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变奏:前奏曲I

为何看起来是一介布衣,却手持可以自由出入王宫的白玉令牌,王宫门口的卫兵一直因此而诧异。

这一天正如往常,开着小绵羊摩托车的经纪人明三花,望着山坡顶上王宫的哥特式塔楼,洁白石英天使雕刻被夕阳染出落日的赤黄。

可刚迈入议事厅,王室成员和各大臣都板着一副严肃的脸,场面十分肃杀。

明三花躺在床上,半年前的场景在他脑海中像放电影般一帧一帧飞过。自打那一天起,他就没睡过好觉。

大臣们面红耳赤的争吵,艰难的举手表决,明三花看着议长亲手打出来的文字,他为卢野梅倍感揪心。

文件很短,正文只有三句话:

近年来,模仿美男岛商业模式的大洋上的其他岛屿,正在步步蚕食美男岛娱乐业在大萌国的市场。为了提升美男岛美男产业竞争力,促进产业升级,现决定——

以芭蕾舞为首的所有涉及古典舞蹈的男舞者,一律去势后才可进行商业活动。

可当明三花看完这三段话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能?”明三花至今依旧无法忘记自己在议长面前面红耳赤的争辩的样子。

然而,女王本人心意已决,在表决时没有丝毫迟疑地举起了手。

明三花心有不甘,一脸怨念地看着女王。却被身旁的三个王室成员嘲笑:“你一个私生子能坐在这里已经是你的福气了,怎么还有脸忤逆女王。”

即使大石头杵在胸口,明三花还是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

明三花在完会后还在争取,他小碎步跟着女王,叭叭叭地诉说着他的意见。

女王突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愤懑地说:“孩儿啊,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但是现在我才是女王!你要明白我的苦衷。”

“未来王位说不定是你的!请你学着成熟一点!”

呵,成熟?成熟!明三花想到当时女王给自己吐出的这两个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说不定”,明三花也自然是理解成“一定”,因为王朝追求“纯血”的因素,女王的亲生儿子都有血友病,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条件。

明三花坐在书桌椅子上,打开小桔灯。翻看一页又一页,卢野梅的写真集。

自己和卢野梅,从小都因为舞蹈课上的优异表现而受到舞蹈老师的表扬。小学二年级时,明三花拿了个舞蹈特等奖,而卢野梅却仅仅是一个一等奖。

但命运的骰子一般都不是当事人掷出的,至少在孩提时代尤为如此。

明三花想要继续学习舞蹈,却被父母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

明三花说不上感谢父母,毕竟自己是真的疼过,但幸运的是因此躲过了美男岛上的文娱萧条。

而卢野梅,这只生性顽皮的小奶狗,他从小就是被父母强迫学习舞蹈的,卢野梅最喜欢的是数学课!这被同班的明三花从小看在眼里。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卢野梅最终还是走上了职业舞蹈的道路,还是最为艰难的芭蕾之路。

明三花还记得,自己跟卢野梅的妈妈亲口说过悄悄话:“野梅他最喜欢的是数学!”

然而,野梅的妈妈却用敲铁板一样的嗓音回答道:“哦,吃你家大米啦?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野梅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蹈家!”

卢野梅妈妈那风吹铁皮棚般的嗓音,诉说着野梅家的全部无情!给明三花施加的阴影残留至今。

为了让黑夜提升明三花的倦意,他关上了小桔灯,拉开窗帘的一瞬,明三花被满月顿时治愈。

借着月色,明三花从书架中拿出一本书,无所谓是哪一本,他只想做大脑皮层的骗子。

月神慈母般的光辉将蚕丝被照地透亮,半晌,知了猴和明三花隔着窗户奏起了一段诙谐的卡农。

满月的天文大潮是宇宙之力的馈赠,然而随之振动的绝不会只是潮水。海洋因为过于巨大,明眼人便可看出起落,无人知晓的是明三花小宇宙中的飓风。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明三花看见楚楚可怜地蛋形人,泪光闪闪的模样,心生怜惜。

