍了，过两天还得再考，唉。”

苏识羽昨天半夜醒了也看到了陈若昨天熬夜复习到多晚，赶紧安慰了她几句，陈若和她俩专业不同，和另一个还没回校的舍友是一个专业。

陈若突然低声说：“我听说突然停课是因为学校里有人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谢思雅音量拔高，又悄咪咪的说：“我俩在湖边都看到尸体了。”

陈若睁大眼睛，表情很震惊，“竟然是真的！是跳湖了吗！”

“不像，尸体是一块块的，在湖边一个垃圾桶里发现的。”

“我的天，谋杀啊？”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陈若双手捂着嘴，尽量让自己不尖叫出来。

“咚咚咚”，有人敲门，是宿管来查人了。

宿管阿姨进来先数了遍人数，又一个个按本子上的资料点名核对，临走之前说：“点完名尽量先不要外出了，下午可能还会查一遍人。”

宿管走了后谢思雅关上门说：“查这么多遍是在找受害者吧？”

陈若点头：“肯定是。”

苏识羽看到阳台上多了一大捧白色玫瑰花，几十枝花颜色都非常纯净，周围点缀着蓝色的满天星，用白色的丝绒纸包的很漂亮，就问两个舍友：“这花真漂亮，是谁送的？”

陈若说：“刚才太震惊了我都忘说了，这是有人送给你的，送的人没和你说吗？”

苏识羽摇摇头，“没人说要送我花啊。”

陈若语气里也有点疑惑，“上午我走的最晚，一开门发现地上有束花，我看卡片是写给你的就先拿进来了。”

谢思雅抱起玫瑰花拿过来，指了指：“这上面有卡片，你看看。”

陈若拨弄着花束里的玫瑰，眼神流露出欣赏，“这个人还挺会挑的，每朵形状都很好，能看出来用心了。”

陈若说“估计又是苏苏哪个追求者送的，怕我们苏苏不收就找同楼的女生放宿舍门外了。”

苏识羽打开卡片，上面用漂亮的钢笔字迹写着：“我不会离开孤零零的你，让你单独地憔悴；我最亲爱的玫瑰。”

是一句歌词，没有落款，她既没有男朋友有没有暧昧关系，一个不认识的人亲昵的称呼“亲爱的玫瑰”让人无比反感和恶心。

最近有谁对她比较殷勤的吗？苏识羽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分辨是谁送的，除非直接发短信问这些人。

还是算了。

谢思雅好奇的问她：“苏苏，上面写的什么？”

苏识羽一愣攥紧了手心里的卡片，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花店代写的祝福语。”

谢思雅也没再问，而是兴冲冲的把花瓶都找出来去卫生间洗花瓶了。

也许是因为她长的还算好看，大学这几年总有人给她送花，玫瑰桔梗郁金香，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些人的理由她不太好拒绝就收下，还有这种偷偷放宿舍门口放教室的，看着那些花不过一两天就烂在阳台上很可惜，时间长了苏识羽就网购了几个花瓶，他们确实不应该送她花，但这些花没错。

苏识羽蹲在地上拆开玫瑰花外面的包装纸，细弱的手腕在灯光下呈现莹白的细腻感，睫毛纤长的阴影垂在脸上，她一支一支整理好花朵，花店打理的很好，不需要再去除有瑕疵的花瓣，只用修剪一下花枝的长度让它更适合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