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是山桥雾气,一个怀着无限忐忑写下这本书的作者。
这是一本关于一见钟情,梦想成真的故事。
书很短,可能也不怎么好看。
但是也确实是我呕心沥血第一本。
女主叫安织,是个内敛,沉默但是勇敢的姑娘。
男主叫江林澈,干净,温润,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他名字一样。
如雪山松林间的溪流,纤尘不染,濯洗尘泥。
1
我第一次见到江林澈是在高三的一个冬天。
彼时寒风冻骨,刮得大雪漫天飞舞。
我身着单薄的校服,麻木无主漫无目地地行走在街边。
路上积雪蜿蜒,铺开一条纯净洁白的路,他矗立其间,身穿黑色的长风衣,胸前露出白色的衬衫衣领,衬得他皮肤仿佛比雪白上三分。
男人侧头望来,眉目间如绵延雪山,温润而流畅,纤尘不染,洁净无暇。金丝眼镜折射出熠熠的光辉,我被这光亮刺了眼。
我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忘却所有,只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我不知道我这副样子会有多痴汉。
他轻轻对我弯了弯眼角,稍稍发白的嘴唇仿佛在说:小姑娘多穿一点。
而后,他转头,迈步拐入曲折的长街,消失在我视线。
2
要问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一眼,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整个高三,我经常会路过那条蜿蜒长街。
只是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男人
高考完,我要去很远的外地读大学。
临走前,我与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地方告别,我最后去了一次那个老街。
结果依然与之前一样,他不在。
我没有很失落,因为我明白,他或许只是我生活中划过的一颗流星,拂过的一阵长风,猝不及防的一场雨。
不知来路,也不晓归途。
我没有过多执着于此,我与故乡告别,也与他靠别。
3
我读的大学在亭州。
在全国可以排上名次。
开学报到第一天发生了一件挺令人惊喜的事。
隔壁学校一个舞蹈系的姑娘拖着行李箱,带着漆黑的墨迹与遮阳帽,一身漂亮的短袖短,裙,直直走进我们学校朝着拥挤的人潮大喊了一声“温时因”。
有人转头,两人的视线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半空交汇,她奔着冲向他。
他们在阳光下拥吻。
她说:“好久不见,男朋友。”
她热烈又鲜活,张扬也洒脱。
我不禁想象他们高中还有一段怎样美好又炽热的过往,在青春年华里跳了一支悠长热烈的舞。
反观自己如一湾江河,平静无波的高中生活。
我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眉目似远山,温润如溪流,澄澈而明净。
我弯了弯唇。
这可能是我这湾寂静江河激起的为数不多的浪涛波澜。
4
大学生活挺枯燥无味的。
而我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唯一社交圈可能就是宿舍里的几个女生。
里面有个女生叫乔影,她带我认识了她的发小。
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天开学与男朋友拥吻的女生。
她长得极其耀眼,举手间都是夺目的艳丽。
她披着棕卷发,踩着高跟鞋,向我走来。那双勾人的眼睛朝我wink,大方直接地说:“你好啊,小美女,我叫江安瞳。”
我仿佛被勾了魂一般,耳朵不自觉地染上薄薄的一层红。
要了命了。
这种女生她男朋友怎么顶得住。
5
我高中时就一直没什么朋友。
我不爱说话,更不爱社交。
我的家庭对我管教十分严苛。
我的母亲总是对我在学校的社交把控严格。
她是个一丝不苟的律师。
不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上。
学习不好的,不许;爱惹是生非的,不许;张扬过度的,不许。
去学校的目的是学习,不是为了交朋友,尽管你的人生需要一定社交,但是如果在学校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遇不到对你有帮助的人,那么这样的社交就是没意义也是不必要的。
从小她就用这一套刻板的标准来约束我。
我讨厌她总是用工作时的理性和客观来要求我的生活。