啊!我是!骑着冰蓝色骏马的明三花,低头看着自己的华丽的银白色胸甲。

我成了《海山经》中的圣骑士!为民除害!明三花顿时知道了自己的目标。

他信心满满,高傲的昂起那身为骑士的头颅,巨大的利维坦海怪正在用十八颗爪牙打理着他紫红色的口器。

“怪物!我不许你伤害蛋蛋!”吹响象征无畏勇士的牛角号,利维坦不为所动,倒是四周多了一些围观的村民。

触手顿时向身后的蛋形人挥击,明三花策马腾空,用千斤重的盾牌挡住这致命一击,他回头大喊:“蛋蛋,你快跑!”

蛋形人只是傻傻呆呆的站在那里,明三花没空了解这个小倒霉蛋是因恐惧麻木还是习得性无助,双手高高举起十字剑:“怪物!你的最后时刻要来临了!”

突然,利维坦抓起几个无辜的村民,直接将他们吞噬,恐慌的大叫响彻天际,村民纷纷四散。

明三花一个拜年剑法径直朝利维坦的口器砍去,一剑斩断了利维坦的大动脉,明三花的铠甲上,地面上,农田里,到处都是利维坦的绿色汁液。

利维坦大概是死了,明三花得意地策马班师,蛋形人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你........真狼狈啊。”

嗯?明三花疑惑至极!凭什么这么说,自己是有责任感有爱心,受拥戴的大圣骑士,为什么还会被救援对象如此一阵嘲讽。

突然,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

“害人精!”

“赶紧滚出村!”

“别想在我们这里混了。”

“喂,你们什么意思?刚才我为民除害,天经地义,你们村还有人被吃掉了,不要告诉我你们的良心也被利维坦吃掉了!”明三花生气地理论起来。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迈村长,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明三花:“幼稚啊!幼稚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做你的骑士梦!

小屁孩!你把吃人的利维坦弄死了,我们的粮食收成,你有没有想过啊!无脑,冲动,不就是你们这些12世纪出生的年轻人的生动体现吗?”

“我,我有什么错!!”明三花呜咽着:“蛋蛋的生命也是命,那些被吃掉的村民,他们也是有家人的。”

突然,从人群中又出来几个人:“我是蛋蛋的家长。

我是受害村民的家长!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村!”

明三花一怒之下举起十字剑在空中挥舞:“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们已经够客气了!利维坦的排泄物可是村里边唯一的肥料来源,没有利维坦的排泄物,小麦没法结穗你知道吗?”

“哼,你们一群......我去找蛋蛋,他一定还有良心。”

“蛋蛋,或许我不是全村的英雄,但我一定是你的英雄吧!”身为骑士的明三花,很少在公众场合如此媚态地笑。

没想到,蛋形人却翻了个白眼:“我鄙视你!”

明三花失落地滚下马,泪水哗哗地往胸甲里边滚:“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是我的错!我的错!”

“道歉有用吗?”众人异口同声。

身为骑士的担当感用从他胸口喷涌而出:“那我来补救这一切!一定可以!”

村长缓缓走来:“哎,害人精!事已至此,或许只有一种办法能有机会求个情了。”

“怎么做,怎么做?!”明三花欣喜若狂。

“你先把一身的护具脱下来吧,什么年代了,我们根本不需要骑士!”

明三花一万个不情愿地脱下了护具。

按照指示,明三花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利维坦的一颗触手,这断掉的触手散发出一阵榴莲呕吐物般的腐臭,呛地明三花很是反胃。

双手毕恭毕敬地端起妖怪的触手,小碎步地进入祠堂,触手被放在了祠堂的牌位上。

“跪下!”村长大声喝道。

明三花还在迟疑的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村民和村长本人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明三花没有选择,可是,双膝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还是脑袋嗡嗡地响。

女人们纷纷进场,将蜡烛点燃,牛肉鸡肉鸭肉一应俱全,还配上了农家精心酿造的米酒,毕恭毕敬地用紫砂壶轻轻倒在铜盏上,不过和一般的祠堂一样,她们连跪下祈祷的资格也没有。

村长先是用鼻音哼着呕哑的小曲,随后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带头朗诵了起来。

“利门!”

