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小雪的晚上,足球酒吧里挤满了骂骂咧咧的人。
沈越冬戴了一顶暖和的黑色针织帽,不显眼地穿过人群。她稍微在脸上做了点手脚,确保不会被认出来。
这里说是一个“足球酒吧”,却和足球没什么关系。
这个季节不盛产足球明星。
也和酒没什么关系。
要在这里搞事的人一般需要头脑清醒。
结账的柜台前。
沈越冬对那个正在算账的年轻人说:“我是舒何的女朋友,他的腿被撞断了,我来帮他辞职。”
年轻人从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账本里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吃惊:“舒何?真的吗?他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她的眼神看起来很诚实可靠,流露出悲哀:“是的,被一辆货车撞了。”
真对不起。
为了帮舒何躲避月亮联执局的调查,她反正是尽力了。
年轻人弯下腰从柜子下面掏出一个老式电话机的听筒来,对沈越冬说:“你等等,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沈越冬等待着电话结束。
“没问题,老板说只要你能提供舒何的身份信息、签署一份保证书就可以代办辞职了。”年轻人重新把听筒塞回柜子里。
沈越冬在纸上刷刷写下舒何的身份信息,签署了全责保证书,用手指按了按印泥,印上指纹。
“舒何这个月的账我这就结给你。”年轻人说。
沈越冬靠在柜台边,摩挲着手指上的假指纹膜。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原来样貌来这里,用自己的真实指纹留下记录。
这样,月亮联执局调查员就会顺藤摸瓜地从舒何这条线索找到她这里。
可惜她不能暴露得太早,反派的逼格还是得维持到各个主角都发现线索之后。
想到这件事,她又微微叹气。
她环顾酒吧里的客人。
那天叶知带她去的小酒馆和这里完全不是一个氛围。
“这里全都是可疑的人类品种。”她调侃道。
那个年轻人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沈越冬的目光锁定其中一个人。
在这个和足球没关系和酒也没关系的足球酒吧中,那人是唯一在真正喝酒的,独自坐在角落里,显得格外正常。
【检测到主角之一,陈鄢。】
【第二区空军少校退役,现任安全监察官。】
撞运了。
她微微压了压眉毛,把手抄进口袋里。
加速剧情,从偶遇主角开始。
只要能让主角提早注意到她,开始“注意-怀疑-调查-抓捕”的流程,她就能更快达到目标。
而今天万事俱备。
为了给舒何处理他的离职,她特地做了变装,连带指纹等细节都变换过了。
一个警方重点观察的灰色地带酒吧。
一个变装过的女人。
安全监察官不可能不怀疑。
沈越冬蠢蠢欲动,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被针织帽沿包裹着的耳朵因为血液加速流动而有些烫。
但是柜台里的年轻人还在结账,慢吞吞地翻过账本写下数字:“再等等,对不起,我再看看……”
几乎等不及的沈越冬压抑住立即行动的冲动,眉峰压下,像瞄准十字准星一样眼睛微眯了起来。
迫不及待,血液沸腾。
完蛋,有时候觉得她真的有点代入反派角色了。
准星的中央,那人屈着长腿坐在角落里,脊背笔直挺拔,或许是因为只穿了一件挺括的夹克,在穿着臃肿的客人里显得格外清瘦,垂着眼一口一口地抿着酒。
吊灯的阴影稀疏零落地落在他的脸上,斑驳破碎。
“你和舒何结婚了吗?”年轻人又探过头来问。
“没有,你在算单身税那一项吗?”她收回目光。
年轻人笑:“是的,听说昨天才通过修法,超过二十二未婚就要抽单身税了,当然我们现在还按照之前的二十四单身税标准在算……”
沈越冬敷衍地点头,余光看向角落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有要走的苗头,他把酒杯放在了前面的矮桌上,站起来。
年轻人一边惆怅地给舒何的工资里扣掉单身税数额,一边自言自语:“我也得赶紧了,万一修改法案开始实行了,我那少得可怜的工资里也要抽掉一部分单身税了。”
就在年轻人愁眉苦脸算账的时候,那人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这个喧嚷的足球酒吧。
那人起身的时候披上了一件风衣,身高优势让他在人群里仿佛自带气场,散开几分半径的清冷。
年轻人还在絮叨:“联邦生育率真的那么拖后腿了吗?二十二就抽单身税是什么人间地狱……”
眼巴巴等着年轻人把账算完的沈越冬又眼睁睁看着她的猎物站起身,她绷紧的双肩一下子耷拉下去。
她的工资里不仅要抽掉单身税,还要抽掉房产税!