逐渐地,我的思想仿佛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我从儿时对于自由和友谊怀抱着向往到现在不想试着去融入集体。
我在学校里的人设逐渐变成:那个年级第一。
他们对我的了解止步于名字与成绩。
其余的,一概不知。
这样孤僻,沉默,冷淡的一个我。
6
江安瞳是与我截然不同的。
她热烈,大方,自信。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的人会喜欢与我玩在一起。
一天晚上。
乔影,江安瞳和我在一起吃火锅。
她盯着我,突然开口:“我发现你跟我男朋友是真的像,都一样话少得可怜。他高中就这样,就一冷上天的年级第一。”
我讪讪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她眯了眯眼,缓缓道:“啧,就那股拽上天的劲儿,太招我喜欢了,相处以后发现,他喜欢吃甜的,被人欺负会很乖,还有点可爱,”她看了我一眼,“就跟你一样一样的。”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接近半夜,窗外暴雨突至。
我们毫无准备。
雨水淅淅沥沥连成一片雨幕。
我们打不到车,江安瞳从容不迫慢悠悠地走出来,她拿出手机播了个号码:“喂,江林澈,你公司是不是在江锦附近,找个人来‘食味’接人。”
对面没答。
江安瞳挂了电话。
她让我们在这儿等会儿。
十分钟后。
黑色宾利停在商场道路边
我们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车窗缓缓拉下。
隔着朦胧昏暗的雨幕,我看清了驾驶位上男人的面孔。
金丝眼镜,温润如玉。
与记忆中身处那个雪色长街中的男人缓缓重叠。
我怔住,脚底像生了根。
直到乔影将我拉进车的后座,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傻不傻,呆在外面淋雨。”
我思绪回归。
车前江安瞳在调侃江林澈:“哟,总裁大人亲自来接啊,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他睨她一眼,轻笑一声,嗓音也如他的相貌一般温润:“大小姐不敢怠慢,当然要亲自来接。”
隔着座椅,我只能看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手背的青色血管微微凸起,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
乔影告诉我,他是江安瞳的堂哥,现任他们公司的总裁。
江安瞳转头对江林澈说:“我新认识的姑娘,安织,漂亮吗?”
江林澈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低笑一声,然后道:“你交的哪个不漂亮。”
她直白的问题与他的回答让我有点脸热,我不敢抬头看镜子。
车子驶到学校,他拿出两把雨伞递给我们。
我们下了车,江安瞳独撑一把伞,向我们挥挥手,走了。
我和乔影同撑一把伞,她对着江林澈说了声谢谢。
我忍不住去看驾驶位的人,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侧头对着我弯了一个很浅的笑容,如疾风骤雨后的微风。
清润,温和,舒服。
我别过头,忍下内心的躁动。
7
我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条铺满雪的蜿蜒老街。
街边古屋挂满火红的灯笼,大雪漫天,我身上是那件高中单薄的校服,梦里一切都很真切,我却感觉不到冷。
那人还是站在街中,长风衣,白衬衫,金丝眼镜。
他朝我笑,对我说小姑娘多穿点。
大雪迷了我的眼,我看见他朝我走来,手上是那枚银戒。
他像是有着特别的吸引力,我分辨不清真假,却也直直向他奔去。
大雪骤停,薄阳渐上,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光照模糊他了的轮廓,我看不清他的脸。
可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笑的。
那应该比新雪初霁的暖阳还要醉人。
梦醒。
窗外朝阳刺眼。
我长叹一口气。
我本以为我和他不再会有交集,却不曾想过,有时候这个世界是挺小的。
8
我时常会想起江林澈。
选修课遇到带着金丝框眼镜的人我会多看两眼,遇到穿黑色长风衣的人我会回过头,甚至是身形像他的人,我都会愣两秒。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魔怔。
这是喜欢吗?