“利门!”

“一谢你的仁慈”

“二谢你的排泄”

“祝你每天通便顺利!”

“顺利顺利!”

“无所不能!”

“祝您进食愉快!”

“愉快愉快!”

“随时光顾我们村庄!”

“随时随时!”

明三花也一万个不情愿地跟在村长的声音之后念叨起来。

一阵尖叫从远方传来,蛋形人被村民五花大绑地抬上了祠堂。

“为您提供,您的最爱!”

“最爱!最爱!”

“那是美味爽口的蛋形人!”

“蛋蛋,蛋蛋!”

“没到月圆之夜,祭司就用药水为您准备。”

“准备准备。”

“原料都是本地最可爱的小男孩。”

“可爱可爱!”

“现杀的最为新鲜!”

“新鲜新鲜!”

明三花念叨到这里,脸都要绿了。

他要爆发了!!他受不了!凭什么!回头霎那间,放血声泠泠作响。

“不要啊!!!”

“村长我和你拼了!”

“拼了拼了!”村民居然没有丝毫感觉不对劲,还以为是村长念叨出的祷词。

明三花生猛地拔出十字剑,却发现天空突然变得乌黑,高高的积雨云层电闪雷鸣,降下来的是,新生的利维坦!

这位生平勇猛的骑士顿时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正当心跳持续加速的时候,眼前的色彩却突然化作颜料的颗粒,向空中解离,一切的景象都被扭曲,升腾。

怔地一下,明三花从梦中惊醒,瞳孔被落地窗外的日光刺痛,胸口压着的《海山经》滚落到了床底下。

不紧不慢地将书放回书架上时,一阵敲门声传入明三花的耳中。

“三花,是我。”熟稔的软糯嗓音让明三花倍感安心。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卢野梅,宝蓝色的眼影虽是第一次呈现,却已令明三花颇为惊艳。

“昨晚一切还好?”

“当然呀。”卢野梅眨眨眼睛,弹射秋波。

原来,卢野梅早早的到来,是为了带明三花去见他的故人。

“楼雪琪,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啊,想必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吧。”明三花夸赞道。

“嘻嘻,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先替雪琪姐姐感谢你的来访。”

开着深藏不露的买菜车,陋巷中空调水滴滴答答清洗着挡风玻璃。

停下车,旋钮顺时针三下打开生锈的狭窄铁门,阴暗的楼梯间顷刻发出阵阵腐臭,随天花板就要碰到头顶的旋转楼梯指引,一直来到8楼。

只见卢野梅轻轻叩门:“在吗?楼雪琪。”

一个妖怪一样不男不女的家伙,脸上的痘坑会让月球的环形山羞愧的,诚实的说,这不是明三花所预期的。

楼雪琪拖着瘦弱的身躯打开了房门。只见他羞愧难当,眼中的星星在湿润的眼球中臻于朦胧。

就像一个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老师训话的学生那样,楼雪琪低下了他的头,无形中诉说着谦卑与无奈。

三个字如明三花预期的那样突出:“对不起。”

干净利落的对不起,和片刻后那支支吾吾的“吓到你了。”四个字遥相呼应,令明三花倍感揪心。

“没关系的,我可以抱抱你吗?”明三花的询问是那样的真诚。

楼雪琪的酒窝泛起了夹竹桃般的红润。

“真......真的嘛?”

“嗯。”

“妈妈!!”楼雪琪大声喊道。

身旁的卢野梅被楼雪琪是失态震撼到了。

啊哈!男妈妈,果然是明三花最深沉的魅力。

只见眼前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楼雪琪,你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别再呱呱叫了,你妈妈早死了!你又想认谁当妈?”