就是因为她买了那一块破烂土地,超过了两百平米!
她不难受吗?她也难受。
呜呜。
她的猎物跑掉了。
“好了,你数数,是不是这个数?”年轻人把那一叠皱巴巴的现金递给她。
好薄一叠。
可是怎么算了那么久的账。
沈越冬愁苦地清点了一下钱数:“对,谢谢,再见。”
年轻人挥挥手:“再见,代我向舒何问好,希望他尽快恢复健康!”
不用交单身税的毛头年轻人真快乐啊。
沈越冬怅惘地把现金塞进口袋里,急着追出去。
足球酒吧里闹哄哄的,有人开始打架,你一拳我一拳,旁边长着一排高高矮矮的不规则人类,探着脑袋像风里的小麦一样四处摇摆:“打得好!”
“这一拳真狠,啧啧。”
“这是发生什么了?”
“别管那么多闲事,好戏看着就得了。”
……
沈越冬刚好被拦在狭窄的过道。
她的目光在寻找那个身影,对挤在她前面的人说:“让一让,让一让。”
“出血了!”
“小心出人命啊。”
“哈,出人命就扔到后山的乱葬岗上去,反正谁也不知道是谁。”
前面的喧嚷声更甚。
沈越冬:“……”
越急越慢是真的,只要开始努力,整个宇宙都会来阻挠。
她之前摆烂躺平走剧情的时候没遇到这种事。
是命运在告诉她要继续做咸鱼!
如果要出风头,她可以手撑墙壁蹭蹭出去。
如果要招惹是非,她可以一拳一个路人开出一条血路。
——可是她打工本来就累,心理负荷薄得像张纸,根本不想应付这种混乱的场面,还是窝囊一点好了。
沈越冬耐下心来,像蜗牛一样往前挤一点,再挤一点。
在快挤到事故中心圈时,旁边一个围观者义愤填膺地想参与打斗,抬起手一肘子撞到了她。
“你谁啊?快走!”那个动手的围观者推了她一把。
她口袋里的现金掉了出来。
“快走,别拦在这里!”又有人推了她一把。
打斗中其中一人的手被啤酒瓶砸了,流了血。
地上有一些血,有两张纸币飘到了那滩血附近,瞬间洇染上了黑红的血色。
她丝毫不为所动,淡定地蹲下身去捡钱。
耳边是杂乱的吵嚷声,在交错飞舞的灯光下,人们面容扭曲。
有人在动手的时候拳头砸到了她,反而吃疼地嘶声:“你的背那么硬干什么?打下去这么疼!”
这也能怪她?
沈越冬大开眼界,捡了钱站起身。
离开事故中心圈的时候,后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沈越冬绕到外围的洗手间,从口袋里摸出皮手套戴上,打开水龙头,用手套沾了一点水,在那两张洇了血的纸币上搓洗。
她不喜欢触碰别人的血。
很奇怪的是,那天沾到沈随的血,她心里倒没有厌恶反胃的感觉。
“哗哗”,水龙头里的水出得很不稳定,看起来水管的有些部分可能有结冰的现象。
手机振动。
她摘下一只手套,接起电话。
是舒何。
“怎么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没事吧?”舒何问。
“没事。”她说。
这一趟是给舒何办离职手续,难怪他紧张。
舒何:“你在哪里?”
沈越冬:“我还在这里,在洗钱……”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颇具压迫感的身影站在身后。
那人眼神里透着一股漠然,脸部线条冷峻。
主角之一,空军少校退役,安全监察官陈鄢。
她之前在追逐的猎物。
“洗钱。”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质问了一句。
不愧是安全监察官。
对关键词的敏锐度也太高了。
但是——这真的不是违法犯罪的“洗钱”啊。
沈越冬停下搓洗纸币的动作,顺手挂掉了电话:“……物理意义上的洗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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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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