我觉得不是。
仅凭雪天的一面之缘就喜欢上一个人。
那未免太肤浅。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齐律师,也就是我的母亲告诉我,我其实是个静得下心来,会冷静理性思考的人。她从小教导我要做海中孤岛,要做巍峨远山,而非浮于水面摇摇欲坠的残破的木舟。
尽管我可能做不到像齐律师那样独当一面,根深叶茂。
但我绝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绝不。
9
如果说这不算喜欢的话,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定义我的反常。
或许是好感。
又或许不是。
谁又知道呢。
不得不说,亭州大学是一座集优秀与温暖于一体的大学。
不论是人和事。
在我大二某天的下午。
骄阳正烈,燥热难耐。
即使教室里有空调,可困意是难以驱散的。
那堂课的老师我不太熟,是个代课教授。
他看我们一个个神情恹恹,不由地喟叹一声,关掉了课件,开始讲起他的情史。
班上一大半的人都没了困意,竖起耳朵无比认真。
我笑了笑。
我不是个八卦的人,对于老师这种吸引学生注意力老掉牙的方式也见怪不怪。
我随意听了听。
“我跟我妻子相遇是高中时候的事,当时她骑着老式自行车,大大咧咧的,不知道看路,刹车又坏了,正好一头撞上了我,”教授笑了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继续道,“我到现在几十年了,都还记得她那眼睛水灵灵地盯着我看,小心翼翼地问我有没有事。”
地下学生发出一片“哦哟”的起哄声。
我眼睫微动,抬头看着那位教授。
他又说:“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啊。”
底下有嘴贱的人拆台:“那不就见色起意么,说那么好听。”
教授笑了笑,脸上无丝毫不悦,他慢悠悠道:“你们哪,就是被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段子给荼毒了。是有那些见一面就在一起又马上分开的,那这哪叫一见钟情啊,那是情吗?那是欲!那是意欲!”他扶了扶镜框,“不要总是觉得一见钟情老套,一眼就认定终身,那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啊,不是你们想的他她它好看,我喜欢她,太肤浅,太粗鄙啊。”
“同学们啊,故事很俗套,但我是想告诉你们,一见钟情有没有?有!但你不能因为这个世界越来越快餐化,这种浪漫事情发生越来越少就去否定它。爱情分好多种,最重要的是遵从自己内心啊。”
底下默然片刻,那些爱拆台的也都闭了嘴。
——遵从自己内心。
这句话令我记忆犹新,也振聋发聩。
10
一见钟情好像是不能与肤浅划等号的。
我似懂非懂。
这与齐律师从小教导我的东西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
“你所看到的都只是别人浮于表面的东西,认识透彻一个人需要长时间的磨合相处,这是你在人际交往时必须要知道都东西。”
课后我去找了那个代课的教授。
我告诉他齐律师的看法,告诉他我在老街中遇到的男人,告诉他我的思绪。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母亲是个优秀的人,她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想要这么刻板的人生吗?还是那句话,在理性的思考判断中也要遵从内心。”
我怔住。
他看着我笑意加深,话中意味深长:“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体会。”
11
隔日黄昏。
我路过校外的新装潢的甜品店,灯牌闪烁着暖融融的光,香气四溢。
江安瞳倒是说对了,我的确跟他男朋友很像,都喜欢吃甜的。
我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
我盛了一整盘大大小小的蛋糕站在收银台前。
“一共145元,请问怎么支付?”
收银员面上挂着笑容对我说。
我翻口袋找手机。
没有。
另一边。
还是没有。
我翻遍全身,依然找不到消失不见的手机。
我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窘迫。
收银员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可我觉得这好像是讽刺,只会让我更难堪。
视线中倏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无名指戴着银戒。
他把蛋糕盒放在收银桌前,他嗓音淡淡,如山间松雪:“一起付。”
我站定不动,像只鹌鹑。
收银员微微低头:“好的。”
江林澈站在我身后,带着一股清冽的松林香。
他付完钱,看了眼呆站着的我,轻笑一声:“别傻站着,拿东西。”
收银员把袋子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袋子,僵硬地转过身。
江林澈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领口开了颗扣子,眼镜摘了下来,瘦削的手腕处环绕着银色腕表,看起来温和又贵气。
我看着蛋糕袋子中的发票。
脑子里莫名想到那位教授的话。
——遵从自己内心。
我咬牙,叫住他,迈出了第一步。
“江林澈,你……可以把微信给我吗,我……找到手机把钱还给你。”
他转头,笑。
我怕。
怕我拙劣的演技被他一眼识破然后毫不留情地拆穿。
我心怦怦乱跳,听见他对我说:“记得住?”