“阿姨你好,您是.......”

“楼雪琪,又见什么狐朋狗友了,不要整天在外面找人想着老鼠开会,可爱丸这种东西,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想得到。”

“可是!”

“阿姨,您应该冷静点。”彬彬有礼的明三花,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那样挺立,用自己的美貌震慑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我弄死你个!”老奶奶突然抽出了个鸡毛掸子,迈着丧尸的快步冲向前,只见明三花在鸡毛掸子落下来的一瞬间,挡在楼雪琪的身前。

“阿姨,过来打我呀,但是,不要伤害楼雪琪,她是无辜的。”

“我抽死你!”老奶奶似乎一点都不“见外”。令卢野梅倍感惊讶。

“扇我这里,脸上!”

老奶奶似乎被这奇葩的要求怔到了,片刻又回过神来,重重地在明三花高傲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荆棘划痕。

“阿姨,你抽我,这改变不了楼雪琪是无辜的这一事实!”明三花挺胸抬头,再次重申。

“好吧,好吧,真无趣,都和着一唱一和算计我是吧,楼雪琪,今晚开始,我不认你这个外孙了!休想在我这再住上一天!”老奶奶悻悻地关上了房门,识趣地进去了。

“你没事吧!”明三花刚伸出手想要拍拍楼雪琪的肩膀,手臂却被楼雪琪直接抓住,愤怒的眼神令明三花颇感意外。

“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不反击?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听到这里,明三花眼睛都直了。

“三花,没办法,雪琪确实是这样子的性格,因为他把你当成真朋友了!你先在门后等等吧。”

退到门后的明三花,鹰眼从门外的小孔中成像,卢野梅的窃窃私语是躲不过他的顺风耳的。

“那个,可爱丸,按时服用了吗。”卢野梅比划着双手。

“呜呜,已经停了三天了,婆婆说她真的买不起了,可是为什么今天的饭菜还是如此地丰盛,我不相信她真的买不起,少吃点好吃的攒下钱来买可爱丸不行吗!”

就像一只失望至极的小兔子那样,楼雪琪无奈地耷拉着他的耳朵。

“雪琪,你别着急,三花是来帮助你的,你叫他妈妈,他都欣然接受了,你看他很像个好人吧。”

“可你说这么多,也没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啊。”焦虑的火烧穿了楼雪琪的双眼,泛出一丝丝烙红。

“我确实不行,甚至刚刚失业,但是,明三花,他可以。”

“真的嘛?”

“我以人格担保向你保证!”缓缓点头的卢野梅,释放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场。

“雪琪,这是三花哥哥为了看你给你准备的一点小小心意。”随即卢野梅掏出一张鼓鼓囊囊的红包。

挠挠头的楼雪琪,明明已经泛着星星眼,可却还是将:“对不起,没有那么熟吧。”这句话脱口而出。

但是楼雪琪脱口而出这句话的瞬间,卢野梅似乎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重重地将红包拍在了桌子上,扭头就走。

“喂。”

卢野梅没有回头,而是朝着明三花走来。

“三花,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找楼雪琪吗。”

“嗯?或许是因为我善良?!”

“部分原因。”

“所以还有什么原因?”

“这是秘密。”

“秘密?!你还有什么需要在青梅竹马的我面前掩藏吗?”

“是的。”

卢野梅的果决令明三花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卢野梅就是这样坚决的人,纯洁而坚固的冰盖,休想用镐子砸穿!明三花这么多年,他还不懂吗?