我慌张回答:“记得住的。”
他又笑。
带着几分玩味。
这人真爱笑。
我想。
但是,他笑起来如清风,如朗月,我想看他一直笑。
江林澈猝不及防把手机伸过来,轻轻晃了晃:“加你的。”
我又愣住了。
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名指上反正光的银戒。
“我发现你这姑娘挺爱发呆。”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低头,拿过手机输号码,手指紧张地发抖,打错好多次。
我比似乎刚刚找不到手机付款还要窘迫,面红耳赤地递过手机。
他弯唇接过手机,嘴角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
“怕你忘了。”
12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蛋糕店的。
刚才发生的场景如梦似幻,我不真实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太阳被吞没在一片浓郁的昏黄下,霞云满天,夜幕将至。
我恍惚间才想起来自己手机丢了。
我兜兜转转,千辛万苦找回了手机。
我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带着一点雀跃和欢欣按下了同意键。
——江林澈。
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如何写的。
我感叹。
江水澄澈,山间松林。
是清明又极尽温柔的事物。
浑然天成一般。
与他人一样。
我想知道。
这样的人,是什么家庭造就了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拥有如此风光霁月。
13
我给他转了145块钱。
他没收。
江林澈:【不用给了】
安织:【我说过要还给你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收不收这145块钱。
或许这让我要他微信的真实目的不那么明显。
又或许他早就看出来了。
谁知道呢。
江林澈:【就当】
江林澈:【给江安瞳朋友的见面礼了】
——见面礼。
仿佛被施了魔法的三个字。
我有点躁。
我分不清。
这只是出于对堂妹朋友的关照吗。
14
夏至。
江安瞳生日。
不知道她是因为生逢夏至所以热烈,还是因为她热烈,所以生于夏至。
她从白天带我们玩到晚上。
从鬼屋密室到夜间趴地。
她朋友很多。
发小,新结识地,男朋友,表弟。
没有江林澈。
我其实挺期待能看见他。
但是想想,人家是公司总裁,忙是应该的。
我见到了江安瞳男朋友。
——亭州市高考状元。
淡漠,疏离,孤傲,不近人情。
我也见到了她表弟。
——宋景安。
恣肆,狂妄,不可一世。
很奇怪。
我又想到了江林澈。
我总是这样。
一点点风吹草动的细枝末节都会牵扯起我的思绪。
他总是占据我脑海中的主导地位。
不知道我跟江安瞳说我可能有点喜欢她堂哥她会做何感想。
至少应该不会讨厌。
酒瓶在桌上旋转,转速越来越慢,直到瓶口缓缓朝向我,停了。
真心话大冒险。
我选了真心话。
“你有喜欢的人么?”
徐闻问我。
我默然片刻,而后缓缓答道:“有。”
酒桌安静了一瞬,似是没有人会想到我这样寡言少语的人竟然也会有喜欢的人。
“是谁?”
徐闻仿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平静回答。
他讪讪收回眼。
下一轮。
命运的轮盘重新转到了我这。
徐闻不依不饶问:“你喜欢谁?”
我沉默。
我不想回答。
如果让江安瞳知道了,那么江林澈也会知道。
我是个胆小鬼。
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不敢让他知道。
徐闻的执着,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应该能看出端倪。
“不回答就喝酒。”
有人说。
我顿了一下,二话不说在旁边盛好的一排酒中拿了一杯,喝了个精光。
徐闻低下头不说话了。
15
此后的酒瓶再也没有转到我这儿。
我头晕得厉害,眼花缭乱的。
那杯酒只有半杯,我也不知道度数。
现在看来,倒是挺烈的。
我起身去了厕所。
我冲了个脸,却丝毫不起作用。
我仿佛醉得更厉害了,面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天哪,这酒到底几度啊,后劲这么大。
我摇摇晃晃走出洗手间,却一头撞进一个胸膛。
松林味。
我残存的意识告诉我。
好像我最想见到的人。
来了呢。
我高兴,也不高兴。
我高兴我心心念念一天的人终于能见上一面了。
不高兴我现在这副喝醉以后狼狈的模样。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一个声音。
“敢喝这么烈的酒,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16
我是在宿舍起来的。
睁开第一眼。
我头痛欲裂。
痛感如山洪暴雨般急骤而来,侵袭我整个大脑。