落地窗前观赏午夜的强雷雨,桔黄色的灯光反射在玻璃上,让玻璃外的风雨大作成为了另外一个似乎并不存在的平行世界。

卢野梅的坚强,一如这晶莹剔透的玻璃,隔绝风吹雨打虽不在话下,但令卢野梅痛苦的是,他还是能通过这该死的晶莹剔透,目睹到外面的一切。

明三花是他对抗失业风吹雨打的玻璃窗,可他越依靠明三花,一股不甘越是从会厌上不受控制地涌出。

卢野梅把玩着手头那天明三花落下的议员证,终于在一个临界点,重新落到了床头的桌子上,睡眠的潮水淹上了清醒的滩。

卢野梅不像明三花一样是个天生的小哭包,在放电影一样的梦境中,卢野梅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乃至无情——一如她的母亲那样。

可是今天的梦多少与众不同,那个眼前的小男孩,长得也不算漂亮但是总觉得熟悉。

“你是。”

“哥哥,你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卢野梅善良地点了点头。

“我叫卢野梅。”小梅吐了吐舌头。

“好孩子,你真可爱。”

“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哥哥。”

“哥哥只能告诉你,哥哥是一名舞蹈家!”

“舞蹈家?”看着小梅嫌弃的撇撇嘴的神情,这简直令卢野梅心都碎了。

“我最讨厌跳舞了,可是妈妈却总是强迫着我学习舞蹈,甚至把我最心爱的三角板都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孩子,妈妈是.......”一股反胃的羞耻冲上卢野梅的食道。

不行!不行,这也太娘味了。“为了你好”这四个字,卢野梅还是说不出。

因为事实摆在他面前,如果不是明三花给了他一个新的生活,他也将像那万千不愿意去势的舞者一样,被时代的洪流无情地扔进大海里。

卢野梅怅然若失,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练习,练习,以及练习,为了多开一度的柔软,最终迎来的是一纸文件,一个破碎的梦想。

都是为了什么呢?都是为了当初妈妈开心吗?

“虽然妈妈也是有他的想法,可小梅,我希望你从今以后,要勇敢地追求你的梦想。”

“别想了,跳舞就是你的宿命。”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从四面八方轰进了卢野梅的骨膜当中。

“谁,究竟是谁?”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青金色眼睛:“我,焦虑之眼。奉命来将小梅带走。”

“小梅是我的童年,怪物,我不会让你得逞!”

“小弟,上吧!”

一阵大风吹过,两只带着三叉戟,额头上刻着字的羊角恶魔从天而降。

坏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额头上,卢野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边那只叫“积极”,而右边那只叫“主动”。

“积极,主动,快把那个不知好歹的青年按到地上!”

焦虑之眼一下命令,积极,主动四个字就一直在卢野梅的耳边嗡嗡响,短短几秒,卢野梅就两腿发抖,瘫坐在地上不得动弹。

“喂,积极,主动一点!”卢野梅的脑海中被强行植入了母亲强迫他上舞蹈课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命令。

对于卢野梅来说,那是要求潜意识乖乖就范的诡异号角。

“别,别啊!求求你,放小梅一马吧!”卢野梅伸出手想要抓住小梅,可一只无形的大手却将小梅托向天空。

可怜的小梅,就这样从放学必经的十字路口的中央一直飞向不远处舞蹈室的方向。

振作起来啊,野梅!卢野梅一直在心中默念,快二十个春秋被母亲所压制,唯有这次,野梅不想输。

“积极,主动!现在我长大了,不一样了,我有能力消灭你!”

卢野梅一把抓过积极手上的三叉戟,反戈一击将积极挑成了碎片。又一幅镇定自若的架势,炯炯的眼神彰显不怒自威的王受风范。

“主动,你主动一点!”

“是......是,打扰了......打扰了!”主动似乎被吓着了,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刚说完便掉头就跑。

“呐,不愧是我,勇敢又善良的野梅!这次,我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是吗?”焦虑之眼质问。

“当然。”卢野梅叉着腰,一副胜利结算的模样。

“不,打败积极和主动的你,终究还是个小丑!哈哈哈哈哈!”