我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宿舍空无一人,乔影给我留了纸条说帮我请了假,桌上有泡好的蜂蜜水。
我抱膝坐在床上,努力回忆着昨晚的种种。
突然有细碎的片段涌现。
我上了他的车,至于怎么上的,我不记得了。
他叫我名字了。
“安织。”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的。
他语气仿佛带着无限温柔缱绻。
我一时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我做的一场逼真的与现实交融的梦,还是因为我喝醉了,神志不清,将那声音无端披上了一层我所幻想的温柔,抑或是我没有做梦,也没有听错。
我不执着于这个答案了。
江林澈似乎还问我要不要喝水,问我为什么喝这么高度数的酒。
我一点都记不起来我的回答,可能我也没有回答。
再然后,怎么回来的,怎么上的楼,我统统记不清了。
17
下午。
我回去上课,顺便问了乔影昨天晚上的事。
很可惜。
她说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江林澈把我送回了学校,然后乔影和室友扶我上楼的。
我没再多问。
六月份的亭州热得出奇,蝉鸣聒噪地惹人烦,到处翻滚着热浪。
我不喜欢太热的天气。
现在这个时候,桐宁应该还没有那么热。
是的。
我的老家叫桐宁。
——桐花繁盛叶照影,只得此夏处处宁。
是一个连名字也藏着诗情画意的地方。
桐宁是个不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古街,穿城而过,如茎叶脉络一般连串起来,街边梧桐到夏天就会开满树素丽的花。
大二那年,期末考完,暑假一放,我拎着不大的行李箱回了桐宁。
18
我到的时候,桐宁下了场雨。
我站在老街尽头,看屋檐滴水,看微风不燥。
就好像江林澈撑伞站在这和风细雨中。
我拿手机拍下了照片,编辑我第一条朋友圈:
【桐花繁盛叶照影,只得此夏处处宁。】
图片。
有人点赞。
江安瞳评论:你回老家了?下次我也要去!!!
我回复她:欢迎你。
我在想。
江林澈会看到吗。
我不是很确定一个总裁会不会刷朋友圈。
应该是不会的。
我又想。
他看到了会记起来他曾经驻足于此看到的我吗。
好像也不会。
19
八月末。
我再次阔别桐宁,去了亭州。
下了高铁。
我遇到了那位代课教授。
他身边是他的妻子。
两人打扮闲散,带着渔夫帽,拖着行李箱,似是刚旅游回来。
他也看到我了。
他带着他的妻子笑眯眯地走过来,三言两语问我最近感情怎么样。
他妻子在一旁揶揄他:“干嘛呀,带坏人小姑娘。”
他回:“怎么是带坏,人小姑娘上大学有个喜欢的人我帮忙参谋参谋怎么了。”
他妻子点头:“行行行,别把人带沟里就行,你打个电话。”
他们笑着跟我告别。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透出幸福的味道。
真好。
我想。
20
大三。
我换了老师。
是那位教授。
有时候老天对我还挺好。
我是真的挺喜欢他。
九月末。
我去找他讨论新的课题作业。
那天风有点大,挺冷。
我抬眼,窗外划过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不可能来我们学校。
下一秒,门被推开,江林澈带着一身初秋的凉意走了进来。
他一身温润的白,对这江教授叫了声“爸”。
我仿佛石化。
江教授。
是了。
他姓江。
我怎么没想到。
江盛寻向我介绍:“来来介绍一下,我儿子,江林澈,今年27岁。”
江林澈看着我,微微侧头。
我僵硬地点了两下头。
挤出一个强硬的笑来。
或许很丑。
江林澈来找他爸要了些东西,而我的课题作业也差不多了。
我们一起出了教室。
外面天气仿佛又冷了一点,寒气一阵阵,吹得我发颤。
江林澈站在门外,透着眼镜看我,温声说:“天冷,小姑娘多穿一点。”
一句话,把我思绪拉回了高三相遇那天。
我猛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记得我?”
他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笑盈盈地垂头看我:“嗯?什么?”
我心里陡然一震。
果然是。
不记得我么。
我捱下内心的失落与酸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听见我自己仿佛不受控制地说。
“那你是对所有的女生都这样吗?”
话一出,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张想要道歉。
江林澈突兀地笑了一声。
“这么好骗。”
话到嘴边的“对不起”被我咽回去。
他继续说。
“你是,桐宁北水街那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
我一愣。
那天我确实离家出走了。
因为高三期中考我掉到了年纪十八,齐雯连夜飞回桐宁,与我大吵一架,我倔强不肯屈服,什么也不带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离家出走的?