“啊?”卢野梅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积极和主动就是你身体中被掩藏的一部分,他们让你成为了今天的卢野梅。”

“你否定他们,也就是否定了自己。”

天哪!卢野梅突然回想起自己学舞蹈十多载最终失业不得不依靠明三花的事实。眼皮子一下就耷拉下去了。

回想起那个被积极和主动支配的自己,虽然眼里没有光,但总还是在母亲的画饼下,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如今,出了恒温的舞蹈室的自己,多了自由,与之守恒的是,少了希望。

“对不起,焦虑之眼。我愿意回到那个虽然幼稚,但自认为充满希望的时光,能满足我的愿望吗?”卢野梅主动向天空中的巨眼道歉。

“我需要道歉吗?你的请求,看得出你还没有尊重自己的命运!在你没有尊重自己的命运之前,我是不会让小梅靠近你的!”

“喂!我的小梅!麻烦您开开恩!”

“不行!克苏鲁也是讲原则的!”

“喂,怎么跑了!回来,回来啊!”

在闹铃的恒定响声中,卢野梅的喊叫,就像《1812序曲》中的炮声那样突兀而略带一些黑色的诙谐。

“咚咚咚。”敲门声和心跳同时入耳,穿反了可爱樱粉拖鞋的卢野梅踉踉跄跄地朝房门边走去。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门缝外袭来时,那个戴着路易十四式的假发,穿着立领天鹅绒蕾丝衬衫的他,便令卢野梅颇为惊艳。

只见明三花不看肌肤显瘦,不看布料有肉,两种美在雍容华贵的整体气场中融合地天衣无缝。

“三花哥哥好!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啊。”

“咱们去见楼雪琪。”卢野梅发觉自己的右脸顿时感受到了明三花手掌的冰凉。

“呵,你的脸还是这么烫,就像卡门序曲中的斗牛士那样散发着生命的热忱。”

“哦。”刚刚摆脱惺忪睡眼的卢野梅暂时不想说情话。

“让我去换个衣服吧。”

“想试试我的品味吗?”

卢野梅顿时就来劲了:“好呀好呀,本公主今天就想体验一下三花哥哥的审美!”

于是卢野梅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明三花一个得意的亲亲。

经过更衣室三十分钟的“施工”,再次推开更衣室那漏风的门时,映入镜子中的是这样的卢野梅。

原谅绿镂花小上衣搭配插着几根鹅黄色羽毛的杏色大檐帽。下摆有别于平日里卢野梅标志性的百褶裙,深灰色的大喇叭裤就像春日里草原上的白色云朵般蓬蓬松松。

“走吧。”

“喂,跑那么快干嘛!”明三花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作品就这样自己跑掉了。

又窄又深的走廊中,照样直射着眼睛,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清晰可见。明三花被卢野梅的活力彻底感染了,就这样跟着追逐了起来。

“喂,别乱动啊!”不顾明三花的劝阻,卢野梅居然直接坐在了机车的驾驶位上,宽松的喇叭裤都快蔓延到排气管上了,插上在更衣室里偷偷从明三花口袋里顺来的钥匙,噗嗤一声引擎把喇叭裤轻轻吹起。

明三花目睹此情此景,颇有一种林黛玉骑摩托的美感。

只见卢野梅一个回头,掏出“议员证”。

“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怎么啦,替你保管还要怪我吗?”

明三花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啊......嗯.......行吧,如果是别人,那是不可以的哟,可你是卢野梅,真拿你没办法呢。”

“嘿嘿。”

屈尊坐在后座上的明三花,只想看看卢野梅对于机车的理解,顺便接下来欣赏一下卢野梅再道路上惊慌失措的“丑态”。

硕大的轮胎转过三个路口后,机车在立交桥的最顶端腾空而起,起飞时宛若夸父与日逐走,下降时又在阳光下绘出一个优雅的抛物线,落地的那个瞬间,明三花吃瓜的心也被震得粉碎。

“天哪!梅梅,你是在哪里学到这些的?”