江林澈仿佛看懂了我脸上的疑惑。
“大冬天就穿一校服出来,一个人呆呆地在街上瞎走,眼睛通红,不是离家出走?”
我难为情地点点头。
江林澈还在看着我,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
“说起来,你当时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跟只猫一样,还挺难忘。”
我脸颊发烫。
是留下一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几乎是仓皇而逃。
21
我收到了江林澈的微信。
江林澈:【下次记得多穿一点】
安织:【我会的】
他似乎对于我的保暖问题十分在乎。
所以。
我感冒了。
情况似乎有点严重。
接近晚上十一点钟。
我头晕得厉害,全身发热,肺都快咳出来了。
舍友睡了,乔影今晚没回来。
我不是很想麻烦别人,索性自己打了个车去了趟医院。
司机一路开到长垣路,我下了车,只觉空气寒冷,无孔不入,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住。
明明早上没有这么冷的。
可能是我烧糊涂了,觉得现在比冬天还要冷。
医院灯火明亮,我却看得眼花,忽闪忽明的。
我晕乎乎地推门,发现推不开。
我使出浑身解数,可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门从里面被拉开,我冷不丁扎进江林澈盈满松香的怀抱。
可能不是怀抱,但对于烧到不剩多少理智的我几乎整个人贴了上去,双手送送地拦住江林澈的脊背。
下一秒,我的额头覆上一只宽大寒凉的手。
我抬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叫我:
“安织。”
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你发烧了,很烫。”
“我知道啊,所以我来医院了。”
“你就一个人来?”
我点点头,像小鸡啄米。
他像是被气笑了。
“不会找个人陪你来?”
我又摇摇头。
“不行,不能麻烦别人。”
“那麻烦自己就可以?”
我思考一番,然后郑重其事地点头。
“谁教你的。”
我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领着我去挂了号。
一路上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江林澈一点。
高温发烫的身体和酸软无力的四肢真的很想找个支撑点倚靠。
医生说我要挂水,给我开了一堆药。
大半夜来医院挂水真要命。
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左手手背的胶带下的针顺着管子挂下来,透明液体一滴一滴流进血管。
江林澈帮我拿药回来,顺势坐在我旁边。
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药,说了声“谢谢”。
他看着我手上的不算太细的针管,问我:
“疼吗?”
我摇头。
“江林澈。”
他带笑地看过来,像是在等着我的下文。
“你来医院干嘛?”
他朝着楼上,扬了扬下巴:“我妈的肠胃问题,要住院。”
我点点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问:“阿姨没事吧?”
江林澈开始脱外套。
“现在是你比较有事,我不是让你多穿一点。”
一件带着清香的白色外套盖下来。
就好像被江林澈环抱住一样。
我舒服地眯了眯眼。
“等着,给你接杯热水。”
片刻,他从拐角处走来。
初秋凉意袭人,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银线绣成一朵玫瑰,从里面伸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腕,手里纸杯口绕着袅袅热气。
他步子很大,步频很缓。
沉稳而有力。
我又看得出神。
白雾氤氲在我眼前,江林澈把纸杯递给我。
“看什么,又发呆。”
我结果纸杯,小口小口啜着热水。
“我在看你。”
江林澈顿了一下,歪了歪头:“看我什么?”
我灌了一大口水,仿佛壮胆一般,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所以我会记好久。
江林澈似乎被我直白的夸奖取悦到了,他勾唇:“我什么样的人?”
“就是……”我一时语塞,大脑有点空。
形容他的词有很多,可让我在他面前说出来多少会有点矫揉造作。
“很干净,舒服,对别人很好。”
我挑挑捡捡,尽量让我的回答看起来客观一点。
江林澈挑眉,用食指挂了一下我感冒发酸的鼻子。
“没了?”
当然不止。
我心里默默回答。
“行,说这么多话,困不困。”
我摇摇头。
下一秒我打了个哈欠。
……
江林澈靠着椅背开始笑,笑得胸腔震动。
“口是心非。”
我感觉有点羞耻,别过头不看他。
他又说:
“困了就睡一觉,醒了就差不多输完了。”
我点头。
江林澈向我靠近了一点,侧头问我:“或许,你要靠一下?”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惊异:“可......可以吗?”