“或许是跳芭蕾舞的男孩子,平衡性一般都比较好吧。”卢野梅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跨过四条宽敞的大马路后,机车在有轨电车站前停下。

乘上叮叮车,在“本次列车开往,美男岛中心广场.......”的报站声中,叮叮车驶入被花圃包围的轨道,两侧摩天大楼一点点地映入了明三花的眼帘。

人行道上,上班族提着公文包着急地快跑,而着装艳丽华贵的少男少女们正在拍照,明三花就这样隔着车窗,一个人一个人地打量着,希望在茫茫人群中能邂逅上某位故人。

今天果然没有惊喜发生,就像以前无数次坐叮叮车穿越市中心时那样。花朵也像过去无数个夏天那样在阳光下盛放。

突然,一位老爷爷上了车,却没有多余的座位。

“野梅,你就坐我大腿上吧。”

只见老人只是笑了笑:“孩子,谢谢你,爷爷腿脚灵便得很呢。不过要是有空位,那我也不会客气!”

美男岛天空塔85楼是为皇室成员和全国勋贵们专门预留的旋转餐厅。终于在1楼的电梯下,遇到了因为缺乏证明不被放行的楼雪琪。

“求求你了,大哥哥大姐姐,让我上去吧。”

“说了多少遍了,没有皇室的许可,一只苍蝇也没法坐着电梯飞上去!”

明三花瞟了一眼门卫的男人,他满脸横肉,活像一只斗牛犬。

“小小保安,居然还无理起来了?”

“你什么人?没有皇室的许可,谁也不许进去。”

明三花对保安的敬业感到欣慰,他掏出白玉令牌,轻轻拍了拍楼雪琪的肩膀:“雪琪,拿着这个给保安哥看看。”

“?!王子?什么风把你吹到天空塔的寒舍来了!”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楼雪琪,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

雪琪回过头来连忙道谢,明三花看见他穿着一件哭泣的小猫咪的T恤,朴素俏皮却惹人怜惜。

电梯打开门的那一刹,彩虹七色的曲线LED穹顶灯映入眼帘,洛可可风情的宇宙中没有直线,就像身旁卢野梅优雅的身体曲线那样,彰显出跳脱物质世界规律的人文之美。

与穿上了白袜的明三花不同,今天明三花特地为卢野梅准备了一双带有蝴蝶装饰的凉鞋,只可惜明三花似乎忘记了进门需要脱鞋。

可怜的卢野梅啊,就这样不得不将自己的汗脚踩在横纹的金丝楠木地板上,轻盈柔美的步伐过后,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明三花拿出餐巾纸,低下头跟在卢野梅的身后,一块一块地擦去卢野梅纤纤玉足留下来的温热脚印,直到卢野梅坐到了沙发上。

明三花又细嗅着餐巾纸,一股浓郁的水蜜桃的芬芳快要将他的颅脑荡碎。

“你在干嘛。”只见卢野梅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闻花香。”

卢野梅似乎一眼就明白了些什么,轻轻眨了眨自己吹弹可破的小眼皮,撇撇嘴:“我的汗液有什么好闻的呢。”

“汗液不是香的,但因为那是你的,所以是香的,明白了吗?”

“我的汗液,很特殊吗?”卢野梅明知故问。

明三花宛若饥渴的猛虎那样往沙发上一扑,用手摁住卢野梅细长的天鹅颈但其实根本没有用力,用星星眼瞪着卢野梅。

“没错,是我的梅梅,是你,你的汗液就是我的氟西汀。”

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喜欢他的全部,明三花始终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三花妈,你们在玩什么呢?”

明三花猛地一回头,尬笑两声:“玩游戏。”

“哎呀,什么游戏呢,我也想玩呢?”

“算啦,快开饭啦~”就这样,一场激情的尴尬终于被明三花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雪琪,这些天你还好嘛?”

明明只是一般的慰问,楼雪琪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让明三花只好连忙将他扶起。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三花哥,不需为了药钱而发愁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这时,卢野梅也从身后走来:“我们家的三花哥哥,他能拯救你,但全美男岛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因为被可爱丸的高价而压弯了腰呢?”