我没等到他的回答,一双修长冰冷的手把我的头往江林澈肩膀推了推。
一边耳朵被压在肩膀上,上方传来他模糊的声音。
“嗯,不想麻烦别人,可以麻烦一下我。”
医院偌大,充斥着酒精与消毒水的味道,静得出奇。
我披着满身清香,靠在江林澈身上。
在层层遮盖的衣服之下。
我听见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22
接近十二点,我被江林澈送回了宿舍。
他没有让我还外套,我披着小心翼翼地朝他挥挥手,然后跟宿管阿姨说明了原因。
我打开手机,翻出了我只有一条内容的朋友圈,再次编辑了一条。
【谢谢】
只有两个字。
我希望他能看到。
23
过去一周,十月初。
我感冒症状基本好了。
乔影晚上约我去看新上的电影。
我收拾了一番。
看了眼被放在角落的男士外套。
我拿出自己厚一点的外套,然后披上。
我其实不是个怕冷的人,冬天也不爱穿得很厚。
但是某人三番五次叫我小姑娘,让我多穿一点。
那就听他的吧。
电影不长,但是后劲很大。
男主角死了,最后也没听到女主的表白。
结尾被很轻盈地一笔带过了。
我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电影结束的时候,有人啜泣着离场。
我只是觉得很空洞,很迷茫,我不是很想哭。
或者说。
我哭不出来。
直到吃饭的时候。
我沾了一点酒。
情绪开始失控。
我开始哭。
猛烈地哭。
乔影有点不知所措。
我兀自拿出手机,播了串号码打过去。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他。
对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丝丝电流声。
“喂?安织?”
“江林澈,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我声音黏糊糊的。
“你喝酒了?你在哪?”
他语气有点着急。
我不说话。
我在哪来着?
想不起来。
乔影帮我回答了。
“江锦这边。”
“你们等一下我过去。”
过了我也不知道多久,我透过玻璃门看见江林澈的身影了。
喝了酒的我胆子好像变得很大。
我歪歪扭扭地冲过去,乔影想拉住我,可惜来不及了。
我一头撞上门撞到门,才想起隔着层玻璃。
我也不管额头疼不疼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抱他。
很想。
我拉开门,朝着江林澈扑过去。
我在他怀里又开始哭。
哭得很凶。
电影结尾的片段在我脑海里播放,循环往复。
夹带着我不知压抑多久的情绪一同翻涌上来。
莫名其妙的。
乔影看了眼我们:“那我回避一下。”
说完转身走了。
江林澈:“看什么电影了,这么委屈?”,他手摸了摸我撞红的额头,“傻不傻。”
我不回答,只是哭,直到哭湿了他的衣服,才停下来。
他就安静地看着我哭。
“哭累了?外面冷,先上车?”
我摇摇晃晃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坐进来。
我突然开口:“江林澈。”
“嗯。”
“我其实有个喜欢的人。”
他不说话,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是一个下雪天,我没考好跟我妈妈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他怔了一下。
“我在北水街遇到一个人,他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就像雪一样,他还告诉我要多穿一点,”我擦了把眼泪,声音有点哽咽,“我当时觉得世界上原来会有这样风光霁月的人,我就觉得我可能真有点喜欢他。”
我不知道江林澈当时是什么表情。
我接着说:“是不是有点俗套,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觉得我很奇怪,我怕他不喜欢我。”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第一次心动。
只能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把爱意藏起来。
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尽了我所有力气,我整个人软软地瘫了下去。
江林澈笑了,一双有力把我揽进怀里,扯了张餐巾动作轻柔地帮我擦掉眼泪,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发顶,沉声道:
“别怕,他也喜欢你。”
24
我没有履行我再也不喝酒的诺言。
第二天起来我依然头痛欲裂。
所幸今天没有课。
我默默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看电影,吃饭,喝醉,打电话。
......表白?
酒精是个神奇的东西。
我大脑空了一瞬。
然后呢?
江林澈是什么反应。
拒绝?
好像也只有拒绝。
我强忍下心里一点失落,和泪水,重新钻回被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就是表白失败,有什么好伤心的。
好吧。
我承认。
很伤心。
我下午是被饿醒的。
醒来手机里江林澈发了一条消息。
江林澈:【下来】
江林澈:【吃饭】
显示半小时前。
我一惊。
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走前顺道拿上那件角落里的外套。
还给他,算是做个了解。
江林澈站在车边。
我匆匆忙忙跑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睡觉,让你久等了。”
他看着我,神色温润,淡淡开口:“怎么,表完白就不负责了?”
我把刚打好的腹稿吞回去,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在琢磨负责的意思。
他摸了摸我的头:“别发呆,说话。”
我回过神,不敢相信地说:“你……昨天,没有,拒绝我吗?”
江林澈眯了眯眼:“不记得了?”
我点头。
他突然把塞进车里,坐上来从后面环抱住我。
“那帮你回忆一下。”
说完,他在我耳边落下一吻。
我身体一僵,昨晚记忆悉数涌了上来。
“别害怕,他也喜欢你。”
我脸爆红发烫,不敢回头看他。
江林澈指腹轻轻摩挲我的耳垂,带着勾人的笑意:“红了。”
啊啊啊啊啊!
救命!
这么会撩!
我听见我内心的尖叫声。
面上却得维持着平静。
一顿饭我吃得没滋没味。
时不时就想去偷看一眼江林澈。
最后,他把我提溜起来丢回车上。
“吃饭不好好吃看我干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问:“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现在是我......”
我没继续往下说。
江林澈用手扶了扶眼镜,歪头笑得恶劣:“你什么?”
我咬牙,说出那三个令我羞耻的字。
“男朋友。”
他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嗯,我在呢。”
我有点飘飘然。
江林澈,我男朋友。
我又瞥了他一眼,故作镇定:“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是我男朋友了,有点像在做梦。”
江林澈垂眸,盯着我的唇,凑近了一点说:“不相信么?”
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亲上来,我的唇被封住,牙关被撬开,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一般。
他嗓音带着微微喘息,回响在我耳边:
“现在信了吗?”
25
一月初。
亭州下了雪。
交往三个个月。
江林澈带第一次我见了她父母。
——江盛寻和林黛。
车子缓缓驶入一片芳香馥郁的玫瑰园
我感叹都已经一月了,这里竟然还有玫瑰。
我心下躁动不安。
江林澈看出了我的紧张,下车以后,他把我揽进怀里亲了亲。
他的嘴唇温凉,带着温柔和缱绻。
“别紧张,你都见过的。”
穿过种满了花的院子,踏进江林澈的家别墅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家到底多有钱。
装潢好像城堡,连柱子都雕满了花,水晶吊灯在反着粼粼的光。
林黛一身大方的紫色连衣裙,面上几乎没什么苍老的痕迹,她笑盈盈地说:“来来来,小织,别拘谨,先坐下。”
我微微朝他们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好,我是安织,江林澈女朋友。”
江盛寻笑眯眯地看着我:“早知道你喜欢的是江林澈,那还传授什么经验啊,直接把人抓来结婚。”
我被他这一番话弄得面红耳赤。
江林澈环住我的肩膀,带着笑:“女朋友有点害羞。”
吃完晚饭,我和江林澈先走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寒风刺骨。
就像那天的北水街一样。
车停在学校街边。
我下车,跟江林澈再见,朝学校走去。
没走几步,他突然叫住我。
我闻声回头,大雪模糊了我的视线。
江林澈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长风衣站在铺满雪的街中。
周围是一片霓虹闪烁。
他嘴型在说:我爱你。
我突然泪湿了眼眶,眼前灯影模糊,人影朦胧,我凭着本能朝那边奔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道多少步之后。
扎进那个令我肖想又眷恋的高大怀抱中。
遇见他时,他站在桐宁盖着皑皑白雪的北水街中,眉目皆如画中远山一般,我止步于此,远远观望,一眼窥见心底。
如今,他站在亭州雪夜绰约的霓虹灯火下,带着独属于我的冷暖温情,我终于,终于可以不仅仅止步于此,带着满身寒凉的雪意,奔入你怀里,听你说我爱你。
你像雪山松林里明净的溪流,纤尘不染,濯洗尘泥,流经我身边,化开尘封的积雪。
遇见你时,是你亲手为我编织的冬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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