突然,一股暖流径直冲撞进入明三花的耳道,原来是卢野梅的悄悄话:“获取影响力,我想就从帮助美男岛的那些服用可爱丸的男孩子们减负开始吧。”

明三花顿时大脑嗡嗡响:“野梅,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明明才刚入住王宫两周!”

“哼,我可是管家婆婆们的妇女之友!”卢野梅得意地嘟起小嘴吹起他的空气刘海。

明三花用拳头轻轻锤着楼雪琪的肩膀。

“雪琪,或许很快,又或许需要一段时间,可爱丸就要大降价了。”

“这怎么可能?可爱丸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根本就没有办法吧。”

“如果王子他没有办法,那你还能找谁呢?”明三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慰道。

“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你!”

“我?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一个普通人!我能做什么?”

“再说了,婆婆都说我不是一个好孩子,小时候叛逆长大了还败家,我连普通人都不如。”

明三花轻轻抚摸楼雪琪的额头。

“孩子,你知道吗,银灰色的镁条,脆弱易断,但是在燃烧时产生的白光,却是时间上最耀眼的。”

“妈妈,我知道了!”楼雪琪的眼泪还没有下来,便被明三花手上的纸巾未卜先知。

明三花就这样轻轻刮着楼雪琪眼角上的泪,就像一个妈妈摩挲着生着病的婴儿那样轻轻柔柔。

自鸣钟的鸟叫声,击穿了因温馨而被凝固的时间。啜泣未尽,饭点已来。

九鼎八簋的丰盛菜肴,对于明三花来说只是日常,不过当楼雪琪展现出一脸惊讶的表情时,明三花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崇尚古风之美的美男岛王室,有着严格的饮食规矩。

九个青铜鼎,盛满了各种不一样的肉菜,而八个簋则是专门用来盛放素菜和五谷小食的。

这一切,都必须严格按照顺序来进食,就像宇宙中不同行星之于恒星的排位那样严谨。

而进食也必须保持着优雅的节奏,编钟敲响一次,用筷子夹起细细品尝一口,一个菜敲钟后不得吃超过三口,然后按顺序往下排,直到宾客酒足饭饱为止。

而品尝两个不同菜肴之间的间隔,将配有漱口汤或酒水以洗刷味蕾。

楼雪琪作为外人,初次行御膳,难免会有疏漏,每次楼雪琪尴尬地望向自己的眼睛时,明三花都只是二话不说的微笑。

编钟的音阶螺旋抬升,终于明三花举起了酒杯:“这一杯,敬楼雪琪的可爱丸自由!”

明三花主动给楼雪琪倒上了半杯橙汁,而自己杯中的酒却是满满的一杯。

“谢谢三花妈妈!”向来内向的楼雪琪似乎也感受到了明三花的好意,两眼放光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拘束。

当明三花和楼雪琪的再次见面,是三天后召开的议会例行会议。

门口坐着的卢野梅,看见明三花后便挥起了手:“三花哥哥,这次,请你一定要为我的好朋友尽力啊。”

“我会的,老婆。”说罢就为卢野梅的夹竹桃般红润的小酒窝奖励了一个深情的草莓。

明三花用余光扫到了卢野梅鼓鼓囊囊的口袋,但现在他没有时间过问了。

左脚刚踏进门槛,议事厅精致优雅的穹顶便映入眼帘,一副正在哺乳的圣母圣子画,置于中央的圣母被精彩纷呈的暖系色块所点缀,仿佛在向所有入场的人,诉说着真正的母性的伟大。

楼雪琪抓着明三花的燕尾服,一个手滑燕尾弹回了明三花的**上,湿哒哒的质感,燕尾服的手汗令明三花清楚明白楼雪琪的不安。

议会即将开始,各路美男岛贵族和议长鱼贯就坐,可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今天有一个不太一样的来客,不过这种状况最让明三花感到安心了。

秃头的议长咳嗽两声后宣布:“第3840次日常会议,现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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